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文襄-《北齐:家父文宣帝》

  “至尊真是如此说的?”

  高阳王高湜的宅邸内,高长恭、高延宗、高孝珩等人正参加着一场小型的家宴。

  高长恭点点头:“若再不设法,只怕三兄命不久矣。”

  主家上座者是他们的嫡母元仲华,在其下方左右二侧,则就近坐着她的两个亲生女儿,乐安公主高永徽和义宁公主高永馨。

  之所以元仲华住在高湜的宅邸,却也是有缘由的。一方面是对高澄子嗣的监视,正如高洋自己也受限于母亲娄昭君的掣肘一样,他的基本盘有不少文襄旧人,如果高澄的子嗣们要搞事,那么也会与自己母亲取得联系,利用她发挥高澄的影响力,所以看好元仲华,也就等于监视住了高澄遗留的部分力量。

  二则是高洋曾垂涎过元仲华的美色,因此将元仲华搬出宫去,住在自己的亲信十一弟的宅邸中,好让十一弟帮忙监控,自己也容易下手。同时元仲华此前得到过大量的赏赐和礼物,将她赶到其他地方,就能将这些东西占为己有。

  为了避嫌,这处虽然是高湜的府邸,他也不常来,而是另居别处,但仍是府邸的主人;高阳王府位于邺城之中,来往最是便利,平日里高孝琬常常来这里拜见母亲,倒也方便。

  元仲华只生了三个孩子,一男二女,来的最频繁的也是三个亲生子,如今亲子不在,庶子倒来了个全,也是稀罕事。

  只是家宴的内容,充分说明了这次宴会的必要和紧迫性,高长恭等人带来消息,说是三兄对至尊出言不逊,至尊恐要报复。

  “那该如何是好?”

  元仲华扶额,略有些头疼,自从夫君死后,她的运气急转直下,本以为天保那混账死了,可以松口气了,谁却想到孝琬直接就是要死了。

  这个笨蛋和他父亲一样,白长了好看的脸,却不多长几颗心眼!娄后的事情,是那么好掺和的么,掺和进去了又有你什么好处!

  真要扶持你,当时也不会让天保得势!如今才想起来,不过是用你当幌子罢了,等常山王地位稳固,你也就没用了!

  元仲华轻摇团扇,梳理着局势,恍惚间发现,眼下现在居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哪怕如今的至尊倒了,娄后和常山王也必不容许孝琬继承他父亲的位置,迟早有难;现在的至尊却重用起来庶子孝珩和孝瓘、延宗,哪怕只是为了三人的忠心,也不会做得太难看。

  “阿兄这个痴人!”高永徽忍不住将杯子砸在地上,骂出了声:“平时看他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他是来了月事,谁知道是对至尊不满,想自己坐上去!这也是能想的么!如今倒好,说出来给至尊听到了,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了,还奢望着出来!”

  “依我看,咱们下辈子才能和他见面了!”

  “这也未必。”高孝珩摇头:“至尊宽宏大量,我看有折辱之心,却未生大气——或许在至尊眼中,孝琬不过是个孩童,恼则恼矣,真用心和他较劲却未必。”

  “饶是如此,也该想办法救他出来。”元仲华皱起眉头,心想你孝珩当然觉得无所谓了。

  其实元仲华并不是高澄的纯心真爱。

  在高氏控制东魏初期,需要与魏室强化联系,因此高欢给自己的嫡长子高澄娶了东魏皇帝元善见之妹,高氏成为了外戚,将自己与魏室牢牢绑定在一起。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高氏对魏朝的掌控加深,就要适当地和元氏解绑、独立出来,否则以后真成大魏打工皇帝了。

  高家想去掉打工二字,因此在高欢死后,高澄准备篡魏的同时,也考虑着将正妻元仲华废掉,换成宠爱的王氏。只不过右仆射崔暹说“天命未改,魏室尚存,公主无罪,不容弃辱”,高澄一开始不高兴,但崔暹苦苦劝谏,这才勉强接受——这倒和之后高洋以李祖娥为后有异曲同工之妙。

  高氏始终想要握紧皇权,摆脱魏室和勋贵的控制,倾向于汉人文官。

  而那个受宠爱的王氏,就是高孝珩的生母,也就是说,如果当初高澄真换了正妻,那么真正作为高澄嫡长子的其实是老二孝珩,无论年龄还是地位,都超过孝琬了,这对元仲华可不利。

  虽然在孝珩自己看来,在天保和乾明朝争这个没什么意义,谁还不是个王呢?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但对元仲华而言,文襄遗脉还是很有分量的,她的两个女儿在天保一朝备受重用就是明证——长女高永徽嫁给的正是崔暹的儿子,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另一个女儿高永馨也嫁给了斛律明月的长子武都,曾极尽哀荣、一时风头无两,虽然现在略有失势,但最大的麻烦斛律金已经去世,传说至尊也与其孙女定了亲,想来斛律氏日后起复不是问题。

  问题就是,孝琬这孩子如何才能向至尊服软,新至尊的度量的确比天保要高得多,但没有人会永远无视挑衅,何况高孝琬在法统上还真的构成对新至尊的威胁。

  唉……

  “我看悬!你们不知道,今天阿兄被至尊如何调教……”

  高延宗兴致勃勃的形容了一下当时的场面,听得元仲华等人直犯恶心。

  高永馨咂舌:“至尊可真是会收拾人!”

  “谁说不是呢,哪怕三兄放出来,以后我也不敢再和他一起用膳了!糖饼,哈哈哈……”

  “喝你的酒吧!”

  高长恭抓起一张饼就往高延宗嘴里塞,吓得高延宗又有些反胃,急忙饮酒清理肠胃。

  众人一时没商量出个结果,中途高孝珩去厕间,高长恭也随之起身,一同前往。

  在厕间时,高长恭忽然出声:“二兄,席间见你欲言又止,可是有话要说?”

  高孝珩先是沉默,随后缓缓点头,又自嘲道:“这话似乎不应由我说出来。”

  “但说无妨。”高长恭想拍他的肩膀,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有什么不好的,我替你说。”

  高孝珩很感激:“我一直在想,对孝琬的惩罚,怎样才是最好的呢?杀了他,还是就像今天一样折辱呢?”

  高长恭摇摇头。

  “你也觉得这些根本动摇不了孝琬吧?要打击他,只能选择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那到底是什么,你我应该都很清楚。”

  高长恭默默洗手:“愿闻其详。”

  “所以说,才不该由我来说啊……”高孝珩叹息:“若是至尊以我们的父亲,文襄皇帝生前曾欲换后为由,扶我的生母王氏为文襄之后,那孝琬可不就变成了一个庶子?这对他的打击,该是如何之大?”

  高长恭无语凝噎。诚然,这一招太狠了!三兄自以为是文襄皇帝的继承者,现在直接废掉成为一个庶子,就连元仲华和两个公主的重要性,都将大大降低,至尊再稍微暗示,母亲和妹妹的境遇,全是他高孝琬折腾出来的……

  那三兄即便不想着自尽赎罪,也一定会遭受重创,从此一蹶不振了!

  “……我去劝至尊。”

  高长恭用巾帕擦了擦脸,揉去了犹豫,眼神坚定起来。

  “怎么劝?至尊没显露任何一点心思,甚至你去说,他还会感谢你的主意,最后扶的是你的母亲——只要能打击孝琬,谁是文襄的新后不重要,不是元氏就好。”

  高孝珩感慨:“这话却不能由我们两人来说,我们和至尊关系亲密,延宗嘛……他可能还巴不得把一向骄傲的三兄拉下马,也不能和他说。”

  “难道就不说了?就等着至尊把三兄给……”

  “莫急,若至尊真有杀意,那孝琬早就没了,活不到现在。我想至尊只是想谈个条件,才好把孝琬放出去,至于这个条件是什么,不应该是我们谈的。”

  高孝珩揉搓胡须,清理上面的水渍:“我们是至尊的近臣啊,本就当无条件的顺服他,至尊能谈的,只能是那些尚未完全顺服,或者对他还有着抗拒的人。也许是娄后和常山王的残党,不过他们多数已经偃旗息鼓,那么就只有原先就支持至尊的,又对至尊如今包容勋贵们不满的……文襄旧人了。”

  “控制文襄旧人,又有什么比文襄的遗孀更好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