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遇险-《南北朝,敕勒长歌》

  自萧妙芷划钗起誓,陈庆之大部分时间便都呆在船舱里,反倒是萧妙芷时不时就在船头眺望。

  “将军,再有半日航程就出大梁地界了。”副将捧着水囊走来,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

  “沿途哨卡都查验过通关文牒,没再遇到刁难。”

  陈庆之接过水囊仰头灌了一口,他眯眼望向船头,萧妙芷正凭栏而立。

  “让斥候船再往前探五里。”陈庆之说着,目光却仍停留在萧妙芷身上。她今日未梳髻,长发只用一根素绸束着,发尾在风中翻飞如墨瀑。

  副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突然压低声音:

  “说起来,自打公主立誓那日起,咱们这一路倒是出奇的顺当。”他挠了挠被江风吹得发红的耳朵:“连往日最爱作祟的江匪都不见踪影。”

  陈庆之闻言一怔。确实,自从离开建康水域,再没有遭遇伪装成水匪的死士,没有突然转向的商船挡道,甚至连江面都平静得反常。

  他紧绷多日的神经像浸了水的弓弦,不知不觉就松了几分。

  “让将士们轮值休息吧。”

  他最终这样吩咐,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副将就匆匆入舱向陈庆之汇报:

  “雾中似乎有异动。”

  陈庆之目光一凛,右手已按上剑柄:

  “怎么回事?”

  “看不真切,但水纹不对。”新进来的副将喉结滚动,“像是……”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破空而来,声音凄厉。

  陈庆之听到鸣镝的声音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外面有人在巡逻吗?”

  见对方神情,陈庆之心知不妙,连甲胄都没来得及穿便冲了出去。

  出了船舱便望见萧妙芷还呆呆站在船舷边。

  “公主小心!”

  陈庆之低喝一声,猛地将萧妙芷扑倒在甲板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

  又一支箭擦着他肩膀掠过,“夺”地钉入甲板,箭尾白羽剧烈震颤。

  霎时间,箭如飞蝗!

  数十支箭矢从两岸芦苇丛中激射而出,钉在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两名侍卫不及举盾,便被数支利箭贯穿胸膛,鲜血喷溅在萧妙芷素白的裙裾上,格外刺目。

  几乎同时,浓雾中传来弓弦震颤的嗡鸣,更多箭矢破空而来。

  陈庆之单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环住萧妙芷的腰肢,带着她向船舱方向翻滚。

  他的鼻尖掠过她发间的幽香,混合着血腥气的味道让他心头一紧。

  “将军……”萧妙芷的声音微微颤抖。

  “公主没受伤吧?”陈庆之低声急问,他感受到怀中人儿的轻颤,不由得暗骂自己为何放松了警惕。

  萧妙芷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是一支流矢突然钉入他们身侧的甲板,木屑飞溅。

  陈庆之猛地翻身,用自己的背脊为萧妙芷挡住飞溅的木刺。

  “走!”他一把拉起萧妙芷,将她半搂在怀中向船舱冲去。箭矢不断从他们身侧掠过,陈庆之的披风被一支箭钉在船舷上,他毫不犹豫地扯断系带,任由那件染血的披风落在后面。

  舱门近在咫尺,陈庆之却感到萧妙芷脚下一软:她的裙裾被箭矢钉在了甲板上。

  千钧一发之际,他拦腰将她抱起,萧妙芷的惊呼声淹没在他胸膛的震动里。

  她的手臂本能地环上他的脖颈,指尖无意间擦过他后颈的伤疤,引得他呼吸一滞。

  “砰!”

  陈庆之踹开舱门,抱着萧妙芷跌入舱内。

  在落地的瞬间,他迅速转身,让自己先着地,萧妙芷稳稳落在他怀中。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昏暗的船舱里格外清晰。

  “敌袭!速速戒备!”

  陈庆之对着舱外高喊。

  舱外传来盾牌竖起的声音,听来格外让人安心。

  萧妙芷这才意识到自己仍被陈庆之搂在怀中,她的脸颊瞬间染上绯色,却意外地没有挣脱。

  陈庆之的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裙角,眼神一暗。

  他缓缓松开手臂,却在抽离时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般微微一颤。

  “末将……冒犯了。”

  萧妙芷这才站直了身子,声音细如蚊蚋:

  “将军舍命相救,我感念在心……”

  “将军!是水匪!”

  副将的话打断了两人之间略显异样的气氛。

  陈庆之将萧妙芷安置进最里面的船舱,随即带着副将走了出去。

  “不是水匪。”刚一出门,陈庆之便迅速作出判断:

  “三叠连射,是军中技法。”

  副将脸色骤变:“难道是朱异的人?”

  陈庆之未答,反手一剑劈落一支直取咽喉的冷箭。

  箭杆断处露出规整的竹节:是建康武库特有的箭杆工艺!做戏都做不全套!

  船舱内,萧妙芷紧贴板壁。箭矢钉入木板的闷响近在咫尺,震得她耳膜生疼。青梧瑟瑟发抖地攥着她的衣袖,却被她反手按住。

  “怕什么。”萧妙芷声音出奇地稳:

  “真要杀我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伎俩。”

  话音刚落,船身猛地一震。

  接踵而来的撞击让舱内案几翻倒,砚台砸在地上,墨汁泼洒一地。萧妙芷踉跄着扶住舱柱,听见外面传来喊杀声。

  “他们登船了!”青梧失声惊叫。

  萧妙芷决然拔出佩剑,掌心的血痂不小心崩裂,鲜血顺着腕骨滑入袖中,她却浑然不觉。

  舱门被撞开的瞬间,萧妙芷的长剑已经抵上来人咽喉。待看清是陈庆之的亲卫,她才稍稍松劲,刀尖仍在微微发颤。

  “公主速随我来!”亲卫甲胄上沾着血,声音急促:

  “将军要诱敌,这船保不住了!”

  萧妙芷瞳孔微缩。她透过破碎的舷窗看见江面上五六艘小艇围拢过来,每艘艇上都有黑衣劲装的箭手。

  最前方那艘站着的魁梧汉子手持双刀,刀法竟与陈庆之有七分相似。

  “那是?”

  “前年因克扣军饷被将军杖责的校尉周胤。”

  亲卫咬牙道,“这厮果然投靠了朱异!”

  又一波箭雨袭来,这次箭头上燃着火。萧妙芷被亲卫护着冲出舱门,恰好看见一支火箭扎进主帆。

  火舌顺着浸过桐油的甲板窜起,顷刻间将半边天空染成橘红。

  陈庆之在火光中持剑而立,他已经披上了那套素甲,白衣白甲,多了几分素雅气息。

  他脚边倒着三具尸体,每具都是咽喉一点红。

  世人只知道千军万马避白袍,只知道陈庆之是位不仅能在棋盘上,更能在沙场上运筹帷幄的儒将。

  却少有人知晓,这位看似文弱的将军,每日五更必起练剑,多年来风雨无阻,这位闻名江南江北的白袍将军于剑法一道也颇有几分造诣。

  “公主!”他瞥见萧妙芷,立刻疾步迎来。一支冷箭却突然从侧面射向他后心!

  萧妙芷想都没想,上前将他用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