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降将献铡-《巴图虎》

  882 章:降将献铡(孟珙的投名状)(至元四十三年夏?汴梁虎豹阁前)

  黄州城外的官道上,孟珙的降兵队列拖着一口青铜铡刀,铡身裹着黑布,却仍能看出猛虎噬羊的轮廓。这口铡刀原是南宋理宗年间铸造,专为处置叛将所用,孟珙守黄州时,曾用它斩过三名私通北境的裨将。“此铡沾过南人的血,” 他对副将道,“献出去,才显得咱们与宋廷彻底决裂。”

  队伍行至汴梁城郊,孟珙让人解开黑布,阳光照在铡刀上,猛虎的獠牙闪着寒光。有个亲兵低声道:“将军,这铡刀斩过咱们的弟兄,现在献出去……” 孟珙猛地转身,手按刀柄:“成大事者,顾不得这些。萧将军要的不是刀,是咱们的忠心 —— 这铡刀,就是投名状。” 他特意让工匠在铡背留出一块空白,那是给萧虎刻字的地方,也是他精心设计的 “台阶”。

  孟珙献铡的前夜,独自在帐中擦拭铡刀。铡身的猛虎噬羊纹是他让人重铸的,原纹是 “龙吞恶兽”,此刻却换成了北境人熟悉的虎形。最精妙的是羊的眼神 —— 看似惊恐,实则眼底藏着一丝驯服,像极了他此刻的姿态。“羊非羔羊,” 他对着铡刀喃喃自语,“是识时务者。”

  铡刀的机关设在虎口,按下虎耳,铡刀会弹出半寸,恰好能斩断锁链。这是他留的后手,若萧虎不信他,或许能用这机关自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多余 —— 黄州已献,妻儿被送往汴梁为质,他早已没有退路。最后,他用布蘸着桐油,一遍遍擦拭虎爪的纹路,直到指尖被铜屑划破,血珠滴在羊身纹上,像给这出戏添了点真味。

  虎豹阁前的广场上,萧虎的亲兵列成两排,刀光映着日头,比铡刀更冷。孟珙单膝跪地,双手托着铡刀的木柄:“末将孟珙,献此虎头铡于将军。此铡曾斩宋廷叛将七人,今愿为将军斩尽不忠不义之徒。” 他刻意抬高声音,让周围的蒙古将领都听得清楚。

  萧虎没看铡刀,反而盯着孟珙的手 —— 那双手虎口有厚茧,指甲缝里嵌着铁锈,是常年握刀的模样。“孟将军可知,这铡刀若立于此,第一个可能斩的是谁?” 萧虎的声音不高,却像铡刀悬在头顶。孟珙额头冒汗,却答得干脆:“若末将背主,甘受此铡。但若将军信我,恳请在此铡刻‘宋蒙和议’四字 —— 既让南人知将军不欲穷兵,也让北人晓和谈非示弱。” 这话既给了萧虎台阶,又暗藏自己的主张。

  萧虎命人将铡刀抬进虎豹阁底层,与各国降表并列。头两日,他每日都去看,却一言不发。周显看出他的犹豫:“孟珙此举,是想借和议之名,保江南降将的性命。” 萧虎摸着铡背的空白处:“他想的不止这些。刻‘和议’二字,既能安南宋的心,又能堵蒙古主战派的嘴,倒是个好算计。”

  第三日,帖木儿带着几个蒙古千户闯进来,指着铡刀骂:“南人诡计多端,这铡刀定有猫腻!不如斩了孟珙,省得后患!” 萧虎忽然问:“你们可知这铡刀为何刻虎噬羊?” 众人摇头。“因为羊多的地方,虎才能活得久。” 萧虎道,“江南的降将,就是咱们要养的羊 —— 斩一两只不听话的可以,全斩了,咱们喝西北风?” 这话让帖木儿哑口无言,却让躲在屏风后的孟珙捏紧了拳头。

  “悬在阁前。” 萧虎最终下令,“刻‘宋蒙和议’四字,用蒙古文和汉文双刻。” 工匠刻字时,他特意让人把 “和” 字刻得比其他字大些,像在强调什么。孟珙站在一旁,看着刀锋般的刻痕,忽然觉得这铡刀不再是威胁,而是一道屏障 —— 至少暂时,他和那些江南降将安全了。

  悬铡那日,汴梁的百姓都来看热闹。汉人见了铡刀上的 “和议” 二字,悄悄松了口气;蒙古人虽有不满,却碍于萧虎的命令不敢多言。有个老兵指着铡刀对儿子说:“这刀能斩人,也能吓人 —— 就看握刀的人想怎么用。” 这话传到萧虎耳中,他让周显赏了老兵两斗米 —— 最朴素的话,往往最见真章。

  虎豹阁的幕僚们私下议论这口铡刀。汉人幕僚多认为是 “安抚之象”,纷纷称赞萧虎 “仁厚”;蒙古幕僚却觉得是 “示弱之举”,帖木儿甚至在帐中摔了酒壶:“等咱们踏平临安,这破铡刀该劈了当柴烧!” 两种声音像拉锯,却都没说到点子上。

  唯有耶律楚材看得明白,他对心腹道:“萧将军这是在立规矩。对南人,用‘和议’稳住;对北人,用铡刀警示;对降将,用‘忠绝’二字绑架 —— 一石三鸟。” 他想起孟珙献铡时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有算计,却唯独没有真正的臣服,“这铡刀悬得越高,底下的人就越得踮着脚走路。”

  献铡后,孟珙被任命为 “江南招抚使”,负责劝降未归附的州府。他第一封劝降信写给黄州旧部,信中特意提了虎头铡:“今虎铡立,和议定,早降者保全家,顽抗者如铡下草。” 送信的亲兵回来禀报,旧部见信后 “哭声震营”,三日内便开城投降。

  可孟珙夜里总睡不安稳,总梦见那口铡刀朝自己落下。他让人给萧虎送了份厚礼 —— 江南的新茶和一幅《春耕图》,图中农人既有汉人也有蒙古人,暗示 “和议” 能带来安宁。萧虎收下茶,却把画退了回来,只附了一句:“春耕需看天,也需看犁地的人用不用力。” 孟珙明白,这是催他尽快拿下更多州府。

  陈六奉命检查虎头铡的材质,他用锥子在铡刃上划了道痕:“是淮南铁矿的精铁,能劈断铁甲,却怕强酸。” 他让人取来醋,泼在铡身上,果然冒出细密的气泡。“若有人想毁它,用醋泡三日即可。” 陈六把这个发现告诉周显,却被训斥:“不该问的别问。”

  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让人给铡刀的木柄裹了层防潮的桐油布 —— 他不知道萧虎会用这铡刀多久,只觉得这么好的铁,毁了可惜。后来有次下雨,孟珙特意来擦铡刀,见木柄没受潮,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对着军器监的方向拱了拱手。这两个南人降臣,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结了层默契。

  萧虎的侄子萧烈,仗着身份在汴梁街头强抢民女,被巡城兵抓了。按律当斩,可萧家族人都来求情,连帖木儿都劝:“小孩子不懂事,打一顿也就是了。” 萧虎没说话,只是让人把萧烈带到虎头铡前。

  “你看这铡刀上的字,” 萧虎指着 “和议” 二字,“和议的根基是什么?是规矩。我若徇私,南人会说北人无信,北人会学你无法无天 —— 这铡刀,就成了笑话。” 他最终没斩萧烈,却打了他五十军棍,发配去守盱眙,还让人把这事刻在铡刀旁的石碑上:“铡可徇私,法不可徇私。” 孟珙听说后,夜里第一次睡踏实了 —— 萧虎连自家人都敢罚,或许真能容下他们这些降将。

  虎头铡悬在虎豹阁前,成了汴梁城的新地标。南来的商人路过时,总要对着 “和议” 二字拜一拜,盼着战事平息;北去的信使则会啐一口,觉得这字软了蒙古人的骨气。萧虎偶尔会站在阁上,看底下人对铡刀的反应,像在看一场无声的戏。

  孟珙的招抚进展顺利,又有三个州府献城归附,他在给萧虎的捷报里写道:“皆赖虎头铡威,和议之名。” 萧虎批复:“铡是死物,人是活棋 —— 下得好,满盘皆活。” 这话让孟珙心惊,他忽然明白,自己这枚 “棋子”,或许早被算进了更大的局里。

  夕阳西下时,虎头铡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广场上的石板缝。那些缝隙里,藏着汴梁城的尘土,也藏着南人与北人、降将与主君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这口铡刀,终究没能斩尽猜忌,却暂时稳住了人心 —— 而这,或许就是萧虎想要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