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韩启-《神谕残响》

  我是韩启。

  是废物。也是天才。

  旁人都说我是废物,不管在哪都是垫底的存在。

  初高中非凡课程测试成绩屡屡垫底。

  实战演练手忙脚乱,就连最基础的体能训练,我都喘得像是要散架。

  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惋惜,惋惜韩家怎么就出了我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

  小的时候,只有老妹韩雨,总是叉着腰,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对着那些说风凉话的人瞪眼,“你们懂什么!我哥是天才!他的天赋很特殊,只是还没到时候!以后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天才?

  废物?

  其实我都不太在乎。

  我过得挺开心。

  家里有矿...呃,虽然不是真的矿,但家底殷实,足够我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

  在外有这么一个厉害又全心全意护着我的妹妹,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赢了一大半。

  但我们生在联邦,生在这个人类疆域之外危机四伏、岌岌可危的新世。

  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选择。

  比如,去上那个联邦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蜕光圣堂大学。

  别人视若珍宝的入场券,对我来说却像一张沉重的判决书。

  我知道,以我的“资质”,去了那里,只会是永恒的垫底,衬托别人的优秀。

  我更清楚,以我们韩家的家势,一旦我被贴上“圣堂毕业生”的标签,就注定要被联邦牢牢绑上战车,为所谓的人类存续出力。

  我怕死,更怕承担责任。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护着老妹平安喜乐。

  我希望联邦的审核官们眼睛雪亮一点,直接看出我是个朽木疙瘩,从而放弃培养我。

  但老妹好像特别开心。

  她和我完全不同,她渴望力量,痴迷那些深奥的非凡知识,梦想着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强大非凡者。

  她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兴奋地拉着我转圈,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

  我却更担心了。

  我知道强大意味着什么。

  力量从来都不是礼物,而是标好了价码的契约。

  拥有越多,背负越重。

  再加上老妹那性子...她太温柔了,路上见到受伤的小动物都要捡回家,看到别人有困难总想帮一把。

  她如果变得厉害,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向最危险的地方,甚至是,那有去无回的渊境。

  我记得那天晚上,星光灿烂,我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她还在兴奋地翻阅圣堂的介绍手册。

  “老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非去不可吗?其实,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她抬起头,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哥,你说什么傻话呢。这可是蜕光圣堂大学啊!”

  “而且。”她合上册子,走到我身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我想变得厉害,厉害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她顿了顿,轻轻撞了下我的肩膀,声音柔和下来,“比如你啊,等我以后完全开发天赋,就没人敢笑话你了!谁说你不好,我就把他吹到天上去!”

  我看着她的笑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想说,笨蛋老妹,我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说好了,你得罩着我。”

  “必须的!”她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那一刻,窗外的星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我忽然觉得,或许去圣堂也没那么糟。

  至少,我能看着她,守着她。

  直到这天的到来。

  我的天塌了。

  梦也醒了。

  记忆如血,灼痛灵魂。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在我的脑海里。

  “哥!房锦儿!紧贴着我!”

  老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却依旧带着那种让我安心又心疼的坚定。

  青色的风像最忠诚的护卫,发疯一样绕着我们旋转,把那些扑上来的、恶心丑陋的怪物绞成碎片。

  她是风之女王,是我和房锦儿唯一的屏障,是我们在这片地狱里唯一的依靠。

  可女王,也是会力竭的。

  我看到,那只扭曲的、快得只剩一道黑影的镰刀状肢体,像毒蛇一样,从风刃疯狂旋转的死角里猛地刺了出来!

  它的目标,是刚刚释放完大招、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的房锦儿。

  我惊恐地张大嘴,可喉咙里像是被水泥堵死了,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然后,我看到了妹妹的眼神。

  没有害怕,没有犹豫,甚至没有思考。

  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决绝。

  她猛地将房锦儿推开,同时用她那单薄的身体,义无反顾地硬生生撞偏了那致命一击的轨迹!

  那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利爪撕裂了她的衣服,深深嵌进了她纤细的肩膀,鲜血像炸开的花,瞬间就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老妹——!!!”

  我听到自己发出了一种完全不像是人的、变了调的声音。

  我想冲过去,治愈的微光在我指尖疯狂地闪烁、跳跃,却又缓缓熄灭。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她的全部精力都死死用在操控那狂暴的风暴上。

  风刃变得前所未有的凶猛,发出凄厉的尖啸,把那个偷袭的杂种和周围的一切都撕成了粉末。

  她背对着我们,声音透过那吓人的风啸传过来,还是那么稳定,只是里面死死压着一种让人窒息的痛楚,“看好我的背后!别分心!”

  ...别分心?

  记忆里的画面到这里,突然就模糊了,碎了。

  变成了我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不停地下坠,下坠。

  只有一缕微弱又熟悉的青色的风,一直柔柔地托着我,我想抓住它,拼了命地伸手,却怎么都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

  等我猛地感受到身体砸在实地的剧痛,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被围困得水泄不通的地方。

  旁边,是同样被甩出来、摔得七荤八素、神色呆滞像是丢了魂一样的房锦儿。

  我躺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但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一股无法言说、足以将人彻底碾碎的悲伤,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爆炸开来,瞬间冲垮了一切。

  我想喊她的名字,想嘶吼,想质问这该死的世界!

  可我发现,我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好像都随着那缕抓不住的青风,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无尽的黑暗里。

  我瘫倒在泥泞中,目光空洞地望着那片混乱吞噬一切的前线。

  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污染气息,越来越重。

  我抬起头,看向了天。

  那片被火红与污紫撕裂的天空,那个不断迫近、仿佛要碾碎整个世界的异界基底。

  它就那样悬在那里,冰冷,沉默,无情。

  就在这一瞬间,某种一直堵塞在我脑海里的东西,突然就通了。

  我以前不明白,这该死的世道,为什么要把重量压在我们这些甚至还没完全长大的年轻人身上。

  我看着那些在黑色潮水中若隐若现、不断倒下又不断有人补上的身影。

  我忽然明白了。

  所有人都在失去,都在痛苦。

  没有人是例外。

  无论是无敌世间的终末之剑,还是我们这些挣扎求生的“天才”,甚至是后方那些看似安全的普通人。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会被卷入这场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洪流之中,都在不断地失去重要的人,重要的东西,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压力。

  但活下来的人,不能只是沉浸在失去里。

  我们必须站起来,必须走下去。

  我们必须,继承那些逝去之人的意志,带着他们的份一起,继续战斗下去。

  直到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老妹她想保护我,想保护房锦儿,想保护那些她能保护的人。

  这就是她的意志。

  那么,我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

  我要继承它。

  一阵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埃和黑色的灰烬。

  这风冰冷刺骨,却让我混乱发热的头脑为之一清。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摊开掌心。

  这一次,我没有再任由它从指缝溜走。

  我猛地握紧了拳头。

  我抓住了风!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青色的触感。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风,而是一种更沉重、更滚烫的东西——是她的意志。

  够了。

  这就够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朝着后方相对安全的区域狂奔。

  我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再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无力地等待。

  我一点也不伤心。

  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我不允许自己再伤心。

  我的天赋能力,是治愈。

  听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鸡肋,尤其是在这种肉身随时会崩灭的战场上。

  但我能治愈的,并非身体的外伤。

  它的名字是——【心灵回响】。

  我能感知并干预一定范围内的情绪与心灵,抚平创伤,注入希望,甚至,在极端情况下,暂时“说服”心灵,让它爆发出远超平常的潜能,忽略痛苦,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

  听起来很可笑,也很悲哀,对吧?

  一个连自己的悲伤都无力承受的人,却要去治愈别人。

  但现在,我必须这么做。

  我首先将能力用在了自己身上。

  【心灵回响·自我暗示:沉溺悲伤=辜负牺牲,目标未达成,不允许崩溃,冷静,高效,执行。】

  一股冰冷的、却异常清晰的意志流瞬间冲刷过我的脑海,那些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悲痛、自责、恐惧,像是被强行归档封存,瞬间远离了我的核心意识。

  我的大脑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冷酷,只剩下一个无比明确的目标——继承老妹的意志,守住这里!

  我冲向那些和我一样溃退下来、失魂落魄、或躺或坐、眼中只剩下绝望的伤员们。

  我找到第一个目标,一个断了手臂,眼神空洞望着天空的年轻人。

  我用我的能力影响了他,他们。

  【心灵回响·群体暗示:绝望即是背叛,逝者注视着我们,力量尚未枯竭,意志仍可燃烧,站起来,战斗!为了身后,为了他们!】

  我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这不是治愈,这是一种近乎掠夺性的激励,是在透支他们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

  那人的眼神猛地聚焦,空洞被一种异常的、近乎狂热的火焰取代。

  “为了他们。”

  他喃喃自语,猛地用剩下的手臂撑起身体,捡起了地上的武器,“对!不能辜负!还能战!”

  我一个接一个地“说服”下去。。

  “我们需要第二道防线!”

  我对着那些被暂时“注入”了干劲的人‘嘶吼’。

  奇迹般的,那些原本连站都站不稳的人们,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中燃烧着不正常的亮光,开始疯狂地在地面上铭刻符文,引导能量。

  他们压榨着生命的最后潜能,速度甚至比状态完好时更快!

  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一道简陋却无比坚韧的防线,就在这种疯狂的氛围下,以惊人的速度被构筑起来。

  它或许不如之前那道宏伟,但它承载着更加决绝的意志。

  我站在他们中间,感受着精神力近乎枯竭的眩晕,但我的眼神无比平静。

  不管能守多久。

  一小时,一分钟,哪怕只有一秒钟。

  我们也要守下去。

  直到,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为止。

  ...

  我‘唤醒’了几乎所有人。

  但有一个人,我的力量在他面前,并不生效。

  房锦儿。

  在他的心里,我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

  他的心灵,像是一座被彻底抽空、烧尽的熔炉,冰冷,灰暗,再也压榨不出一丝一毫的潜能,甚至连一点微弱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的「心灵回响」落入这片虚无,连一点涟漪都无法激起,就被那无边的空洞所吞噬。

  是因为自责吗?

  是因为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老妹,所以用这种彻底封闭自我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像一根尖锐的刺,试图扎破我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

  不。

  我不允许自己想这些。

  我现在没有时间去剖析他的痛苦,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对错,更没有余力去为他悲伤。

  【心灵回响·自我暗示:目标唯一,守住防线,无关情绪,全部屏蔽,执行。】

  那股冰冷的意志流再次精准地冲刷过我的思维,将刚刚泛起的那一丝杂念彻底冻结、剥离。

  我的目光从房锦儿身上移开。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我站起身,走向那些正在疯狂刻印的人们,将我的力量继续倾注给他们,维持着这建立在透支与催眠之上的、脆弱的防线。

  至于房锦儿。

  就让他暂时待在那片他自己构建的、无声的废墟里吧。

  至少在那里,他不会感到痛苦。

  而我,必须留在外面的废墟里,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