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上清寺枪声-《东北军着名爱国将领于学忠》

  重庆的夜雨把军事参议院的青砖小楼洗得发亮。于学忠推开窗户,潮湿的空气中飘来嘉陵江上轮船的汽笛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案头那份《豫中会战检讨报告》已经批改了三个小时,钢笔尖在\"弹药补给延误\"几个字上洇出个愤怒的墨点。

  \"砰!\"

  第一声枪响像摔碎的瓦罐般刺破夜空。于学忠的右手本能地摸向腰间——这个习惯保持了七年,尽管调任重庆后他的配枪就锁进了抽屉。紧接着是密集的驳壳枪连发,方向正是上清寺街口。

  \"总座!\"副官李振唐撞开房门时已经拔出了手枪,\"军统的人在和不明身份者交火,咱们楼下来了两卡车宪兵。\"

  雨幕中,探照灯的光柱像惨白的刀锋划破黑暗。于学忠抓起望远镜,看见三百米外的巷口,几个穿中山装的正拖着伤员往后撤。突然有个黑影从二楼窗口跃下,落地时明显踉跄了一下,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牛皮公文包。

  \"接内线电话。\"于学忠的声音比冰还冷。当李振唐摇通卫戍司令部时,街角的枪声突然变成爆炸般的轰鸣——有人动用了捷克式轻机枪。

  拂晓时分,于学忠的军靴踩在上清寺17号的血泊里。这个名义上的\"国际贸易商会\"此刻布满弹孔,墙上的《世界地图》被溅射状的血迹染红了大西洋区域。最触目惊心的是会议室——八具尸体呈放射状倒毙,中央的保险柜门大开着,像张惊愕的嘴。

  \"于副院长,此事涉及机密...\"佩戴少将领章的宪兵队长话没说完,就被于学忠的眼神钉在原地。这位在台儿庄用大刀砍翻过日军小队的将军,此刻正用两根手指从死者西装内袋夹出本烫金账簿。

  账簿第37页的密语让于学忠瞳孔骤缩:\"腊月廿三,2000件滇缅路,象鼻山码头,陈专员验讫\"。这行朱批旁边,钢笔绘制的青天白日徽记被子弹穿透,墨迹混合着脑浆晕染开来。

  \"死者有中央银行的人。\"李振唐低声提醒。他指着墙角那具金丝眼镜碎裂的尸体,于学忠认出这是财政部某司长的妻弟。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洗手间发现个奄奄一息的日军俘虏——虽然穿着长衫,但腰间\"武运长久\"的刺青和脚上的昭五式军靴暴露了身份。

  \"总座,看这个。\"李振唐突然从痰盂里捞起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残留的英文单词让于学忠如坠冰窟:\"dical supplies...UNRRA...\"(医疗物资...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

  正午的阳光透过何应钦公馆的彩绘玻璃,在威士忌酒杯里投下血红色的光斑。军政部长用银质开信刀轻轻敲着茶几:\"孝侯兄,有些案子就像这杯酒,看着清澈,搅动了全是渣滓。\"

  于学忠的视线掠过墙上那幅《庐山军官训练团合影》,蒋介石身边的何应钦笑容可掬。此刻这个笑容正对着自己:\"上清寺的事,戴局长会亲自处理。参议院的职责是研究战略,不是...\"

  \"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在'战略'之外吗?\"于学忠突然打断。他从公文包抽出那本染血的账簿,\"1943年12月,本该发往第五战区的两千件棉大衣,出现在了昆明黑市。\"他的指甲狠狠掐在某个数字上,\"这批物资的调拨单,盖着军政部军需署的大印。\"

  何应钦的笑容僵住了。窗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穿美式军装的年轻参谋慌张闯进来:\"部长!美国顾问团要求立即召开联席会议,他们说有批盘尼西林被...\"

  银质开信刀\"当啷\"落地。于学忠起身时,看见何应钦的白手套正神经质地揉搓着——三年前在西安,正是这双手签发了轰炸东北军的命令。

  黄昏的朝天门码头像个嘈杂的巨兽。于学忠化装成商人模样,在趸船阴影里注视着江面的\"民权\"轮。三天前那场枪战的谜团正渐渐清晰:上清寺的皮包公司,实为重庆高官倒卖国际援华物资的中转站。

  \"买烟吗?老刀牌。\"穿破棉袄的汉子凑过来,袖口露出道三寸长的刀疤——原51军侦察连长徐天宝的标志。于学忠接过烟盒,里面夹着张货单:本月已有十七车皮药品、棉纱被秘密转运至沦陷区,经手人赫然是汪伪政权驻渝秘密代表。

  \"赵明他们还在查。\"徐天宝借着点烟低声说,\"这批盘尼西林,本应送往鄂西前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于学忠这才注意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当年在微山湖突围冻伤的肺,终究落下了病根。

  江面突然传来哨音。两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向这边张望,其中一人右手始终插在口袋里——于学忠太熟悉这种握枪姿势了。他猛地推开徐天宝:\"走!\"几乎同时,子弹打碎了他们身后的煤油灯。

  午夜,于学忠独自在档案室翻阅《滇缅路运输记录》。忽然,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把徐天宝给的货单塞进《曾胡治兵语录》的封皮夹层,刚锁进抽屉,门就被撞开了。

  \"于副院长好雅兴。\"戴笠似笑非笑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穿中山装的特务,\"上峰很关心参议院的防火安全。\"他的皮鞋尖有意无意地踢了踢角落的焚化炉,炉膛里还有未燃尽的纸灰。

  空气凝固了几秒。于学忠慢慢摘下老花镜:\"戴局长深夜莅临,就为检查消防?\"他故意碰倒墨水瓶,蓝黑色的液体迅速漫过桌面,淹没了刚才记笔记的便签。

  戴笠突然俯身,从废纸篓里捡起半张皱巴巴的电报纸。于学忠心跳漏了半拍——那是前天李振唐抄录的山东战况,其中有段提到八路军在沂蒙山的活动。

  \"总座!\"李振唐的喊声打破了僵局。他满脸烟灰冲进来:\"西厢房起火了!可能是电路老化...\"戴笠阴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挥了挥手:\"于副院长保重,山城火灾...可是常事。\"

  当消防车的警笛远去后,于学忠从《孙子兵法》的函套里摸出个微型胶卷——刚才混乱中李振唐塞给他的。对着台灯一看,竟是上清寺枪战死者与日本商社的密会照片,拍摄地点赫然是南京汪伪政权招待所。

  黎明前的枇杷山笼罩在浓雾中。于学忠站在观景台边缘,脚下是沉睡的重庆。三天来的发现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那些本该救治伤兵的药品,正在黑市上换取日本人的桐油和钨砂;那些冻死在鄂西前线的将士,临终前还抱着领不到棉衣的怨愤。

  \"可以动手了。\"他对阴影里的李振唐说。副官捧着装满证据的公文包,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总座,这些要是见报...\"

  \"不。\"于学忠望向长江对岸,《中央日报》报馆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去找那个英国记者史密斯,他上个月报道过衡阳粮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内袋掏出枚铜钥匙:\"先把副本存进花旗银行的保险箱,密码是。\"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于学忠摸到了大衣口袋里的硬物——那是今早收到的匿名恐吓信,里面裹着颗7.62毫米手枪子弹。信纸上的字迹歪斜如垂死挣扎的蜈蚣:\"管闲事者的下场,参见今日《大公报》讣告栏。\"

  山脚下的嘉陵江泛起血红。于学忠想起台儿庄战役时,那个肠子流出来仍坚持射击的机枪手临终的话:\"长官...俺们流的血...真能换来晴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