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王妃之路的第一道槛-《暖青寒》

  将自诩清流的温阁老女儿的傲骨践踏于足下,这股快意让宁贵妃通体舒泰。

  这不仅是将对方握于股掌的恣意,更是替儿子出一出在温恕那屡次碰壁积郁已久的恶气。

  宁贵妃纤纤玉指微抬,侍女们鱼贯而入,为每位贵女新奉上一盏茶。

  琉璃盏通透,盏中茶汤嫩绿清澈,宛若凝萃了一汪春水,一抿入喉,像是一口饮尽了千年春意的舒爽。

  “方才你们所品的,乃是今岁新贡的头品‘顾渚紫笋’,前朝茶圣亲荐为‘茶中第一’的珍品。”宁贵妃唇边浮起一抹施恩般的高贵浅笑,痕迹明显地透露着“有我,你们才尝得到贡茶”的居高临下。

  她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温瑜——在她主持的场合,唯有她开口定调,旁人方能接话。

  今日皇后不在,合该她一人为尊。

  没分寸的东西,方才显摆什么!

  温瑜学聪明了,立刻顺势迎合,扬声恭维,“娘娘恩泽,竟让我等有幸得尝千年名韵。此茶底蕴深厚,正配娘娘凤仪天下的高华气度,倒让我等自觉俗气了。”

  一众贵女直翻白眼,要巴结婆母你自己上,麻烦不要带上我们好么!

  宁贵妃笑得愈发开怀,该给的下马威给了,该出的气也出了,想到后头的正事,她悠然起身,将纨扇轻搁案上,对身边宫女低语两句,再对温瑜微微点头,旋即仪态万方地笑道:

  “本宫需更衣片刻。你们姑娘家聚在一处,不必因我拘谨,都去园中赏花嬉戏吧。”

  “本宫命人将牡丹、玉兰这类品性高洁的花植于盆中。诸位可自行去园中寻一寻,若有合眼缘的,便带回府去,算作本宫赠予各位的一份见面薄礼。”

  温瑜福了一礼,霞飞双颊,眼中满是憧憬。

  沈寒悄然凑近陆青,“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迟迟未见赵王出席,又见温瑜与宁贵妃一来一往,俨然一副婆媳默契、暗中授意的模样,众贵女眼看王妃之位已名花有主,只得无奈起身,三三两两结伴向锦园行去。

  温瑜满面红光,王妃之位仿佛已是她囊中之物,低声吩咐翠珠,“快去马车上,将我那套紫檀描金的妆奁取来。方才落了泪,胭脂怕是晕了,需得重新敷粉补妆,才好去见殿下。”

  宁贵妃一番不动声色的敲打,非但未让温瑜气馁,反让她醍醐灌顶。

  她终于深切体会到何为天家威仪——

  唯有端坐权力之巅,方能如此肆意妄为,视众生为蝼蚁,将他人尊严踏于脚下。

  她迷恋的,正是这份无需顾忌的张扬,俾睨天下的气度。

  即便被当众拂了面子又如何?

  忍一时之屈,换一世之尊。

  只要坐上赵王妃之位,假以时日,她自然也能如宁贵妃一般,对谁都能甩脸色看。

  什么权臣之女,书香门第,腹有诗书...在绝对的皇权面前,终究不过是匍匐在地的小人物。

  戏文里总唱:生得好颜色,买与帝王家。

  她如今才明白,这哪里是“卖”?分明是天家恩赐,赏你一个踏入天宫的资格。

  从前,她以阁老之女的身份自矜,在一众官家小姐面前自觉高人一等。可直面天家时,她才惊觉——臣子之女,终究是臣子。

  那道天堑,是几代人的诗书教养、锦绣文章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今,既然赵王青眼相看,她便要紧紧抓住这架通往云端的梯子,一步踏入那真正的琼楼天宫。

  温瑜洒了半瓶蔷薇露,避开三三两两围在锦园里赏花的贵女,带着翠珠从后面的小径匆匆赶往竹林,心头抑制不住一阵阵羞怯的期待与隐秘的狂喜。

  父亲说过,若是赵王直接求娶,朝野上下难免疑心二人结党,太过扎眼。唯有借这探芳宴,演一出“天作之合,自然而遇”的戏,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方才宁贵妃的掌事宫女悄悄递来消息,命她独往竹林,去“寻”一盆贵妃特意安置在那的‘春兰宋梅’。

  这种极其稀有的兰花高洁尊贵,却不似牡丹那般张扬耀眼。对它慧眼识珠者,定是有着兰花般不争不抢,独自幽芳的性子。

  届时,赵王会“恰巧”循着清醇幽远的兰香而来,二人由此“邂逅”,一见如故。

  之后,赵王自会向圣上表明,是为她那如空谷幽兰般的独特气韵所倾倒。余下诸事,便全由父亲与赵王运筹,她只需等着圣旨与宫中的聘礼便是。

  见温瑜步履匆匆的焦急模样,翠珠心疼自家姑娘,忍不住低声念叨:“姑娘,奴婢瞧着赵王府绝非善地。方才席间,宁贵妃都能当着众人的面给您好大一个没脸,您又没做错什么。这若将来进了王府,婆母这般难缠,您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家姑娘自小被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温瑜被婢女戳中痛处,眉头紧蹙轻斥:“住口!贵妃娘娘也是你能妄议的?”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那份超然物外的平和从容。

  她是踏入凡尘的仙子,岂会如京师俗女般轻易动怒失态,惹人笑话!

  她要保持高贵优雅的仪态,让尊贵的赵王为她的容色与气度倾倒,从此眼中只她一人,如父亲般将她捧在掌心里怜爱。

  受些磋磨怕什么?天下谁家儿媳,不历经婆母锤炼?莫说是贵妃,便是寻常高门,后院妯娌间的倾轧烦心还少么?

  王妃之位近在咫尺,岂能因一时颜面就拱手让人?!

  “翠珠,回去万不可与父亲提及今日之事。”温瑜沉吟片刻,郑重交代,“娘娘并非为难我,不过是做戏给各家贵女看,以示她并未偏袒温家,免得落人口实,说温府与赵王府早有勾结。”

  她唯恐翠珠心疼她,将今日受的委屈告诉父亲。以父亲那般护短的性子,若知她受辱,一怒之下回绝了婚事,她岂非要悔恨终生?

  温瑜指着翠珠手中的紫檀镶螺钿锦盒,“你瞧,这可是陆大师亲手雕琢的羊脂子冈玉,往日千金难求,娘娘却独独赏了我——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对我的青睐与独宠么?!”

  “父亲常道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谋常人不敢谋之事,”何为隐忍的磨心感,她今日算是真切体会到了,这番话像是温瑜在安抚自己,“翠珠你记住了吗?”

  翠珠懵懵懂懂,见温瑜满眼期待,只能点头。

  二人匆匆赶至竹林,翠珠眼尖,一眼便寻到了那盆春兰宋梅。温瑜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假意在周围徘徊赏玩,姿态优雅地等候着命定的“邂逅”。

  陆青与沈寒后一步到了竹林,还未进林,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尖锐到变形的嘶叫,与温瑜平日温婉从容的音色判若两人——

  “贱人!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