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钟声自己响起来时,是谁没伸手?-《全民转职:我,唯一神级职业》

  铜钟的铭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带来的不仅仅是清晰的规则,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策效率。

  共识的达成变得迅疾如风,仿佛所有人的意志都被熔炼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然而,在这股洪流之下,一种名为“多数即理”的阴影,正悄然滋生。

  三日前,有人在评议会上提议,拆除南坡那片被岁月侵蚀的旧碑林,用以扩大麦田。

  理由简单而充分:石碑早已斑驳,上面的名字大多无人识记,而粮食,却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提议一出,应者云集。

  无人反对。

  于是,按照新规,三日后动工的决议便如铁板钉钉,再无转圜余地。

  林逸恰在此时途经那片碑林。

  夕阳将石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沉默的刻痕。

  他看见一个身影,一个瘦小的盲童,正坐在第三块石碑前。

  男孩的手指异常轻柔,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碑上那几乎被磨平的名字,仿佛在阅读一本无字之书。

  “你在看什么?”林逸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男孩没有回头,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庄重:“我爹的名字在这里。我娘说,他一辈子没打过一场胜仗,也不是什么英雄。但他在这里守了三年的夜,从未让篝火熄灭过。”

  林逸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英雄,却守了三年的夜。

  这片土地的记忆,原来是由无数个这样沉默的坚守者构成的。

  他看着男孩专注的神情,看着那块无名无功的石碑,再想到三天后即将挥下的铁锤,喉咙里像堵了一团冰。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当夜,评议瓮前空无一人。

  林逸走上前,从口袋里取出一枚光滑的卵石,投入瓮中。

  石子落底,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嗒”。

  与石子一同投下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们是否忘了,沉默不是同意?”

  次日,拆除碑林的仪式如期举行。

  众人聚集在南坡,铁锤和撬棍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气氛热烈,所有人都期待着新麦田的诞生。

  然而,作为评议会的核心人物,林逸却并未出现。

  人群中泛起一丝骚动,直到他的学生,一个名叫阿禾的少年,捧着一盏灯穿过人群,走到了主持者面前。

  那是一盏古旧的铜灯,灯芯干枯,灯腹空空,没有一滴油。

  阿禾将灯放下,又递上一张字条。

  主持者疑惑地展开,上面是林逸刚劲的字迹:“若你们决定烧掉过去,请先试着照亮它。”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那盏无油的灯,像一个沉默的质问,横亘在众人心间。

  烧掉过去?

  谁想烧掉过去?

  我们只是想多种点粮食。

  可……照亮它?

  我们甚至不知道那片碑林里,究竟沉睡着怎样的过去。

  铁锤的寒光似乎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众人的热情也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熄。

  工程,就这么暂停了。

  当晚,铜钟被再次敲响,钟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双土评议,因一块即将被遗忘的土地而重启。

  这一次,林逸亲自走上高台,握住了悬挂的钟槌。

  他没有让学生代劳,而是亲手敲击了三下。

  “咚——咚——咚——”

  钟声传遍山谷,也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评议瓮上。

  争议的焦点尖锐而明确:那些无法换来粮食的记忆,是否必须为眼下的效率让路?

  瓮中,代表“愧疚”的黑土与代表“进步”的黄土剧烈震荡,翻滚不休。

  它们时而试图融合,却又在接触的瞬间猛烈弹开,仿佛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志在殊死搏斗。

  楚瑶闭着眼,脸色微微发白,她的脑波清晰地捕捉到了这股源自集体意识的激烈碰撞——一边是对盲童和他父亲那种无名付出的愧疚,另一边则是对更广阔麦田的渴望与进步的追求。

  这两种情绪,都无比真实,无比强大。

  评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持。

  林逸没有多言,他转身取来一份档案。

  那不是什么厚重的卷宗,只是一张薄薄的、已经泛黄的纸页。

  这是他从旧档案室里翻找出来的,盲童父亲当年的守夜记录。

  纸上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心动魄的战斗,只有两行简单到近乎枯燥的字迹。

  “亥时,夜寒,火未熄。”

  “寅时,风大,哨未停。”

  林逸将这张薄纸轻轻铺在剧烈震荡的评议瓮底部,然后示意众人,将那两捧纠缠不休的土壤,重新覆盖于纸上。

  一个漫长的夜晚。无人散去,所有人都围在评议瓮旁,静静等待。

  奇迹,在黎明时分发生。

  一夜之间,那两捧原本誓不两立的土壤,竟然沿着那张薄纸的缝隙,悄然弥合。

  黑土的沉静与黄土的生机,在“火未熄”与“哨未停”的字迹上空,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它们不再对抗,而是彼此依存,仿佛那张纸成了它们共同的根基。

  众人屏住呼吸,将那张记录传阅。

  每一个看到那两行字的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个农夫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他……他不是英雄……可他真的在这里,在这片土地上,守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夜。”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入所有人的心田。

  最终的决议,无需再投石。

  碑林保留,新开的麦田将小心地绕过它,像一条温柔的河流,环抱着一块记忆的礁石。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时,伊凡那沉寂已久的地底低语,如同尖锐的冰锥,骤然刺入林逸的脑海:

  “它最后藏在‘无需选择的共识’里。”

  林逸浑身一震,瞬间顿悟。

  那股潜伏的、想要毁灭他们的残余意识,其真正的杀招,并非挑起纷争与对抗,而是恰恰相反——它在催生一种无需思考的、绝对的顺从!

  当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时,哪怕前方是悬崖,也不会有人停下脚步。

  拆除碑林,仅仅是第一次试探。

  如果成功,接下来就会有更多“无需反对”的决议,直到整个聚落的意志被彻底驯化,变成一个高效而没有灵魂的机器。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如释重负的脸。

  他知道,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走到铜钟下,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全场:“从今日起,所有决议,无论大小,必须有一人,主动提出反对意见,方可进入最终评议。若无人反对,则该决议自动延期三日,以待深思。”

  话音落下,全场愕然。

  这算什么规矩?

  为了通过一个决议,还得先找个人来反对它?

  这岂不是没事找事,自相矛盾?

  首个试行的新规很快来临,议题是“是否统一今年的麦种,以提高整体产量”。

  这是一个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由谁来扮演那个“反对者”时,林逸自己站了出来。

  “我反对。”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平静地说道:“我反对的理由是,若所有麦子都是同一个品种,固然能统一管理,提高产量。但若一场针对这个品种的疫病突然爆发,我们将面临的,是全境颗粒无收的绝境。”

  他并非真心要否决这个提议,他是在用行动向所有人示范——质疑的必要性。

  他的话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三天后,评议重启,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妇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首领说得对。我家那几亩地的老麦种,虽然产量不高,但特别耐旱。能不能……给我家留三亩,继续种那个?”

  共识,在质疑中得到了完美的调整:主体统一采用高产新种,但保留五亩地作为异种试验田,以防不测。

  一个更安全、更具韧性的方案诞生了。

  当夜,林逸独坐在磨坊里,窗外月色如水。

  他正复盘白日的种种,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

  是那口铜钟。

  并非人力敲击,而是夜风穿过钟体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引起了某种奇特的共鸣自响。

  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来自亘古。

  他心中一动,起身推开磨坊的门。

  他看到了一生难忘的景象。

  在碑林的方向,一朵由微光构成的、晶莹剔透的麦花,正从大地之上缓缓升起。

  它完整无缺,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而在那晶化的花心深处,一个模糊的剪影若隐若现——那是一个孩子,正轻柔抚摸着一块冰冷石碑的剪影。

  与此同时,伊凡最后一句低语,如同一块沉重的铅,缓缓沉入地心深处,再无声息:

  “第八十五单元……学会了闭嘴。”

  寂静中,另一缕声音,属于楚瑶的声音,在夜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飘渺而清晰:

  “第八十六单元……在等第一个,不服从的人。”

  林逸抬起头,望着那朵悬浮于夜空中的晶化麦花,感受着那跨越时空而来的意志。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那盏无油的灯。

  该我了。

  他缓缓握紧了那冰冷的铜灯,灯腹空空,灯芯干枯,却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夜风吹过他的发梢,带着碑林深处草木的微凉气息。

  他知道,这盏灯不会被点燃,至少现在不会。

  它的使命,不是燃烧,而是存在。

  它的光,不在于火焰,而在于它所代表的那份永不熄灭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