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恶有恶报-《酿秋实》

  恼火。

  这几日的蒋掌柜,很恼火。

  先是老娘病重,花了不少银钱,却还不知道体谅他,成日就知道在床上喊,问他春花去了何处。

  后又是县衙中始终没有消息,虽没有人来抓他失手杀人,可却也没看到嘉实山房被官差查封......

  到底咋回事?

  自家闺女难道不讨县令老爷欢心?

  蒋掌柜心中郁闷的厉害,偏偏就在这时候,唇边好死不死还起了个火疖子,挠又挠不得,挤的话又只有一只手,也挤不得。

  恼火,真恼火。

  蒋掌柜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又听屋中老娘又在喊叫,索性豁出去,回道:

  “莫喊什么春花了!”

  “春花那丫头片子被县令瞧上,是她的福气,你就老老实实待着,说不准往后等她给县令老爷生个一儿半女,你还有好日子过!”

  这声吼声过后,小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蒋掌柜等了几息也没动静,正想去弄些吃食。

  正在此时,便听他前后方各传来一道声响。

  一道是铺门处传来的成串敲门声。

  另一道,则是老娘所在的小屋内发出的闷响,有些像是【咚】的一声。

  蒋掌柜有些不以为意,也没理会老娘屋里的动静,径直去开了铺门。

  门缝里隐约可窥见门口站着几道人影,蒋掌柜一边开,一边嘀咕道:

  “别敲了,别敲了,敲坏了这门,你可得赔......”

  “蒋掌柜。”

  一声居高临下的呵斥声打断了蒋掌柜的嘀咕。

  蒋掌柜浑身一僵,下意识抬头去看,旋即便是大喜:

  “吴大管家!”

  门口带着几个家丁站着的人,不是当初收春花入县衙的吴大还能是谁!?

  待看清门口的人是谁,蒋掌柜心中说是大喜过望都不为过,登时点头哈腰,作恭请状:

  “我说我今早怎么眼皮一直跳,原来是您大驾光临......来来来进屋里坐,我给您沏茶。”

  坐下,才好说事嘛!

  也不知今日登门,是要说正经纳春花过门的事,还是来送银钱......

  最好两者都有,顺带将那嘉实山房查封,出一口他半夜被打的恶气,那就更好了!

  思及此处,蒋掌柜越发笑的见牙不见眼,心中不停盘算县令出手,到底能给多少银钱,一时,竟没有看到吴大越发冰冷的眼神。

  吴大扫了一圈已经空空荡荡的铺面,随口道:

  “不坐了,我办完事情就走,没时间喝茶水。”

  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往后可是县令老爷的岳丈,谁敢让他沏茶!?

  蒋掌柜心中嘀咕,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那您办,您办。”

  吴大的眼神越发怜悯:

  “......县令口令,将你乱棍打死。”

  蒋掌柜仍是乐呵呵的笑,眼睛一直盯着吴大管家腰间的钱袋:

  “明白,明白,县令的口令,自然是值钱!”

  “今日我接下这些乱棍,来日也有你们的好处......等,等等!”

  蒋掌柜说了一通,始终不见那钱袋被解下来,终于是有些回过味来,将视线从钱袋子上挪开,看向面色冰冷的吴大管家:

  “什,什么?”

  “将,将我,乱棍打死?!”

  什么玩意儿?

  不是应该乱棍打死嘉实山房的那群人吗?

  缘何要来打死他?

  他可是将闺女都折进去了!

  他如今可是县令老爷的岳丈啊!

  蒋掌柜难以置信,更接受不了,一连串叠声问道:

  “吴大管家,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不应该啊!”

  “我闺女那么漂亮,还细皮嫩肉,难道没有讨县令老爷欢心?”

  “莫非,莫非是你们记错了珍果坊和嘉实山房的招牌?”

  这些问题,越问,蒋掌柜脸上的匪夷所思便多上一分,到最后,几乎是肯定了吴大管家等人应当是记错。

  可吴大管家,却只是略带怜悯,居高临下看着躬身做小的蒋掌柜,道:

  “咱们向来听老爷的话,听错是绝计不会的。”

  “你怀疑咱们,还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平日里待闺女不好,所以惹的闺女死前也要对老爷说要杀人偿命,还说嘉实山房才是好人。”

  待,待闺女不好?

  蒋掌柜脑子里显然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无论如何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继续喃喃:

  “我是她亲爹......不过是平日里饿几顿,打几顿,可我却还是她亲爹!这么多年,倒还养出个白眼狼来了?”

  “自家有事自家说,她怎么能对县令老爷说这些!”

  “咱们的荣华富贵怎么怎么办,她就不怕我打死她祖母.....”

  死。

  死。

  终于,蒋掌柜后知后觉抓到了有些耳熟的字眼,抬起茫然的脸,又一次问道:

  “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什么死了?”

  吴大终于是被呆头呆脑的蒋掌柜弄得没了耐性,随手一挥,带来的几个下人立马亮出了藏在身后的棍棒:

  “蒋掌柜,我再说一遍,你闺女死了。”

  “别张口闭口荣华富贵,现在,你也得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那可是县衙,县衙!

  那不是顶顶好的地方吗?

  怎么他把闺女送去,还把自己和闺女的性命都弄丢掉了呢?!

  蒋掌柜看着那些被亮出来的漆木大棒,好几息之后,才想起来回神。

  他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想给自己留下一条性命:

  “别,别,别,吴大管家!”

  “饶我,饶我一条性命!”

  “我还有些银钱,我都孝敬给您和县令,千万别杀我!”

  许是因为真怕死,他哀声哭求时,形容狼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但,谁会可怜他呢?

  吴大管家没开口,便有一个看出眼色的下人上前,一棍子敲在了蒋掌柜的头顶。

  蒋掌柜被敲的头晕目眩,剧痛无比,也知这回是来真的,下意识跌跌撞撞站起身就准备跑。

  门口早已被堵住,他只能往后院跑。

  他更没法跑过几个膘肥体壮的下人,只能一边挨打,一边往房中跑,试图快些拿出银钱来,给自己留下一条性命。

  可剧痛之中,他捂着脑袋,压根没能看仔细路,于是便一头扎进了房中。

  他跌跌撞撞往内里跑了几步,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屋子,而是老母的屋子。

  而刚刚还同自己说过话的老母,竟用一根腰带,活生生把自己勒死了!

  她早已重病多年,暮暮垂老,根本起不了身,腰带也只能挂到床沿。

  原本,这并不足以勒死人。

  可偏偏,他刚刚听到的【咚】声......

  是她将脖子伸向腰带,翻身落地,用自己身体的重量,硬生生勒死自己的声响!

  怎,怎会如此啊?

  蒋掌柜思虑不及,脑袋又被狠狠敲了一棒。

  这回,他再没能跑走,直接昏昏倒地。

  他的眼,至死都在看着没了生息的老母。

  他的心,至死都在想——

  怎,怎会如此啊?

  不是,本该,荣华富贵吗?

  若是,若是他刚刚听见动静先选进屋,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