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集:竹简上的蝉鸣-《大明商途:重生之商业帝国》

  竹简上的夏声

  陈默的指尖触到竹片时,第一缕阳光正穿过考古队临时搭建的棚屋窗棂。七月的风带着田野的热气撞在塑料布上,发出簌簌的响,倒像是谁在耳边轻轻翻着书。他面前摊开的竹简刚经过初步清理,青黄色的竹片上,朱砂勾勒的边框还泛着潮气,墨字在光线下洇出淡淡的晕,像极了小时候在乡下见过的,晨露打湿的蛛网。

  “陈默哥,你看这个‘夏’字!”

  林小满的声音里裹着雀跃,像颗刚从井水湃过的梅子。她蹲在隔壁的清理台前,手里捏着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拨开竹简表面最后一点粘连的泥土。阳光斜斜落在她鼻尖上,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防尘口罩里,晕开一小片深色。

  陈默走过去时,正看见她用镊子指着竹片上那个字。笔画舒展,起笔处带着一点不经意的弯,像是写字的人手腕轻轻一顿,收尾时又微微上扬,真有几分蝉虫爬行的灵动。棚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学生都凑了过来,连负责记录的老教授也扶了扶眼镜,眯起眼端详。

  “还真像。”周明远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伸手想碰,又猛地缩了回去,“这笔画里的劲儿,像是……像是蝉刚蜕壳,翅膀还软着,却非要往高处爬。”他是队里出了名的书呆子,说话总带着点文绉绉的认真,此刻眼里却闪着孩子似的光。

  林小满忽然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竹简。“你们闻,”她的声音从口罩里透出来,有点闷,却异常清晰,“有草木的味道呢。”

  陈默也俯下身。确实有。不是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新竹的清冽,是一种混着泥土、阳光和干燥草木的气息,像小时候外婆家晒谷场上的草垛,又像暴雨过后,后山竹林里蒸腾起来的潮气。他忽然想起出发前整理资料时看到的记录:这片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聚落,先民们在河畔定居,种稻,养桑,用最原始的笔墨在竹简上记录时令。

  “是竹片本身的味道吧?”周明远挠挠头,“埋在土里几千年,说不定吸了周围草木的气。”

  “不止呢。”老教授忽然开口,他的手指轻轻点过竹简边缘,那里还留着细密的划痕,像是用刀削过的痕迹,“你们看这竹片的切口,很平整,但边缘有细微的毛刺。说明当年处理竹简的人,用的工具不够锋利,却很用心。他削竹片的时候,说不定就坐在竹林边,手边放着刚采的草药,风里飘着稻花香。”

  棚屋外传来几声蝉鸣,尖锐,清亮,一下子把人的思绪拽回眼前的夏天。陈默忽然觉得,那蝉鸣像是从竹简的墨迹里钻出来的。他从背包里翻出那个磨得发亮的牛皮本子,这是他跟着考古队实习以来养成的习惯,遇到触动人心的瞬间就记下来。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清晰的字迹:“竹简记得风,也记得蝉鸣。”

  字迹干得很快,像是被棚屋里的热气烘干的。陈默看着本子上的话,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刚到这片遗址时的情景。

  那时还是四月,田野里刚泛出浅绿。他们踩着没过脚踝的泥土,在探方里一点点剥离土层。最初的日子很枯燥,每天面对的都是褐色的泥土、破碎的陶片,还有偶尔发现的兽骨。周明远总抱怨说,这地方连只鸟都少见,更别说蝉了。直到五月末的一天,林小满在清理一个灰坑时,挖出了第一片带字的竹简。

  那片竹简只有手指长短,上面只刻着一个“雨”字。墨色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要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辨认。但就是那个字,让整个考古队沸腾了。老教授当天晚上在帐篷里翻了半宿资料,第二天红着眼睛宣布:这片遗址极有可能发现系统性的文字记录,这对研究先民的生活方式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从那以后,大家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陈默记得自己第一次完整清理出一片竹简的情景:竹片被泥土包裹着,像块不起眼的木头,他用软毛刷一点点扫去浮尘,当那个“桑”字渐渐显露时,手心全是汗。那天傍晚,他坐在探方边,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的村庄升起炊烟,忽然觉得几千年前,也有一个先民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夕阳,手里握着刚削好的竹简,想着该如何记录当天的劳作。

  “陈默哥,发什么呆呢?”林小满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教授让我们把这批竹简搬到恒温箱里去,下午要做脱水处理。”

  陈默回过神,点点头。他小心地托起竹简,竹片很轻,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像是承载着几千年的时光。搬到实验室时,周明远正对着电脑比对字迹,屏幕上是之前发现的几片竹简,上面的“春”“秋”“禾”等字清晰可见。

  “你们发现没有,”周明远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这些字的笔画都很灵动,不像后来甲骨文那么规整。更像是……像是随手画出来的。”

  “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统一的文字规范啊。”林小满凑过去,“写字的人可能是个农夫,也可能是个巫祝,他们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画,反而更有生气。”

  陈默把竹简放进恒温箱,玻璃门关上的瞬间,他忽然看到那个“夏”字在灯光下仿佛动了一下。不是错觉,是光线折射造成的效果,但他却莫名觉得,那笔画里的“蝉”像是真的活了过来,正顺着竹片往上爬,爬向几千年前的夏天。

  下午的脱水处理很顺利。当竹简被取出时,原本带着潮气的竹片变得干燥坚硬,墨字也更加清晰。老教授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忽然说:“你们看这个‘夏’字的起笔处,有一点淡红色的痕迹。”

  大家围过去,果然,在墨色的边缘,有一丝极淡的红,像是朱砂。林小满忽然“呀”了一声:“我知道了!《礼记》里说,古人在重要的字上会用朱砂点睛。这个‘夏’字,说不定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重要?”周明远追问。

  “因为夏天是收获的季节啊。”林小满眼睛一亮,“你想,他们种的稻子要成熟了,养蚕的桑叶要采摘了,肯定很重视夏天。说不定这个‘夏’字,记录的是一场丰收,或者一次祭祀。”

  陈默没说话,他想起自己老家的夏天。每到七月,蝉鸣最盛的时候,也是玉米成熟的季节。爷爷会带着他去田里掰玉米,阳光烤得地面发烫,蝉在玉米叶上声嘶力竭地叫,爷爷的草帽上沾着草叶和汗水,空气里全是玉米秸秆的甜香。那时候他总觉得蝉鸣很吵,现在想来,那声音里藏着的,是最踏实的烟火气。

  “说不定,写字的人那天也听到了蝉鸣。”陈默忽然开口,“他坐在竹林里,蝉在树上叫,他手里削着竹片,想着该怎么记录这个夏天。于是他笔下的‘夏’字,就带上了蝉的影子。”

  老教授赞许地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文字从来都不是孤立的,它们诞生于具体的生活场景里。我们考古,不光是挖出文物,更是要找回那些场景,那些声音,那些气味。”

  傍晚的时候,陈默独自一人回到发现竹简的探方。夕阳把探方的四壁染成了金色,土层里还留着清晰的夯土痕迹,那是先民们建房时留下的。他蹲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痕迹,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像是触到了几千年前的体温。

  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蝉鸣依旧,一阵高过一阵,像是在回应着什么。陈默想起那个“夏”字,想起林小满说的草木味,想起老教授的话。他忽然明白,这些竹简之所以动人,不是因为它们古老,而是因为它们记得。

  记得风穿过竹林的声音,记得蝉在夏日午后的嘶鸣,记得先民们握着笔时的温度,记得那些早已消散的烟火气。它们把几千年前的夏天,悄悄藏进笔画里,藏进竹片的纹理里,等着几千年后的我们,循着一丝草木的气息,一声蝉鸣,重新找到回家的路。

  陈默拿出牛皮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夕阳的光落在纸页上,暖融融的。他想了想,写下:“原来所有的时光都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变成风,变成蝉鸣,变成竹简上的一笔一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碰一碰你,告诉你,我们一直都在。”

  写完这句话,他合上本子,站起身。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蝉鸣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蛙声一片。陈默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依旧有草木的清香,和着泥土的气息,像极了竹简上的味道。他知道,明天醒来,他们还会继续清理新的竹简,还会有新的字,新的故事。而那些故事里,一定藏着更多的风,更多的蝉鸣,更多的,关于生活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