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渎职纵酒失土山-《南北朝妖颜权臣高澄书》

  望着父亲的仪仗渐远,长恭仰起小脸,不解地望向母亲。

  “阿娘不是已经不恼阿爷了吗?”

  蹙着眉头问道:“为何不随阿爷归家呢?”

  问完便再抑制不住,小嘴一瘪,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秦姝默然,只俯身将长恭抱上马背。

  远处忽传来悠扬埙声,是高澄吹起的西洲曲。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东魏兵卒倚在土山上昏昏欲睡,一个激灵惊醒时,抬头望了一眼星河璀璨。

  再迷迷糊糊地望了眼前方的颍川城廓,紧了紧怀里的长戟,又沉入了梦乡。

  忽听得“铛——铛——铛——”铜锣骤响,惊得一个激灵跳将起来。

  “西贼袭土山!全军戒备!弓手放箭——”

  嘶吼声未落,只觉胸口剧痛,低头时,一杆长枪已贯胸而出。

  他踉跄着栽倒在地,最后的视线里,是漫天箭雨划破的夜空。

  “将军!将军!西贼偷袭土山!”

  亲卫仓皇闯入军帐,将醉卧榻上的薛孤延摇醒。

  “请将军速速点兵!土山就要失守了!”

  薛孤延猛然坐起:“什么?”

  宿醉未消的头颅阵阵发沉。

  踉跄着抓过铠甲胡乱披挂,拽起大刀便冲出帐外,王思政似算准他纵酒,早已攻陷西北土山。

  东南方箭如飞蝗,破空之声愈来愈近。

  醉眼惺忪的薛孤延终于赶到阵前:“冲回高点,给我放箭。”

  “擂鼓,擂鼓......”

  只是任凭怎么指挥,西魏军早攻上了土山坡顶,东魏再想攻回去举步维艰。

  亲兵连滚带爬地扑来哭报:“薛将军...土山...土山全陷了!攻不下来了!”

  西人的箭阵越逼越近,薛孤延挥刀劈挡箭雨,最终不甘下令:“撤,全军后撤至营堡......”

  翌日,烈日灼人。

  中军辕门前薛孤延袒背跪在炙热的沙地上。

  军杖破风与皮肉撞击的闷响交替回荡,他后背早已血肉模糊,汗水混着血水在后背上洇出片片暗红。

  薛孤延指节深深陷进膝上,咬紧着牙关也不肯泄出一声痛呼。

  待最后一道杖影落下,慕容绍宗连忙上前搀扶。

  高岳声音沉痛:“大将军本就恼恨颍川战事迁延,你身为左厢大都督竟敢值守纵酒,如今致土山失守......”

  “唉......”

  “这五十军杖已是法外开恩。还不速去修书,自向大将军请罪!”

  说罢重重拂袖离去。

  薛孤延也是恼恨不已,望着慕容绍宗:“慕容行台,我不过昨日贪杯,怎就这般凑巧,王思政偏选此时来袭?”

  慕容绍宗拍了拍他肩膀沉声:“两军对垒,细作无孔不入。你身为大将,更当谨言慎行,往后万不可大意!”

  顿了顿,声音转低:“昨夜大都督已经连夜修书,已经为求你情,但该有的陈诉还是不可少......”

  薛孤延沉沉点头。

  高岳重重拍案,烛台的火光在他眉宇跳动:“近来昼夜土山攻城,十万大军已折损近万。如今土山又失——”

  环视帐中诸将,声音焦灼沉重:“这颍川城该怎么攻?怎么打?诸位可有好主意?”

  帐内一片沉默。

  慕容绍宗左右环视,最终起身。

  “大都督,现值暑热,士卒中暑者日增,不妨撤军至四方堡垒与敌军对峙便是。

  我军已经连续攻城六十余日,没有黑獭援军消息,伏流城受制于大司马,广州西贼毫无动静,王思政不过孤城一座,如今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办法,如此也可细图攻城之计。”

  杜弼行颍州事,对于每日的军资调度消耗心知肚明,奈何没有好的攻城办法,眉头深锁。

  高澄给的高岳是半年期限,上有压力,下又不省心,敌又狡猾,只有慕容绍宗能给自己一些信心。

  无可奈何点了点头。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高澄沿途视察各处城戍防务,并对治理有方的州郡官员赈赐各有差。

  “幽州处要冲之地,有厍狄将军镇守于此,澄心甚安。只是如今国之重计在于河南战事,这北境防务亦不可懈怠,当时时戒备胡族乘隙入寇。”

  厍狄盛过去为高欢的亲信都督,父亲故去,多数亲信都被高澄委派至各边境镇守。

  “大将军所言极是,幽州城防已增筑完毕,士卒亦旦夕操练。另外军都关的斥候,每日都会在关外百里范围内巡视,东燕州防务万无一失,请大将军宽心!”

  高澄微微颔首:“厍狄将军如此说,我就更放心了。”

  说罢高澄凝目北望,军都山双峰对峙,中间正好夹着关隘,不由感慨:“此关天险,当真是抵御北胡的户门啊!”

  一道道山,一重重关,天然屏障总会隔绝着不同部落民族。

  汉家儿郎、塞外胡骑、四方夷族不都是各方水土分割出来的各方人吗?

  黄河之水东流入海,滋养百族,可叹这世间的人,偏要筑起万千心墙。

  馆舍内,高澄览完颍川战报,大怒掷出战报:“好个薛孤延,渎职纵酒,失了土山,我看不是长社城有多难攻克,实乃庸将误我!”

  陈元康侧望一眼被掷在地的战报,不敢吭声。

  高澄指节捏得发白,若非念及薛孤延当年持刀断后、死护父亲撤退,定要重罚以肃军纪!

  冷声自嘲:“两个月,攻城毫无进展,折兵上万,连战皆败,哼!”

  “一个王思政就这么难对付?几十堵将束手无策......”

  陈元康拱手:

  “大将军,将有五疾,其一忿速。用兵之道,遇坚城当如良医治疾,循序渐进,王思政经营颍川经年,城防固若金汤。现正值暑热,将士疲敝,不宜再强攻。不若秋收马肥之时,再增调军伍重整旗鼓。”

  高澄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然计划投入老本儿收复颍川。 只是到如今还未看到胜算,确实是有些焦心了。

  陈元康说得也对,不该急,急无用,如今倒不如多想想经济之道,好好筹备后方军资。

  滨海四州开始严查私家盐市,查出一处,便被官府强闭一处。

  渤海湾的芦苇荡里,总聚着些戴斗笠的汉子,他们都是四州盘踞根深的盐枭。

  今日青州码头盐课司的船被砸了,明日就是瀛州盐民作乱。

  市肆里的盐价也悄悄爬升,十日前一百钱一斗的粗盐,今晨竟要一百二十钱了。

  官榜开始张贴朝廷最新的灶税标准。

  “朝廷赦令,准民设灶煮盐,须于官督盐场置灶。每灶岁课税五百钱,所产盐斤尽数纳官发卖,以平市价。”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汗气熏得眉眼模糊。

  有个赤膊的灶户眯着眼:“灶税?”

  “还第一次听到灶税的说法,不过一年五百钱,煮的盐卖官府。”

  他掰着黑黄的手指算了起来:“若是百钱一斗卖给官府,卖五斗就够了!”

  旁边背盐篓的老汉直接啐了口唾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卖给官府百钱一斗?私贩撑死也不会过八十钱一斗,你还一百钱卖官府?”

  “现在盐价不涨了吗?”

  人群顿时嗡嗡议论开来。

  “就是因为这朝廷正在严查私盐,官家统一买卖,卖给百姓一个价,官家说收多少就是多少。”

  “我觉得五百钱一灶,怎么都算这买卖也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