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脱欧入亚-《三角洲行动之第三次世界大战》

  阿尔及尔港的喧嚣与热浪,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异域香料和汗水的漩涡,将刚从“海风信使号”踏板上走下的安妮瞬间吞没。

  咸腥灼热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地中海的潮湿和港口特有的复杂气息——

  机油、腐烂的鱼虾、堆积如山的货物、浓烈的香料,还有无数人体散发的热烘烘的味道。

  码头上人声鼎沸,穿着各色服装的搬运工扛着沉重的麻袋或木箱,在简陋的吊车和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间穿梭,吆喝声、金属碰撞声、轮船汽笛的嘶鸣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阳光异常毒辣,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水泥地面烤得发烫,空气在高温下扭曲晃动。

  安妮——

  现在是法蒂玛

  ——穿着一身廉价的、长途旅行后皱巴巴的棉布长衫和宽松长裤,头上裹着一条深蓝色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被深褐色隐形镜片改变过的眼眸。

  她的皮肤是均匀的深棕色,在烈日下微微泛着油光。

  她背着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磨损严重的帆布背包,里面装着简单的衣物和那套至关重要的间谍工具。

  她紧紧抱着一个小型的、廉价的塑料手提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路上买的廉价纪念品,这是她作为“返乡巴基斯坦女孩”的全部家当。

  她随着人流,艰难地穿过混乱拥挤的码头区。

  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头巾和衣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周围是各种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的面孔:

  疲惫的船员、精明的商人、眼神警惕的港口警察、衣衫褴褛的乞丐……

  穿着卡其色制服、戴着红色贝雷帽的GtI港口稽查人员随处可见,他们挎着R14 战术步枪,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这里是GtI控制的阿萨拉共和国首都,但战争的阴影无处不在。

  按照阿瑞斯模糊的指示,她需要穿过这片混乱,前往港口区外围一个指定的咖啡馆——“沙漠之舟”。

  她低着头,避开那些稽查人员的视线,努力辨认着方向。

  路标混乱不清,各种语言的招牌混杂在一起。

  就在她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堆满空木箱和废弃缆绳的码头辅路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一堆集装箱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拦在了她面前。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削,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灰色旧西装,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汗衫。

  他的头发稀疏油腻,脸型瘦长,颧骨很高,一双小眼睛闪烁着一种精明又带着点神经质的微光。

  他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

  “嘿!嘿!美丽的东方女士!”

  他招呼道,声音有些尖细,同时伸开手臂,似乎想拦住她的去路,“看您风尘仆仆,是刚下船吗?第一次来阿尔及尔?需要帮助吗?导游?换钱?还是……找点乐子?”

  他的小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法蒂玛的穿着和她抱着的廉价手提箱,目光在她深褐色的眼睛和头巾下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探究。

  安妮的心猛地一沉。

  她停下脚步,抱着箱子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她微微低下头,避开对方过于直接的视线,生硬地回应:

  “不,谢谢。我……我认识路。”

  她试图从旁边绕过去。

  那瘦长脸的男人却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脚步一错,又挡在了她面前,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眼底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别着急嘛,女士!”

  他搓着手,动作有些夸张,“这港口乱得很,骗子小偷到处都是!像您这样独自一人的外国女士,很容易吃亏的!我叫让-皮埃尔,本地人,最可靠了!”

  他拍着胸脯,西装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您要去哪?‘沙漠之舟’咖啡馆?还是‘棕榈叶’旅店?我熟得很!”

  他准确地报出了两个名字!

  安妮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黏在湿透的衣服上,一片冰凉。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困惑和警惕:

  “你……你怎么知道?”

  “哈!”

  让-皮埃尔得意地咧开嘴,露出更多黄牙,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锁住安妮的表情变化,“这有什么难的?看您的样子,坐长途船来的吧?提着箱子,一副要赶路的样子。像您这样的女士,要么去‘沙漠之舟’等人,要么去‘棕榈叶’找便宜住处。我让-皮埃尔在这码头混了二十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市侩的炫耀。

  但安妮心中的警报却拉到了最高。

  太巧了!

  阿瑞斯只提过“沙漠之舟”!

  这个人的出现,精准的猜测,还有那双看似热情实则冰冷评估的小眼睛……

  她想起了阿瑞斯在吕贝克旅馆里的警告:

  “……在阿尔及尔,会有我们的人接应你……”

  眼前这个人,会是“我们的人”吗?

  还是……哈夫克渗透进来的爪牙?

  或是阿萨拉本地情报机关的眼线?

  阿尔及尔作为GtI控制下的重要港口,本身就是各方间谍活动的温床。

  “我不需要导游。”

  安妮的声音冷硬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同时再次试图绕开他。

  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条辅路很僻静,堆满了杂物,远处码头的喧嚣显得模糊不清。

  只有几个搬运工在远处慢吞吞地挪动着空木箱。

  让-皮埃尔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些,那层市侩的热情褪去,露出底下一种更本质的、像鬣狗般的狡黠和固执。

  “哦?”

  他拖长了音调,小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像探针一样在她脸上逡巡,尤其在她深褐色的眼睛和被头巾包裹的发际线边缘停留,“真的不需要吗?女士,您看起来很紧张啊……这天气,流这么多汗?还是……心里有事?”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暗示,“或者,您身上带了什么……特别的东西?需要我帮您‘保管’一下?价格好商量。”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紧紧抱着的塑料手提箱。

  试探!赤裸裸的试探!

  安妮的神经绷到了极限。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人绝非善类。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插在旧西裤口袋里,但那个姿势……

  随时可以掏东西!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滑过深棕色的皮肤,带来一阵痒意。她不能硬闯,也不能露怯。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仿佛凝固的一刹那,一阵粗鲁的喝骂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辅路另一头传来。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

  安妮和让-皮埃尔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两个穿着GtI港口稽查队卡其色制服、戴着红色贝雷帽、挎着R14战术步枪的壮硕士兵,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

  领头的那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一只手按在枪套上。

  让-皮埃尔脸色瞬间一变,刚才的狡黠和固执立刻被一种市井小民面对强权的惶恐所取代。

  他飞快地缩回拦路的手臂,脸上瞬间堆起谄媚至极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

  “哎呀!长官!误会!误会!这位女士迷路了,我只是好心给她指指路!绝对没干坏事!我让-皮埃尔可是守法良民!”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脚步不着痕迹地向后退,眼神慌乱地瞟向稽查队员,又瞟向安妮,似乎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满脸横肉的稽查队员走到近前,狐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穿着廉价当地服饰、抱着箱子、低着头显得惊慌失措的法蒂玛身上。

  “你!”

  他指着安妮,“证件!箱子里是什么?”

  安妮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她努力模仿着照片上“法蒂玛”那种怯生生的样子,身体微微颤抖着回答:

  “我……我是法蒂玛·汗……从……从葡萄牙来……回家……白沙瓦……”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提箱,从随身的帆布小挎包里翻找着那本簇新的巴基斯坦护照,动作显得笨拙而慌乱。

  稽查队员一把夺过护照,皱着眉翻看,又狐疑地盯着安妮深棕色的脸和深褐色的眼睛,似乎在对比照片。

  趁着稽查队员注意力集中在安妮身上的空档,那个叫让-皮埃尔的瘦长脸男人,像只受惊的老鼠,悄无声息地、飞快地向后退去,身影迅速没入一堆高大的空木箱后面,消失不见了。

  安妮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他的消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了一丝,但更大的压力立刻转移到了眼前的稽查队员身上。

  她必须演好“法蒂玛·汗”,一个胆小怕事、长途跋涉回家、被眼前阵势吓坏了的普通巴基斯坦女孩。

  横肉脸稽查队员粗暴地翻看着护照,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塑料手提箱:

  “打开!”

  安妮顺从地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摸索着打开手提箱的廉价塑料搭扣。里面是几件折叠整齐但质地粗糙的女士衣物,几件劣质的陶瓷小骆驼纪念品,一小包廉价的椰枣,还有几本封面花哨的言情小说——

  这些都是她在里斯本港口临时购买的伪装道具。

  稽查队员皱着眉,用枪管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箱子里的东西,显然没发现什么违禁品。

  他哼了一声,把护照像丢垃圾一样扔回给安妮,对旁边的同伴嘟囔了一句:

  “穷鬼巴基斯坦佬。”

  然后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别在码头鬼鬼祟祟的!”

  安妮如蒙大赦,赶紧捡起护照,手忙脚乱地把箱子里的东西胡乱塞回去,合上搭扣,抱着箱子,低着头,几乎是踉跄着从两个稽查队员身边快步走过,朝着辅路出口的方向奔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审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拐出辅路,重新汇入港口大道汹涌的人潮之中。

  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她的内衫,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那个神秘消失的让-皮埃尔,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她的神经。

  他是谁?

  是冲着她来的吗?

  还是码头区一个恰巧撞上来的、贪婪又狡猾的混混?

  没有时间细想。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压下翻腾的心绪,抱着她的箱子,低着头,像一个真正疲惫而惶恐的归家女孩,朝着“沙漠之舟”咖啡馆的方向,艰难地挤入阿尔及尔港灼热喧嚣的人流漩涡。

  很快,她就来到了亚洲。

  卡拉奇机场的混乱与阿尔及尔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浓重的焦虑和战争的紧张气息。

  巨大的电子屏上,航班信息大片大片的鲜红“取消”或“延误”,广播里播报着空袭警报演习通知和安全提示,声音尖锐刺耳。

  大厅里挤满了神色惶惑的旅客,拖家带口,行李堆积如山。

  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他们穿着土黄色作战服,臂章是GtI的鹰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尤其是那些南亚面孔的男性。

  安检口排着蜿蜒曲折的长队,气氛压抑。

  安妮裹在一条深褐色的、边缘有些磨损的宽大头巾里,只露出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沙丽克米兹,外面套着一件同样陈旧的深灰色开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简单食物的廉价塑料袋。

  她看上去和周围无数因战争而奔波、疲惫不堪的巴基斯坦平民妇女没有任何区别。

  她低着头,避开士兵的视线,随着人流缓慢地挪动着。

  从阿尔及尔出发时,那个接应她的、沉默寡言的GtI联络员只给了她一张飞往卡拉奇的经济舱机票和一句简短的嘱咐:

  “落地后,尽快离开机场区域。去白沙瓦,走陆路更安全。”

  机票是辗转弄到的,航班在红海上空还遭遇了强烈气流,差点备降。

  此刻站在卡拉奇的土地上,安妮心中没有一丝抵达目的地的轻松,只有更深沉的警惕和一种走向未知前线的沉重。

  白沙瓦,那个前任“乌尔皮娅”殒命的地方,那个哈夫克杀手出没的边境城市,就在北方,在陆路的尽头。

  她随着人流,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一辆开往卡拉奇长途汽车总站的破旧机场大巴。

  车厢里挤满了人,充斥着汗味、廉价香水和食物的混合气味,闷热得如同蒸笼。

  大巴在混乱的城市交通中艰难穿行,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低矮拥挤的房屋、残破的广告牌,以及随处可见的战争痕迹——

  被炸毁后尚未清理的楼房废墟,墙上刷着巨大的征兵或防空袭宣传标语,偶尔能看到涂装着GtI鹰徽的装甲车在街头驶过。气氛紧张而压抑。

  长途汽车总站更是混乱的集大成者。

  巨大的、顶棚破损的露天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型号、颜色斑驳、车身布满灰尘和划痕的长途客车,引擎轰鸣声、售票员的吆喝声、旅客的争吵声、小贩的叫卖声震耳欲聋。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废气和尘土的味道。

  人群像潮水般涌动,扛着巨大的行李卷,拖着哭闹的孩子。

  售票窗口前挤满了人,队伍混乱不堪。

  安妮紧了紧头上的头巾,将大半张脸都藏进深褐色的布料阴影里。

  她压低视线,只看着脚下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寻找着开往白沙瓦的客车。

  她的帆布背包里,除了几件必要的衣物和那点伪装用的廉价物品,最重要的就是那套间谍工具,此刻感觉如同千斤重担。

  “白沙瓦!白沙瓦!马上发车!最后两个位置!”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胖、嗓门洪亮的男人站在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深蓝色客车旁,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大声吆喝着。

  车身喷着褪色的花纹和目的地标识,挡风玻璃上贴满了各种通行证和缴费单。

  安妮快步走过去低声询问:

  “去白沙瓦?多少钱?”

  售票员飞快地扫了她一眼,一个孤身、穿着朴素、看起来没什么油水的妇女。

  “七百卢比!行李放车顶!快上车,马上走了!”

  他不耐烦地报了个比平时高出不少的价格。

  安妮没有还价,默默地从贴身的口袋里(里面缝着几张应急的卢比)数出皱巴巴的纸币递过去。

  售票员一把抓过钱,随手撕了张简陋的车票塞给她,指了指车顶:

  “包放上面!自己捆好!”

  安妮费力地将沉重的帆布背包举上堆满各种行李的车顶货架,用自带的尼龙绳笨拙地捆扎固定好。

  她拉开车门,一股更浓烈的汗味、尘土味和劣质皮革混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车厢里光线昏暗,座椅的蓝色人造革面磨损严重,露出

  座位几乎已经坐满,大多是男性,也有一些带着孩子的妇女。

  各种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有漠然,有好奇,也有审视。

  她低着头,找到一个靠窗的空位坐下,位置在车厢中段。

  旁边是一个抱着婴儿、昏昏欲睡的年轻母亲。

  婴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奶腥味。

  安妮将装着食物的廉价塑料袋放在腿上,身体尽量靠向窗边,将自己缩在深褐色的头巾里,闭上眼睛,仿佛在疲惫地休息。

  她需要融入这背景,像一个真正的、沉默而疲惫的返乡者。

  引擎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般的轰鸣,车身震动起来,缓缓驶离了喧嚣混乱的车站广场,汇入卡拉奇拥挤不堪的街道。

  破旧的客车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每一次剧烈的晃动都让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

  安妮的头随着颠簸不时轻轻磕碰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她闭着眼,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她听着车厢里乘客们用各种方言交谈的片段,大多是抱怨战争的艰难、物价的飞涨、路途的不安全。

  她嗅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感受着每一次刹车和启动带来的惯性。

  她偶尔微微睁开眼缝,观察着车厢内的情况:

  斜前方两个穿着相对体面、像是小商人的男人在低声交谈,时不时警惕地看一眼窗外;

  后排几个穿着传统长袍的年轻男人显得比较沉默,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干瘦老头,一直用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看,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客车驶出卡拉奇城区,进入更加荒凉的国道。

  道路两侧的景象变得单调:

  大片大片干旱的、覆盖着低矮灌木的褐色土地,偶尔能看到一些破败的村庄土屋,远处是光秃秃的山丘轮廓。

  天空是铅灰色的,阳光被厚厚的云层过滤后,显得苍白无力。

  战争的气氛在这里以另一种形式呈现:

  道路上不时能看到检查站,竖着沙袋工事,架着机枪,穿着GtI或地方武装土黄色军装的士兵懒散地或站或坐,对过往车辆进行着或严格或敷衍的盘查。

  每当客车停下接受检查,车厢里的气氛就会瞬间凝固,乘客们低下头,屏住呼吸,直到那些士兵挥挥手放行,才敢松一口气。

  安妮的心在每一次检查时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将那张伪造的巴基斯坦身份证(法蒂玛·汗)和车票紧紧攥在手心,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当士兵凶神恶煞地上车扫视时,她像其他人一样,深深地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表现出一个普通妇女应有的恐惧。

  幸运的是,士兵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集中在那些青壮年男性乘客身上,对于她这样一个裹着头巾、看起来卑微怯懦的妇女,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旅途漫长而煎熬。

  客车在荒原上颠簸前行,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身体的疲惫和神经的持续紧绷在累积。

  中途在几个破败的小镇停靠,乘客上下,小贩涌上车兜售食物和饮水。

  安妮买了点最便宜的馕饼和瓶装水,默默地吃着,尽量减少与外界的任何交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荒原上刮起了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拍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车厢里亮起了昏黄的车顶灯,光线更加暗淡。

  乘客们大多在颠簸和疲惫中昏昏欲睡,只有引擎单调的轰鸣声和车身吱嘎作响的声音持续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特殊韵律的震动感,从安妮贴身的口袋里传来。

  嗡……嗡……嗡……

  如同蜜蜂振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电子质感,只有紧贴着皮肤才能清晰感觉到。

  是那个钥匙扣通讯器!

  安妮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震动只持续了短短三秒,便停止了。

  她依旧保持着靠窗假寐的姿势,头巾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变化。

  但她的神经已经高度戒备,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刚刚震动过的口袋位置。

  是阿瑞斯?还是柏林站?

  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联系?

  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还是……

  只是测试信号?

  她不敢动,不敢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车厢里依旧昏暗,旁边的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斜对面的干瘦老头也闭着眼睛。

  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身颠簸的声音。

  几秒钟后,震动再次传来!

  依旧是三下!间隔和频率与之前完全一致!

  安妮的指尖在衣袖里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不像紧急信号,更像是一种……

  确认?

  或者一个简单的启动提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阿瑞斯给她的指令是:

  按“车灯”激活,长按三秒说出启动码和指令。

  接收信息时,它会震动。

  那么,刚才的两次震动,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还是仅仅表示“准备接收”?

  她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现在在行驶的客车车厢里,环境复杂,任何操作都风险极大。

  她需要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私密的时机。

  震动没有再传来。

  仿佛刚才那两次只是错觉。

  但安妮知道,那不是错觉。

  某种联系已经建立,或者某种信息已经发出。

  她就像一只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风筝,线的那一端,是深不可测的情报网络和冷酷无情的战争机器。

  白沙瓦,那个吞噬了“乌尔皮娅”的城市,正随着客车的每一次颠簸,在黑暗中向她步步逼近。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头巾的阴影里,深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望向窗外无边的、被风沙笼罩的荒原夜色。

  旅程的终点,也是真正战场和狩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