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绝戮-《北齐:家父文宣帝》

  如果政治属性有技能面板,那么一个合格的政客,他的主要技能树应当只有两条,分别是“谈”与“杀”。

  一名政客在崛起的过程中,掌握的资源是由少变多的,但无论手握多少资源,甚至是变成耶和华、奥丁、昊天那样的主神,只要不能以个体统治整片地域,那他就需要部下,需要同僚,甚至还需要反对者来发现自己政策的缺陷,才好修补计划,让自己的执政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因此斩尽杀绝不是政客的第一选择,只有无谋的暴君才会把屠刀当做唯一的政治工具,即便不为了国家日后的失控留下刹车,也要顾虑到反对者们掌握的资源,杀死他们失去这些资源,或者容忍他们得到这些资源,需要君主像市侩的生意人一样,一笔笔的算政治账。

  相对的,政治上的敌人反对的程度也是不一样的,以高殷为例,娄氏直接反对的是他本人,勋贵们反对的是天保持续十年的压制,对于后者,高殷牺牲一定资源,可以尽量去争取,甚至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

  但面对娄昭君这种目标是毁灭自己的家伙,毁灭她和她拥有的资源,比容忍她所得到的更多,那就是谈无可谈,发挥杀戮技能的时刻了。

  而正如士兵用武器来杀人一样,政客的武器是政治运转的规则,就好像同样是杀人,一个正常伏法,一个走了精神病无刑事责任能力的路子,那么后者就会比前者轻松一些,进行这一切判断的法律法规就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

  若是以此刻发生的事情为例子,就是娄昭君在挟制李祖娥的同时,也就承担了对她的保护义务。

  她当然可以杀死或羞辱李祖娥,但那是胜利结算之后,或失败时绝望疯癫鱼死网破的做法,现在做这个行为毫无意义,并不是一个正常人乃至政客的思路。

  哪怕已经无路可走,只要把李祖娥扣在手中,也能对高殷造成一定的威胁,何况未必没有缓和的余地。

  而且李祖娥现在还占据着太后的位置,若发生不测之事,对太后这个位置也是一种打击,即便娄昭君将来能恢复太后之位,也会沾染上污点。

  杀皇帝的权臣多了去了,刘裕就杀了六个,但为什么崔杼和司马昭弑君被数落了上千年,原因就是他们杀死了在位的自家君主。即便要弑君,也要先把他赶下君位,再将其杀死。

  这也是为了权臣们自己将来登位后的利益所着想,换一个位置,就换了一种思考方式。

  因此对娄昭君来说,即便她与李祖娥是政敌,也没必要折辱李祖娥太过,甚至还要将她保护好。

  婆控媳、叔夺侄就已经够落人话柄了,高演和高殷的帝位更迭、娄昭君和李祖娥的太后转换能越体面,就越能让人信服。

  但对郁蓝而言,账完全不是这么算的。

  首先是她自己的皇后之位稳如都斤山,在剿灭叔叔和祖母的派系、解除皇权威胁之前,高殷绝对不可能废黜自己这个皇后,甚至疏远都不可以,否则她同样可以选择倒戈,嫁给高演——虽然她也不是很想这么做,但这个选项只要存在,对高殷就是无法接受的损失,他只能无条件地妥协和讨好自己。

  那么,若是高演娄昭君的势力被消灭了,她这个突厥皇后也就失去价值了吗?

  并不会,相反,她的地位还会更重。

  高殷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每一次的亲密接触,郁蓝都能感受到他的雄心壮志。这样的人,必然会在稳固地位后向外扩张,西讨宇文周,饮马长江水,而自己身后的突厥国是他最好的盟友和倚仗,比起个人的小小置气,高殷肯定会为了更远大的目标而隐忍。

  她太懂这个男人了,即便他变得懦弱,郁蓝自己也要拿着刀,逼迫他成为第二个英雄天子。

  若是幸运,那么周国将在十年之内被齐国所消灭,那这期间也必然少不得突厥的牵制和联手,郁蓝仍是当之无愧的北国皇后;

  如果把高洋的身体情况也加进来考虑,假设高殷也在二十多岁就开始身体变得不好,那么郁蓝即便没有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抱养一个弱小嫔妃的孩子,等高殷撒手人寰,她就会成为齐国新的、背后有整个草原支持的、比娄氏更强大的太后!

  郁蓝忍不住暗笑,似乎想的太美好了一些。

  可即便没有这么顺利,只要突厥依旧是草原霸主,她的地位就始终不会衰颓。而且以她和高殷现在的感情,她有信心,至少十年内能把握住这个男人。

  十年的时间,能计算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了!高洋也不过在位了十年,娄氏难道又还有十年可活吗?

  谁又能说准未来是什么情况呢?

  说不定十年之后,是她的父汗打进邺城来,把高殷给杀了,为她重新找一个丈夫也说不定。

  而此时站在仁寿殿前,郁蓝的选择对她自己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杀死太后又怎么了?

  高殷又不会因为这个事情真正制裁自己,那干了也是白干,还不如干了。何况里面还有蠕蠕人,到时候把锅全部推到他们身上,说他们杀死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自己为李祖娥等人报仇,勋贵们也没有办法,毕竟认真追查起来,他们就会发现,这帮蠕蠕人是太皇太后自己带进来的!

  “看紧殿门,想逃出来的不论男女,全部杀死!”

  郁蓝下令,突厥士兵大声应喏,在中原人的皇宫肆意烧杀,实在是太快乐了,中原人也不过如此啊!

  柔然人们知道正门有突厥人封锁,他们不想出去送死,更多的挤在两侧供侍者通行的小门。

  为了安全,这些小门的门锁方向都朝着内,若有异常,就从里面反锁住。

  不过现在掌管钥匙的宫女应该已经被杀死了,即便没有,蠕蠕人也没空一一分辨,只能用刀劈开木栏和门锁,急欲逃出去。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柔然人刚迈出一步,头颅便以更快的速度落地。

  迎接他们的不是坦途,是突厥人的箭矢,门外已经被突厥人围困住了,骨指突狰狞大笑:“杀进去!把蠕蠕彻底灭绝!”

  突厥人喜悦得咆哮,手持钢刀乱砍乱杀,柔然人惊恐之下,只得重新关闭宫门,用身体抵挡突厥人的冲击,不知不觉间,他们眼中噙满了泪水。

  祖神在上,为何不保佑柔然的子民!难道是地下已经没有我们的领土,要将我们都召唤到天上去了么!

  “不行了!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娄昭君的表情变得焦虑。

  殿门外的突厥人泼油,又继续丢着火把纵火,宫内外都燃起火苗,虽然还不大,宫内的还可以控制住,但架不住外面的士兵根本不停。

  何况火焰最怕的不是燃烧,而是浓烟和高温,若再不出去,闷都要闷死在这里。

  可突厥人又都把守着,怎样才能出去!

  她思索着出去的方法,但恐惧控制不住,回忆开始播放,她忍不住想起高欢,高澄,甚至是高洋来。

  不行,不能想这些!

  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穿梭,让娄昭君慌乱不已,就好像自己走到末路一样。

  从六镇起义、魏末动乱到铲灭尔朱,再到丈夫殒逝、长子骤亡、次子夺权,娄昭君也算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本以为无论什么事情,自己都不会再惊慌。

  可绝望就像高温,真实而灼热,即将燃烧在自己的身体上,在那个突厥小贱人的笑声中,把她的一切野望都化为灰烬。

  看着身上被火光照耀得越发鲜亮的华丽袍服,娄昭君忍不住将它抓紧了,这是她慧眼识夫、一生拼搏所得到的荣耀,怎么可以就这样烟消云散!

  “高殷呢?新至尊在哪里!”

  放下最后的成见,娄昭君起身大喊:“把门打开,去找至尊!”

  虽然很不甘心,但只有高殷在场,她才能活下去,他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韩凤听令,独自走在前列,他的部下裹挟着宫女,仍保护着李祖娥靠近宫门。

  该死的,终于要结束了!

  “听好,门一开,咱们就冲进去,把所有站着的人都杀光。”

  郁蓝低声吩咐,突厥人俱点头,拔出兵刃,准备再次屠戮宣训宫,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生还。

  像是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仁寿殿发出凄厉的惨叫,门开了。

  韩凤欣喜,大步朝殿外迈出,紧接着一刀就从殿外劈了进来!

  韩凤大惊失色,连忙躲闪,钢刀砍在盔甲上,巨大的力道把他吓得不轻。

  “太后……太皇太后都在此处,不得无礼!”

  突厥猛汉骨密啜挠了挠头,表情憨厚,用突厥语说着:“抱歉,我听不懂。”

  随后向韩凤展示了草原人的多变,从一秒就从憨厚的牧民变成了凶残的狼卒,和同伴们向韩凤和他的侍卫们发起攻击。

  “别打了!”韩凤刚想解释:“我也是……妈的!”

  再想着解释就要被砍死了,韩凤只能把心一横,和突厥人交战。

  “太后!突厥人真疯了!不杀死我们,他们不罢休啊!”

  不用韩凤提醒,谁都看得出这一幕,李祖娥瑟瑟发抖,张口无言说不出话,她从未见过这么凶残的景象。

  这些人就是草原的狼族?整夜睡在高殷身边的,就是他们的公主?

  这哪里还是人来!

  娄昭君闭上双目,深深吸入一口气,随后拿出生子敢死的魄力,猛然睁眼,大声呼喊:“至尊,汝何在!”

  “岂可使汝母姊受突厥小妇斟酌!!!”

  一杆五米长的马槊从远处飞来,穿过突厥士兵、穿过仁寿殿门、穿过骨密啜和韩凤交战的空隙,直挺挺地插在宣训宫门中,在娄昭君的身边微微晃荡。

  真的是很轻微的晃荡,轻得像是水面上的涟漪,然而被它穿过的空间,所有人都像是遭遇了地震,无一例外地转头,看向身后。

  只有娄昭君目视前方,无论欢喜还是绝望,她所期待的那个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太皇太后,您找孙儿?”

  高殷下马,微微躬身:“孙儿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