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比夜更黑的暗-《临世何人》

  耗时三周。

  任莹终于赢了老哈格莫。

  老人摘下老花镜的手指有些发颤,眼底却烁着一种近乎灼人的光。

  “可别辜负了这门老手艺。”

  他嗓音沙哑,像被岁月磨糙的砾石。

  任莹没像往常那样嬉笑,只是郑重地点头。

  “嗯,我保证。”

  ............

  而这段时间内,任缺和舒依的搜寻却依旧一无所获。

  城北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想找的人依旧不见踪影。

  反倒是撞见不少临世人——

  一个比一个倨傲,没一个能谈拢。

  当然,自愿跟在他身边的舒依是个例外。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倒是肉眼可见地拉近了。

  ————————

  “我们可能都漏了一个地方。”

  顾晟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他将三人聚在一处,语气平淡,却让空气骤然绷紧。

  “什么地方?”

  任缺追问。

  “狩夜。”

  两个字落地,任缺瞳孔倏地一缩。

  是了。

  无论是那个手带黑三角纹身的,还是钧枭——

  都有可能藏在狩夜。

  或许......钧枭那天根本就没逃掉,而是落在了他们手里。

  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

  “那地方可不好进。”

  任缺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一个弄不好,就是打草惊蛇。”

  “所以,需要一场足够大的混乱。”

  顾晟的指节叩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混乱?”

  舒依下意识攥紧衣角:“是我们......要去招惹狩夜?”

  她声音里压着不安。

  在这座城活得越久,越清楚挑衅狩夜的下场。

  “不,不是我们。”

  顾晟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任莹:“是我一个人去。”

  “你们要做的,是在狩夜自顾不暇的时候,进去找人。”

  有任莹在,再森严的门禁也形同虚设。

  任莹抬眸看他一眼,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一颗糖,没说话。

  任缺沉默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嗯。”

  他最终开口,嗓音发沉:“最大的风险全压在你身上了。”

  “你打算怎么引?狩夜那帮人可不是随便什么动静都倾巢而出的。”

  他们需要一个最简单、最直接、最能炸穿局面的方法。

  “很简单。”

  顾晟随手扯下披风,露出底下那身新置的黑色风衣——

  利落、冷冽,仿佛专为暗夜而生。

  “我去当那个新的‘出头鸟’。”

  他嘴角扯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当通缉犯这事,我也不是头一回了。”

  ————————

  夜色浓重。

  一间破旧的房屋内,昏黄的灯光下,几名佣兵挤在狭小的客厅里。

  “操!就这么点破东西?”

  一个满脸横肉的佣兵猛地一脚踹飞桌上的铁皮箱。

  金属撞上墙壁,发出刺耳的回响。

  他揪起委托人的衣领,几乎将人提离地面:“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在这混了?”

  委托人脸色惨白,汗从额角滚落:“可、可一开始说好的就是这些......”

  话未说完,他被狠狠掼出去,背脊砸上斑驳的墙面。

  “呃啊——!”

  他蜷缩在地,捂住胸口剧烈咳嗽。

  “我们拼死拼活帮你那死鬼老婆报了仇,就这点诚意?”

  另一个佣兵啐了一口,缓步逼近:“全部家当?糊弄鬼呢?”

  佣兵。

  这本该讲究信誉的行当,在这里早已变了味。

  “我真没骗你们......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不信你们搜——”

  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

  “爸爸!”

  旁边卧室的门猛地推开,一个女孩冲出来,惊慌地扶住他颤抖的手臂。

  她约莫十四岁,一条粗黑的麻花辫垂在肩侧,发尾用一根褪色的红头绳系着。

  额发有些凌乱,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脆弱。

  “没事,爸爸没事。”

  男人勉强挤出笑,轻抚女儿的头发。

  女孩抬起头,愤怒地瞪向那些佣兵:“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那双含着泪却异常明亮的眼睛,瞬间抓住了几个佣兵的视线。

  “呵,果然还藏着点好‘家当’。”

  一个脸上带疤的佣兵阴恻恻笑起来,浑浊的目光黏在女孩纤细的脖颈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其他几人交换眼神,嘴角扬起恶劣的弧度。

  男人脸色骤变:“我把房子也给你们!求你们别——”

  话未说完,一记耳光将他扇回地上。

  “爸爸!”

  “谁他妈要你这破房子。”

  带疤的佣兵粗鲁地揪住那条麻花辫,发绳崩裂,辫子散开一半。

  他用力一扯,迫使女孩痛苦地仰起头,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曲线。

  “放开!混蛋!”

  女孩哭喊着挣扎,散开的发丝黏在泪湿的脸颊上。

  她被狠狠摔在桌上,瓶罐杂物哗啦散落。

  “求你们放过她!她还是个孩子!”

  父亲绝望哀嚎,却被一脚踹中腹部,再无声息。

  “撕拉——”

  布帛撕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混着女孩撕心的哭喊。

  ——这样的画面,在这座城,是第一次吗?

  “嗒。”

  一个清晰的脚步声突兀地切断了疯狂。

  几个正按着女孩手脚的佣兵动作一滞。

  “嗯?”

  有人不耐地侧过了头。

  只一眼,他瞳孔扩散,失了焦距。

  女孩绝望的泪眼中,只瞥见几道模糊的黑影掠过——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

  是喷涌的黑血。

  甚至有几颗头颅无声飞起。

  可她的眼眸里竟未浮现更多恐惧。

  不知何时,一道黑色身影已静立桌边。

  他的拇指擦过她脸颊的血迹,顺手将散乱的长发掠至肩后。

  一件尚带体温的外衣裹紧女孩颤抖的肩头,仔细掩去了所有不堪。

  “别怕,没事了。”

  一句低语,划开了所有恐慌。

  ————————

  灰烬城,狩夜总部。

  灯光惨白,落在一份摊开的报告上。

  一位狩夜高层的指节叩击纸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尸体是不是多得过分了?”

  灰烬城从不缺死亡,但报告上的数字曲线陡峭得刺眼——

  死者遍布全城,身份高度一致:佣兵、混混、能力者。

  “一个目击者都没有?”

  他声音里压着冷硬的不耐。

  下属额角渗汗。

  “有,但不管怎么问,答案都一样......什么都没看清。”

  他喉结滚动:“所有人,像约好了似的,都在瞒。”

  高层的指骤然收紧,报告纸捏得变形。

  “不管是谁。”

  他声音沉了下去:“揪出来。”

  “是!”

  下属脊背绷直,转身疾步离去。

  在这座城,狩夜的规矩才是唯一的规矩。

  任何僭越,都必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