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长城-《北齐:家父文宣帝》

  稷山俘虏宇文邕,是高殷稳固太子地位,成功登基的立身之战,那么征讨库莫奚,就是他抚平高演的余波,开辟新朝气象的第一战,甚至不夸张地说,是决定未来征服天下的第一战。

  因此他势在必得,是做库莫奚留学生,还是做英雄天子的继承人,全看这一战。

  “至尊!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至尊身系社稷之重,岂可轻蹈险地?”

  更多的臣子出来劝谏了:“且三军征战,非儿戏也。箭矢无眼,战阵凶危,纵有良将环护,犹恐疏漏。若至尊稍有闪失,则江山何托?万民何依?”

  “莫非朕不知兵?”高殷摆摆手:“魏太武十四岁,便为相国,加授大将军,亲统六军出镇塞上,正与我同龄,彼做得,我便做不得了?”

  群臣心想拓魏太武帝就是拓跋焘了,那能比吗?人家什么体貌你什么体貌,旧魏最能打的皇帝,别说你了,你祖孙三代绑一块都不一定赢得过人家,但这话不好说出来,哪怕高殷自吹自擂,他们也只能应着。

  朝堂上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分别是鲜卑贵族和汉人文官,但让人意外的是,这次支持高殷的,反而更多是鲜卑贵族。理由也很简单,齐国毕竟是在旧魏的基础上建立的鲜汉之国,胡风深重,对应的,也就更服从于强者。

  这是氏族部落所遗留的通病,或者说进化变强的秘密,一切唯强者是尊,就好比库莫奚的奚,库莫才是族名,奚是北魏给他们的蔑称,但最后奚居然成为了库莫奚的族名;同样的,吐谷浑这个名字,最早也是人名,但部落以强健的大人名字为号,久而久之,当初的人名就变成了族名。

  而强大的标准,就在于胜利,在以武立国的北方国家,强者就是胜利者,愿意开战并能够取胜的,就能够获得更多人的拥趸。无论他们是汉人还是匈奴人,只要能打胜仗,就能统治鲜卑人。

  同时,军功也是贵族们攀爬的阶梯,是他们创建、守护这个国家,比这些汉人文士更高贵的证明,因此对于敢于亲征的君主,无论高欢还是高洋,他们都愿意支持,现在高殷要踏上同样坎坷的军事之路,更让他们欣慰。

  新君虽然是汉种,但刚毅果决,无半分文弱之气。

  此前就有稷山大破周军的战绩,如今登极后仍愿亲自上阵拼杀,颇有太祖遗风。

  “此次当联络突厥,引兵协战。”

  高殷看向一旁的皇后,她点点头,于是高殷转头看向众臣:“朕已经派遣使者去联络木杆可汗,请他出兵与我们共伐库莫奚。”

  杜弼几乎要发出悲鸣了,这样一来,耗费的钱粮将会更多。

  但这是度支的事务,其他人可不需要替他们考虑,倒是对与突厥一同出兵这件事颇为支持。

  部分臣子尚有疑虑:“战场选在何处?是否要放突厥人入国境?”

  “不需要。”高殷摇摇头:“国内的有皇后率领的那近万突厥人就够了,怎么能让更多突厥人进来?而且还没从木杆那得到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来。若是来了,就以长城为界,让他们从西部对库莫奚发起攻击,我军则依托长城防御,届时两面夹击,必破库莫奚。”

  边疆异族入寇一直是魏朝的心腹大患,怀朔武川等军镇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抵御这些侵略者,孝文时期的臣子高闾就曾经上表过,“今宜依故于六镇之北筑长城,以御北虏”,“计筑长城,其利有五:罢游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无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观敌,以逸待劳,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无时之备,其利四也;岁常游运,永得不匮,其利五也”。

  诚然这是正理,但彼时孝文已经开始汉化改革,对早先的发迹之地不太重视,连六镇的待遇都下降了,更不要说调集半个国家的钱粮去修长城,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下来,终北魏一朝都未能实现。

  真正将这个提议转化为现实的,还得是咱们的英雄天子高洋,消灭柔然后,崛起的突厥给了齐国极大的军事压力,是天保一朝的肘腋之患,周边民族也在虎视眈眈,为了防御他们,齐国不得不在北方部署大量兵力与他们对峙,并且修筑长城以防御。从天保三年到八年,进行了五次大规模修筑,总规模达三千里,是秦汉之后最大的长城体系,北部长城主要是防御突厥、柔然、库莫奚、契丹等族的入侵,西部则防御周军东进。

  这样庞大的工程自然是损耗巨大的,齐国的人口差不多是两千万,而天保六年那次修筑幽州北夏口到恒州的九百里长城,就征发了一百八十万的民夫,可以说国家十分之一的人口都在修长城,损耗的人力物力十分巨大,国库为之一空,甚至于齐国损失大量钱粮士兵来防御北方,错过此时征周的空窗期,导致将来的灭亡,也和修筑长城有着切不断的联系。

  这些民夫的下场也很悲惨,不仅要服役,而且还要被贪官污吏所盘剥,做完了役工,也不给钱米,让他们自己返回家乡。强壮或运气好的丁夫还可以自己离开,而那些被苦役熬干的羸弱丁夫,就被丢弃在山北,加上饥饿和疾病,差不多全死掉了,还是高睿看不过去,亲自率领部曲们把这些民夫按照乡里编队,安插在军营里,命令各级将官监督,要求强弱互相扶持,带他们回家。

  饶是如此,死亡的民夫也在十分之六七数,算下来,至少有一百万民夫死于长城的修筑。

  如今突厥与高殷联姻,正好幽州地广人稀,于是高殷特准突厥人来幽州迁居,无论是来射猎还是来种地、交易钱货,总之只要不杀人劫财,这边的官员尽可能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时在朝贡上,高殷对突厥的赏赐也颇为丰厚,是以往的五倍之多,让木杆的使者笑得合不拢嘴,借着姻亲和财货之力,两国基本达到了友善程度的外交。虽说还不能完全信赖突厥人,但齐国对北方的防务的确是轻松了许多,而且长城的工事在高洋时期也基本上已经竣工,也就是说,日后只要适当的维修补建,也不至于出现此前那么多民夫悲惨死亡的状况了。

  高殷可不想做一个念着“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这样悲怆愤懑的诗句,一边下令屠彭城、傅阳、取虑、睢陵、夏丘、雍丘、雍城、柳城、河池的抽象派诗人。

  一时向突厥人低头忍让也没关系,只要将收上来的赋税用到正确的方向,总能有机会找回场子。而且木杆的女儿现在天天侍奉自己,自己又有什么好不满的呢?到底是一家人了。

  齐军的军事目的是立威以及解除边患威胁,打垮库莫奚就够了,也不需要吃他们的地,至少现在还不需要;而突厥就能趁势将手往东方伸去,对他们也有好处,是合则两利的买卖。

  这也算是婿子与妇翁之间的第一次合作,若能皆大欢喜,培养出默契来,对将来合力攻周的事情极有好处。

  高殷念及此处,忍不住起身,走到皇后所在的屏风,和郁蓝窃窃私语,甚至传出些许亲嗔和娇喘之声。

  群臣哪能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刚想出言劝谏,却又见到高殷从那处走了回来,面上平静似水,像是刚才从未离开过——如果不是脸上的脂粉没全部擦去的话。

  “如今也算是两线作战了啊。”高殷伸手抹去脸上的粉彩:“对国家来说,也是颇吃力了。”

  到底哪里吃力,真不好说。高殷的行为愈发离谱了,往常那个温润的儒君已经看不清晰,若放在汉人皇帝身上,高低要被臣子叱责的。

  可一想到他的前任,顿时又觉得现在的至尊行为还能够接受。

  总比在朝堂上随意杀人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