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没承认也没否认-《莲花楼之前世今生》

  纪汉佛缓缓地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那信笺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血渍已经干涸,颜色也变得有些发黑,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求四顾门主持公道,莫让奸人借剑谱之名乱了江湖……”

  肖紫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封信笺上,他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别过了脸,避开了纪汉佛的视线。

  “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肖紫衿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无奈,“今日有人抢夺剑谱,明日就会有人争夺秘籍,打打杀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相夷当年实在是太过天真,他竟然会认为单凭一个四顾门就能护得住所有人的周全。”

  纪汉佛猛地抬起头,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失望,直直地盯着肖紫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纪汉佛的声音有些颤抖,“当年你与李门主一同立下誓言,要让四顾门成为武林的脊梁,要让‘侠义’二字不再只是一句空话!你也曾说过,要与他一起,让这江湖少一些血腥杀戮,多一些公平正义……”

  “他是李相夷!”肖紫衿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一般,猛地吼出声来,声音之大,仿佛要冲破屋顶,连那原本平静燃烧着的烛火都被震得剧烈摇晃起来,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而颤抖。

  “他有那柄天下第一的少师剑,有那身鬼神莫测的武功!我不是他!我根本守不住你们所期望的那个理想,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守住四顾门的这块牌子而已!”肖紫衿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和痛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纪汉佛静静地看着肖紫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疲惫,“守住牌子有什么用呢?李门主建立这四顾门,可不是为了让后人守着一块破牌子苟延残喘地活着。他的初衷,是想让整个江湖都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总有那么一群人,愿意为了‘公道’这两个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

  纪汉佛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肖紫衿的心上,他不禁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纪汉佛缓缓转过头,望向窗外,蓼园的窗内依旧寂静一片,那个身影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就在他凝视那扇窗户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窗纸上那道原本僵硬的影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黑暗中微微颤抖着。

  “那是以前。”肖紫衿突然抬手,重重拍在桌案上。青瓷茶杯被震得跳起半寸,滚烫的茶水泼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纪汉佛,语气里的冰冷像是从极北冰窖里捞出来的,能冻裂人的骨头,“以前有李相夷在,谁会看得到我?”他猛地倾身向前,紫衣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他像太阳,站在他身边的人,都只能是影子。”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眼底翻涌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那股近乎偏执的狂热烧得他脸颊发烫:“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声音陡然拔高,“李相夷死了!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挡我的路,再也没人能压着我了!”

  纪汉佛、白江鹑、石水三人齐齐一震,踉跄着后退半步。烛火恰好在此刻爆出一声脆响,照亮肖紫衿扭曲的侧脸——那上面哪还有半分当年与李相夷并肩笑谈的少年影子?哪还有为了正义公道挥剑的少年的身影了。

  石水握紧了袖中的鞭子,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比寻常更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肖门主,您重建四顾门,我们都佩服您的魄力。可既然重建了,就该守住李门主留下的那份心。他不在了,我们更该替他看着,不能让这门里的规矩,变成一句空话。”

  “替他看着?”肖紫衿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弄,“我为什么要替他看着?李相夷?他活着的时候,谁的眼里有我肖紫衿?所有人提起四顾门,只会说‘那是李相夷的四顾门’,我呢?我肖紫衿在所有人眼里,算什么?”

  肖紫衿猛地站起身,“当啷——”一声脆响炸开,腰间悬挂的玉佩狠狠撞在桌角,裂开一道细纹。他像是被这声响惊了魂,突然定在原地,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仿佛透过重重烛火,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景象:他与李相夷并肩而立,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少年人眼里的光比日头还烈:“紫衿你看,等我们把四顾门建起来,以后江湖上再有人受了欺负,只要喊一声‘四顾门’,咱们就提着剑赶过去,像救自家兄弟一样护着他们。”

  那时的风都是甜的,他是怎么答的?肖紫衿眼睛里铺满了亮光,伸手把剑往身前挪了挪,低声说:“好,我跟你一起。”那时他是真的相信,相信他们能一起肩负起江湖的道义。

  纪汉佛却在那瞬间如坠冰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看着肖紫衿脸上那转瞬即逝的迷茫,再想起这些日子江湖上的血雨腥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人心里的窟窿,早就不是用“门主之位”能填满的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当年你也是真心想护着这江湖的”,可话还没出口,就被肖紫衿猛地扫过来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眼神里哪还有半分迷茫?只剩下淬了毒的凌厉,招招都往人的心口扎。

  “那本剑谱……”纪汉佛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细碎的颤音。他盯着肖紫衿的身影,喉结滚动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是你放出去的?”

  这句轻飘飘的质问,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正厅中央。白江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石水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按上了腰间软鞭,眸光锐利如刃。他们都在等一个答案,却又怕听到那个答案——那答案会像淬毒的针,刺穿他们对四顾门最后一点念想。

  肖紫衿没有回头。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窗棂上的雕花,仿佛在玩味那些凹凸的纹路。暮色已漫过窗沿,将他的侧脸浸在一片昏暗中,只露出下颌线绷紧的弧度。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这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人心寒。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将整个江湖都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