第8章 最后的敬礼(续)-《一九九五,千门江湖》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王胖子的心里。

  他想起三年前那次突围战,正是阿猜用身体挡住了手榴弹片,救了他一命。

  军医说阿猜的右眼保不住时,这个硬汉只说了一句:\"只要还能开枪就行。\"

  不只是阿猜,其他人也一样。

  老博在默默流泪,这个从来不哭的爆破专家现在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小温紧咬着嘴唇,血都咬出来了;

  后排的几个年轻兵更是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王胖子知道,如果他现在不狠下心来,如果他现在显露出一丝软弱,这个命令就执行不下去了。

  而执行不下去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要死。

  \"这是命令!\"王胖子猛地转过身,不让兄弟们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肩膀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但他还是努力吼了出来:\"都他妈给老子滚蛋!''

  ''拿着钱滚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这话说得很绝情,很残酷,但每个人都能听出来,这不是王胖子的真心话。

  王胖子背对着所有人,双手握拳,指甲已经掐进了肉里。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那些信任他、跟随他的兄弟们的眼神。

  眼泪无声地从他脸颊滑落,滴在黄沙上,瞬间就被吸收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想起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想起刚建立营地时,大家一起住帐篷、啃干粮的日子;

  想起第一次战斗胜利后,兄弟们围坐在篝火旁用各种语言唱歌的场面;

  想起每次有人受伤时,不管是哪国人,其他人都不要命地去救援...

  这些人跟着他出生入死,把命都交给了他,现在他却要亲手解散这支队伍。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不能有其他选择?\"

  但他知道答案。

  刘瘦子的分析很清楚,一旦被定性为国际恐怖组织,等待他们的就是多国联军的围剿。

  到那时,这些兄弟不是死,就是被关进监狱。

  与其那样,不如现在体面地结束。

  至少,每个人都能拿到一笔巨款,回到家乡重新开始。

  身后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那是小温在哭。

  这个在战场上从来不怕死的缅甸小伙子,现在哭得像个孩子。

  就在王胖子背对着所有人,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阿猜沙哑但坚定的声音。

  \"全体都有——\"

  这是军队的口令,王胖子太熟悉了。

  他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立正!\"

  \"刷!\"

  二百四十三个人同时立正,动作整齐划一,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显得格外响亮。

  不管是老挝人的散漫,缅甸人的随意,还是泰国人的自由,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只剩下军人的纪律和战士的尊严。

  \"向指挥官——敬礼!\"

  \"刷!\"

  又是一声整齐的响声,二百四十三只右手同时举起,向着王胖子敬礼。

  二百四十三个人,二百四十三种不同的出身,二百四十三种不同的伤痕,但举起的右手却是同样的坚定。

  夕阳透过飞扬的黄沙,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的人缺了手指,有的人胳膊上满是弹痕,但每个人的敬礼都是标准的,庄严的。

  这是标准的军礼,动作标准,姿态挺拔。

  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含着泪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舍和痛苦。

  王胖子的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听到了身后整齐的脚步声,听到了风中传来的轻微抽泣声,听到了阿猜努力控制情绪但依然颤抖的声音。

  \"感谢王哥这些年的照顾!''

  ''雷霆卫队的兄弟们,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这句话是用中文说的,虽然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很用力。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王胖子的防线。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这些敬礼的兄弟们。

  夕阳在他们身后,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黄沙重新开始在空中飞舞,像是在为这个时刻做最后的见证。

  王胖子缓缓举起右手,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是他作为\"雷霆卫队\"指挥官的最后一个军礼,也是这支多国部队的最后一次集体敬礼。

  泪水混合着汗水,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在落日的余晖下,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指挥官,这个掌控数十亿资产的商业大亨,就像一个普通的军人一样,向自己的战友们表达最后的敬意。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风还在吹,黄沙还在飞舞,勐拉河还在静静流淌,但这一刻仿佛要永远定格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敬礼持续了很久,久到王胖子觉得手都要麻了。

  但没有人放下手,没有人打破这个神圣的时刻。

  最终,还是阿猜第一个放下手。

  他走到王胖子面前,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颗变形的子弹。

  \"王哥,这是当年从我身体里取出的子弹头。\"阿猜的声音很轻,中文说得磕磕绊绊。

  \"我一直留着,想着等不打仗了给您,现在...现在真的不打仗了。\"

  王胖子接过这颗被血水浸泡过的弹头,在夕阳下它闪着暗淡的光芒,就像那些逝去的岁月一样沉重。

  \"阿猜......\"他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您不用说什么,我们都明白。\"阿猜用生硬的中文说道,然后敬了个礼,转身对其他人喊道。

  \"都回去收拾东西吧!明天开始,大家就要各回各家了!\"

  兄弟们慢慢散去,但每个人都回头看了王胖子一眼,就像在记忆中永远保存这个画面。

  老博走过来用老挝话说了句什么,小温拍了拍王胖子的肩膀,几个泰国兵用英文说着\"thank you,boss\"...

  虽然语言不同,但意思都一样——谢谢,再见,永远的兄弟。

  王胖子站在训练场中央,看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身影。

  有的人去收拾行李,有的人去清点武器装备,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各自的方言小声交谈着什么。

  炊事班的老王还在灶台边忙活,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为\"雷霆卫队\"做饭了。

  从明天开始,这些人就不再是\"雷霆卫队\"的成员了。

  他们会拿着那笔巨款,回到老挝的村庄、缅甸的山区、泰国的城市,开始各自不同的新生活。

  但他们永远是兄弟。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过了多少年,这段一起在金三角战斗的经历,永远是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天空的红色也变得深沉起来。

  远处勐拉河的水声依然清晰,那是这片土地永恒的背景音。

  王胖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营地,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然后转身走向直升机。

  明天,这里就会变成历史。

  \"雷霆卫队\"的传奇,在今天黄昏时分,正式落下了帷幕。

  当直升机的螺旋桨再次转动起来时,王胖子透过舷窗看着

  那些还在收拾的兄弟们停下手中的工作,朝天空挥手告别。

  黄沙漫天,但掩盖不住离别的眼泪。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远。

  但王胖子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这些兄弟们会带着\"雷霆卫队\"的荣誉,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继续前行。

  而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将永远不会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