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债多不压身-《心理咨询室》

  葬魂谷的功勋是铁打的,民心的浪潮是汹涌的,军中的投效是真实的,但这些,在酆都这潭深不见底的权力泥沼里,还远远不够。

  正如我所料,风暴过后,并非真正的平静,而是更汹涌的暗流。

  “荡魔神君府”那扇沉寂许久的大门,再次被叩响。这一次,不再是趋炎附势的鬣狗,而是真正带着分量和目的的“客人”。

  首先登门的,是几位在朝堂上原本对我态度冷淡、甚至带着敌意的文官集团大佬的代表。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用鼻孔看人,言辞间带着一种矜持的“欣赏”和“遗憾”——欣赏我的“能力”,遗憾我之前被“小人蒙蔽”,与他们的“门生”(钱无量之流)产生了“误会”。

  话里话外,暗示着既往不咎,希望“神君”能看清形势,与真正掌控酆都命脉的文官体系“精诚合作”,共同为大帝分忧。他们带来的礼物不再是俗气的魂玉珍宝,而是几份关于冥土腹地几个富庶鬼镇“税赋主官”空缺的推荐名单,以及几张能出入酆都核心文牍库的“特许玉牌”——这是实打实的权力入场券。

  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深思熟虑”,收下了名单和玉牌,却对任何实质性的结盟承诺含糊其辞:“诸位大人厚爱,铁柱愧不敢当。钱无量之事,乃其咎由自取,铁柱亦是秉公行事。至于日后……铁柱身为武将,自当以平叛安民为要,朝堂之事,还需仰仗诸位大人运筹帷幄。若有铁柱能效劳之处,定当尽力。”

  姿态放低,话不说死,礼物照收,承诺没有。

  紧接着,是来自军方更深层次的示好。不再是厉魄旧部那种中下层的串联,而是几位手握实权、在武勋序列中排名靠前的鬼将、都统,亲自或派心腹前来。他们大多沉默寡言,身上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和被文官体系长期压制的憋屈。

  “赵大帅,痛快!”一位掌管酆都北门戍卫的虬髯鬼将,拍着桌子,声如洪钟,“钱无量那帮蛀虫,老子早就想剁了他们!大帅干得漂亮!以后军中有什么难处,或者哪个不长眼的文官再敢克扣咱们兄弟的卖命钱,大帅一句话,我老熊第一个带兵去跟他讲讲道理!”

  话语粗豪,却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武勋将领的心声。他们看重的,不是我“神君”的名头,而是我敢掀桌子、能打胜仗、并且真能为当兵的出头的狠劲儿和手段!这在习惯了被文官骑在头上、只能忍气吞声的酆都军方高层中,是极其稀缺的品质。

  对于他们,我的态度明显“热络”许多。在府中设下简单的酒宴(不再是奢靡的歌舞),与这些军中悍将推杯换盏,听他们大骂文官的无能,抱怨装备的陈旧,分享一些战场上的经验(当然有所保留)。

  我适时表态:“诸位将军都是地府的擎天白玉柱!铁柱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日后在军务上,还需向诸位老哥哥多多请教!咱们当兵的,根子就是手里的刀把子!只要咱们抱成团,拧成一股绳,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酸儒,翻不起大浪!”

  这番话说到了他们心坎里,酒宴气氛热烈,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武人抱团取暖”的默契悄然形成。虽然离真正的结盟还很远,但这无疑是我在酆都军方高层中,扎下的又一根钉子。

  秦广王那边,则更加微妙。他通过心腹判官,向我传递了几份需要“东方征伐大元帅”副署的重要军令,涉及冥河下游几个战略节点的换防和物资调配,看似是尊重我的职权,实则是一种试探和捆绑——将我拉入酆都核心的军事决策圈,同时也让我分担责任。我没有拒绝,认真审阅后签下大名,但每一份文件都让张散暗中誊抄备份。

  就在这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拉拢、试探、博弈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在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叩开了“荡魔神君府”的后门。

  没有仪仗,没有随从,甚至没有惊动府外那些各方势力的眼线。

  来人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素白麻衣,身形颀长,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纪,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蕴含了亿万魂魄的轮回轨迹,平静无波。他周身没有任何迫人的威压,却带着一种与冥土规则水乳交融般的沉静与浩瀚。

  正是十殿阎罗中最为低调神秘、执掌六道轮回核心机要的——第十殿阎王,转轮王!

  “神君,深夜叨扰,还望海涵。”转轮王的声音温和清越,如同幽谷清泉,不带丝毫烟火气。

  饶是我经历过无数风浪,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转轮王!这位几乎从不参与朝堂纷争,常年闭关于轮回殿深处,执掌着地府最核心、也最禁忌权柄的阎君,为何会深夜独自来访?

  “阎君言重了!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进!”我瞬间压下所有惊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恭敬”,侧身将他引入书房,并立刻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张散在门外警戒。

  书房内,魂灯的光芒将转轮王朴素的身影拉得很长。我亲自奉上府中最好的“净魂茶”,茶气氤氲,带着清冽的魂香。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转轮王没有碰茶杯,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本质。我坦然迎视,心中却绷紧了弦,血晶在识海深处缓缓转动,进入最深的隐匿状态。

  “神君入酆都时日虽短,却已搅动风云。”转轮王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话语却直指核心,“葬魂谷一役,雷霆手段,肃清巨蠹,大快人心,亦大伤某些人的筋骨。”

  我微微躬身:“阎君过誉。铁柱所为,皆为本分。叛军肆虐,蠹虫通敌,动摇地府根基,岂能坐视?”

  “本分?”转轮王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好一个本分。只是神君这‘本分’,做得太过惊世骇俗了些。秦广兄……近日可是颇为头疼啊。” 他轻轻点了一句秦广王,却并不深入。

  “铁柱行事鲁莽,若有冲撞之处,还望阎君与秦广王海涵。”我放低姿态,心中却在飞速盘算他的来意。是替秦广王当说客?还是另有所图?

  转轮王的目光缓缓扫过书房,最后停留在桌案上那尚未清理干净的噬魂骨粉末上,停留了一瞬。他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他周身那与轮回规则交融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神君可知,”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飘渺,“这酆都,便如一张巨大的棋盘。大帝执子,十殿为卒,各方势力如纵横交错的经纬。有人是棋手,有人是棋子,有人……则不甘为棋,欲掀翻这棋盘。”

  我的心猛地一跳!掀翻棋盘?这话……太过直白,也太过危险!

  “阎君此言……铁柱愚钝,不解其意。”我谨慎地回应,脸上适时露出“困惑”。

  转轮王仿佛没看到我的伪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棋子,需安守其位,遵循棋路。棋手,则需统观全局,落子无悔。而欲掀棋盘者……”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了一瞬,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必遭反噬,粉身碎骨。”

  这近乎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我沉默片刻,迎着转轮王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缓缓开口,语气也变得沉凝:“铁柱出身微末,一路行来,尸山血海,深知活着不易。但更知,有些规矩,若只为让蠹虫安享富贵,让忠勇者流血又流泪,让这冥土万灵永堕黑暗……那这规矩,这棋盘,掀了又如何?纵使粉身碎骨,也好过苟且偷生,做那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书房内一片死寂。魂火的光芒在我冰冷的玄甲和转轮王素白的麻衣上跳跃。

  转轮王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许久。他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亿万星辰流转生灭,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也没有动那杯茶,径直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如同幽谷回音,飘入我耳中:

  “神君手中的‘骨头’,很有趣。小心收好,莫要引火烧身。”

  “这酆都的轮回,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都要……浑浊。如果神君还有想法,可明日来本王府中,细谈。”

  话音落下,转轮王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独自站在书房中,看着桌上那杯未动的清茶,以及那摊惨白的噬魂骨粉末,久久无言。

  血晶在识海中剧烈地悸动着,传递着兴奋、警惕与更深的疑惑。

  转轮王……

  他究竟是敌?是友?

  是高高在上的警示者?

  还是……另一股深水中的潜流?

  他最后的话,是警告?还是……提示?

  我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案。

  这位执掌六道轮回核心、几乎从不在权力场露面的第十殿阎君,其言行举止充满了矛盾与迷雾。他深夜孤身前来,点破我掀翻棋盘的野心,发出近乎威胁的警告,却又留下一个看似“合作”的邀约。他看穿了我手中的噬魂骨,却并未点明其与西天的关联,只让我“小心收好”……

  一夜无眠。我将转轮王的一言一行掰开了揉碎了分析,试图从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和飘渺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丝真实的意图。然而,如同试图抓住冥河的流水,徒劳无功。他像一团包裹在素白麻衣里的谜,其心思之深,恐怕不下于那幽暗帝座上的酆都大帝。

  “既然猜不透,那便去会一会!”天色微明,我下定了决心。云里雾里搅得我心绪不宁,不如当面锣对面鼓,探个虚实!这趟转轮王府,必须去!

  辰时三刻,森罗正殿。

  朝会一如既往的冗长而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阴气与无形的硝烟。

  文官序列,为了几个冥土腹地富庶鬼镇的税赋归属、为了库藏司新一批“养魂玉”的分配权,唾沫横飞,互相攻讦,引经据典,扣帽子,打棍子,将朝堂当成了鬼市吵架的菜场。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下,包裹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争夺和派系倾轧。

  武勋这边,镇狱大元帅沉着脸奏报前线几处小规模失利,损失了一些兵力,请求补充兵员和魂晶。立刻有文官跳出来,阴阳怪气地指责其指挥不力,耗费巨大却寸功未建,不如将资源调拨给“更有能力”的将领,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我这边。几位脾气火爆的鬼将当场就要发作,被镇狱强行压了下去。

  我站在右班末尾,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听着那些毫无建设性的争吵,感受着整个酆都权力核心的腐朽与内耗,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和鄙夷直冲天灵盖,脑仁都在隐隐作痛。这就是统治地府、执掌亿万阴魂轮回的衮衮诸公?大敌当前,叛军肆虐,轮回不稳,他们脑子里装的只有眼前的蝇头小利和争权夺势!

  血晶在我识海中传来一丝冰冷的躁动,仿佛也被这污浊的气息所激怒。

  好不容易熬到那尖利的“退朝”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森罗殿,将身后的喧嚣与腐朽远远甩开。

  回到“荡魔神君府”,我立刻脱下那身沉重的玄甲蟒袍,换上了一身低调的玄色常服。屏退左右,只带张散一人,悄然从府邸后门离开,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向着酆都城最深处、那片被轮回规则雾气笼罩的区域而去——转轮王府。

  转轮王府位于酆都城最核心的区域,毗邻轮回殿,建筑风格却与周围森严宏伟的阎罗殿群截然不同。没有狰狞的鬼面浮雕,没有高耸的尖塔,只有一片连绵的、由巨大而温润的“轮回石”砌成的古朴院落。院墙爬满了散发着微弱净化之光的“净魂藤”,府门低调而厚重,刻着简约的六道轮回图腾。

  通报之后,府门无声开启。引路的并非鬼仆,而是一尊散发着淡淡檀香、行动无声的木石傀儡。

  踏入府邸,一股奇异的、混合着古老书香与精纯轮回之力的气息扑面而来。庭院深深,小桥流水,流淌的是清澈的忘川支流,奇花异草,皆是稳固魂体的冥界奇珍,这里的环境清幽雅致,与酆都整体的阴森压抑格格不入。

  昨日深夜那位气息飘渺、言语莫测的转轮王,此刻正坐在庭院凉亭的石桌前,悠然自得地烹着一壶茶。看到我进来,他抬起头,脸上竟绽开一个极其爽朗、甚至带着几分豪迈的笑容!

  “哈哈哈!神君来了!快快请坐!”他热情地招呼着,与昨夜判若两人,仿佛一位好客的隐士,“尝尝我这新得的‘彼岸花蕊茶’,提神醒脑,祛除晦气,最适合涤荡朝堂上沾染的污浊!”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我微微一怔,心中警惕更甚。但我脸上不动声色,依言坐下,端起那杯散发着奇异清香、花瓣在茶汤中缓缓旋转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温润清冽的力量瞬间涤荡魂体,竟真将朝堂带来的烦闷驱散了不少。

  “阎君这茶,果然神妙。”我放下茶杯,由衷赞道。

  “神妙?”转轮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笑容依旧爽朗,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再神妙的茶,也解不了这酆都朝堂上的‘毒’啊!神君今日上朝,感受如何?是不是觉得脑袋都要被那群蝇营狗苟之辈吵炸了?”

  我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何止是吵炸。阎君明鉴,如今叛军四起,烽火连天,轮回不稳,亿万阴魂惶惶不可终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可朝堂之上……唉,尸位素餐者有之,争权夺利者有之,目光短浅只盯着自己碗里那点油水者更有之!铁柱看在眼中,痛在心堂!如此下去,何谈平叛?何谈重整地府纲常?”

  这番话,我故意说得痛心疾首,带着武将的直率和对现状的不满,既是试探,也是抛砖引玉。

  “痛心?”转轮王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感慨,“神君能痛心,说明神君心中还有这地府,还有这亿万生灵。可有些人,他们的心,早已被千百年盘踞的根系蛀空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我:“神君可知,为何会如此?为何这地府,会变成如今这般乌烟瘴气、积重难返的模样?”

  来了!核心问题!

  我沉吟片刻,决定不再绕弯子,将昨夜深思的答案,用一种更加直白、甚至略显“僭越”的方式说了出来:“铁柱斗胆妄言。依我看,根子在于……这酆都的官僚体系,早已腐朽入骨!千百年下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如同附骨之疽,深深扎根在地府的每一寸‘血肉’之中!牵一发,则动全身!动一发,则可能引发整个体系的崩塌反噬!那些既得利益者深知此理,故而更加肆无忌惮,拼命争夺,拼命维护这腐朽的秩序,哪怕外面洪水滔天,他们也要先保住自己身下的金交椅!”

  我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冷冽:“说白了,上层不是不知道危险,而是……不敢改!也改不动了!这艘破船,已经烂到了龙骨!谁想动手修,谁就要先承受船散架的风险!”

  “啪!啪!啪!”

  转轮王竟轻轻鼓起了掌,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激赏之色!

  “好!说得好!一针见血,入木三分!神君啊神君,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你不是那些只知喊打喊杀的莽夫!你是真正看穿了这酆都病灶的……绝世之才!”

  这赞誉来得太高,反而让我心中警铃大作。我连忙拱手:“阎君谬赞,铁柱愧不敢当。此乃铁柱一点浅见,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当得!如何当不得?”转轮王摆摆手,亲自拿起茶壶,为我续上茶水,动作随意,仿佛老友叙谈。“神君既然看得如此透彻,那本王再问你一句:如今地府形势,比起你入酆都之前,如何?”

  “更加严峻。”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叛军虽在东线受挫,但其余战线压力未减,且有那‘怨念骨刺阵’肆虐。内部蠹虫虽被揪出一些,但根基未动,甚至可能因恐慌而变本加厉。轮回紊乱之象,似有加剧……内外交困,可谓危如累卵!”

  “危如累卵……”转轮王重复着这四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是啊,危如累卵。那么神君,既然这‘卵’已经快要破了,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那么,趁此机会,把这腐朽的船彻底拆了,重新打造一艘新的龙骨,情况……就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债多不压身,船破好重建!神君觉得……本王此言,可有几分道理?”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我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笑容和煦的转轮王!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不是修修补补,不是权力斗争,而是……彻底掀翻酆都现有的官僚体系,重塑秩序?!这野心……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疯狂!

  “阎君……此言……未免太过……”我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震撼,“如今叛军虎视眈眈,若内部再起剧变,强行重塑体系,万一彻底失控,引得内外交攻,地府……恐有倾覆之危啊!”

  “倾覆之危?”转轮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睿智和……期待,“之前,本王确实有此忧虑。所以只能在这轮回殿中,看着外面乌烟瘴气,徒呼奈何。但是……”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不同了!地府出了你!战无不胜、心思缜密、敢作敢为、更手握一支能征善战‘镇渊军’的荡寇神威——赵铁柱!”

  来了!矛头指向我了!

  我心中瞬间了然,之前的迷雾散开大半。转轮王深夜来访,今日邀约,其最终目的,原来是我!是我手中的兵权,是我掀桌子的能力和胆魄!他想借我的刀,来斩断酆都这团乱麻!

  “阎君的意思是……”我眼神锐利起来,不再掩饰,“想借铁柱之手,借镇渊军之锋,来行这破而后立之事?”

  “不是借!”转轮王断然道,神情变得无比郑重,“是合作!是共举大事!本王执掌轮回核心,可为你提供轮回规则层面的支持,洞察地府气运流向,甚至……在关键时刻,稳住轮回大局,不至彻底崩坏!而你,神君!你手握强军,深得底层军心民心,更有掀翻这腐朽棋局的胆魄与手段!你我联手,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何愁大事不成?!”

  凉亭内,茶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合作?共举大事?

  听起来诱人。但……

  “阎君所代表的,究竟是何方势力?”我单刀直入,目光如炬,“是文官清流?是军中宿将?是十殿阎罗中的某些同道?还是……大帝的授意?亦或是……地藏王菩萨的默许?”

  这个问题,必须问清楚!转轮王背后是谁,决定了我是否要上这条船,以及这条船最终驶向何方!

  转轮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仿佛蕴含轮回的眼睛深邃无比。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昨夜那种飘渺与深沉:

  “神君,本王说过,这酆都的轮回,很深,很浑。本王行事,只为厘清乱象,清正本源。这,便是本王代表的‘势力’。无关派系,只关……大道!”

  大道?清正本源?

  这回答,冠冕堂皇,却等于什么都没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与其他势力的关联,只抛出一个虚无缥缈的“道义”目标。

  我心中冷笑。果然,想空手套白狼?或者,他的背景太过敏感,无法明言?

  既然他不肯亮底牌,那就先谈实际的利益!

  “阎君志向高远,铁柱佩服。”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现实而锐利,“然,破而后立,非是儿戏。需有雷霆手段,更需有重建之基。铁柱与麾下镇渊军将士,非是阎君手中无思无想的刀兵。我们……需要保障,需要未来!”

  “神君但说无妨。”转轮王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平静。

  “第一,军权!”我伸出第一根手指,“平叛期间,凡涉及军事调动、资源调配、将领任免,凡我镇渊军所辖战区及关联区域,需有绝对主导权!不受文官体系掣肘!必要之时,可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第二,朝堂之位!”第二根手指,“重塑秩序,非止于军事。朝堂之上,需有足够分量的话语权!铁柱不求位列十殿,但至少……需有参与核心决策、监察百官之实权!所举荐之官吏,需得重用!”

  “第三,噬魂骨之事!”第三根手指,也是最关键的一条,“此物关联重大,铁柱需有全权处置之权!无论是追查来源,还是……以其为凭,清算某些真正祸乱之源,阎君需提供规则层面的庇护与支持,确保铁柱不会因此引火烧身,反受其害!”

  三条要求,条条直指核心!军权是根基,朝堂位置是名分和未来,噬魂骨则是撕开西天伪装的利刃!更是我掀天之路的关键一步!

  转轮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凉亭内只剩下风吹过净魂藤的沙沙声和我心脏沉稳的跳动声。

  良久,他抬起眼,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雾,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军权,在你所辖,自然由你主导。涉及其他战区……本王可尽力斡旋,保你最大自主。”

  “朝堂之位……待秩序重塑,论功行赏,以神君之功勋能力,何愁没有一席之地?监察百官之权……待时机成熟,自可予你。”

  “至于那‘骨头’……”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想用它做什么,尽管去做。只要不引动轮回根本崩坏,本王……可为你兜底。这酆都的天,塌不下来。”

  他没有完全答应,尤其是朝堂位置和监察权,留了余地。但对军权和噬魂骨的态度,却异常明确,甚至带着一种默许和纵容!

  “好!”我站起身,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阎君快人快语!铁柱愿与阎君携手,为这酆都……搏一个未来!干!”

  “干!”转轮王也举杯,脸上再次露出那爽朗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似乎藏着更深的算计与……期待。

  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