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团长叹息，“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倔呢！你还报案，你上哪儿报案去啊？”
“我上......”齐霁呆住，是啊，现在公检法机关遭到严重破坏，整个司法机关都陷入无序状态，好像这些单位的职工，也大半都下放到农场或干校进行劳动锻炼了。“那出了杀人放火的案子，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高团长再次叹息，“这些年，很多单位都变成军管单位了，法院建制早就取消了！比如临江县，执行法院职责的就是齐市军管单位下属的办案组，但军管会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案件审理完全没有程序可言，革伟会、街道办、造反派都能参与到案件处理中，冤假错案比比皆是，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张万军他爸是什么单位的？”
“算你聪明，他是省革委会的副主任。”
“嗬，你的朋友遍天下啊！”齐霁忍不住冷笑。
“没办法。我不可能树敌太多了。”高团长苦笑，“小西啊，叔不是怕事儿的人，叔上战场连死都不怕，但叔得跟你说，有时候无谓的牺牲是最不值得的！叔还有必须保护的人。”
这些道理齐霁都明白，但还是不甘心，“高叔，如果我没捡回这条狗，我很有可能被烧死，你想过没有？”
高团长摘下帽子，抓着头发，“我知道！出了这事儿，即便你没受伤，我都没脸见你五叔了！你们年轻人气性大，没几个能咽下这口气的，我知道你憋屈，可你看他，把自己烧成那个鬼样子，老天爷不是也惩罚他了吗？就算！就算你真能让他蹲监狱，我问你，你能保证他就真能去服刑吗？”
齐霁使劲搓搓自己的脸：这该死的让人憋屈死的时代！
“听话，他走了兵团就没人敢惹你了，你就好好当你的大夫。“最后，他压低声音说，”他们这些坏种，自有天收！”
“那李丽新呢？”
“她也一样，去插队的地方跟大西北劳改也没什么差别。你是想要一个名义上的判决，还是要他们的身心受到惩罚？”
“我要见见李丽新。”
“你又要打人？上回你骑着人家打，我还没告诉你五叔！”
“高叔，我家差点被烧了，人也差点没了，你不让我告，也不让我打，我心头的火不发出去，压得我念头不通达啊！”
“那也不能打人，影响太坏！”
“我不打她，就是想跟她谈谈。”
“那行。”高团长如释重负，只要你不闹，咋都行。
*
在见李丽新之前，齐霁先去见了张万军。
当赤裸上身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张万军，见到身穿白大褂的齐霁走进来时，立时忘了疼痛，瞪大眼睛指着她，“妈！妈！就是她！她是妖精，你快整死她！”
张母斜眼看了齐霁一眼，“也没多好看，你这是什么眼光啊？她还不配称作妖精！”
“不是不是！她是邪性！只要跟她有关，就有邪性的事儿，我掉泥坑里两回，还有那瓶子...瓶子稀里糊涂炸了，都和她有关！”张万军因喊叫扯动脸上的皮肉，疼得哀嚎起来。
张母立刻扑过去，“儿子！儿子！你咋了？哪疼，告诉妈你哪儿疼？”
张万军只顾嗷嗷地哭，张母不迭地哄，“不哭不哭，你再等等啊，天这么冷，坐救护车你受不了，再暖和暖和，妈就送你回哈市养病啊！”
张万军脸上是烧伤，但上身的伤，却有大半是除去烧毁的衣物时引发的，据说那件晴纶秋衣几乎都沾在了身上，揭去时，就跟扒了层皮差不多。
此刻他上身赤裸，血红的皮肤涂满了油亮的药膏，散发着一种油腻的香油味，他还要不时地翻身，以免后背的伤口受到过多压迫导致恶化，每次翻身都是一场酷刑。
齐霁看着张万军，只觉解恨，也觉得恶心。
不过她很奇怪，那瓶子怎么就忽然炸了呢？
她当时正准备熄灭瓶子里的火呢，那瓶子就砰地炸了，说实话，让她救人她二话不说，但让她把一个人烧到浑身没好皮，生不如死的境地，她还是下不去手，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恶意残害他人。——嗐，说白了，她终归就是个普通人，也就那点叫嚣着揍人，或者让人掉个泥坑的能耐罢了。
或许真如高团长所说，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下手惩罚他了？
哭声引来了护士，李凤娟带头跑进来，一副很专业的架势，“怎么了？患者什么情况？”其实，真要让她给张万军换药，她都不一定能弄明白。
她看到齐霁，立刻笑着说，“哎呀孟大夫在啊，你是来给患者针灸止痛的吗？”
齐霁冷笑看她：又来了，护士的活儿一点不会干，扯老婆舌、撮祸架秧子比谁都能耐！
“针灸止痛？什么意思？”张母听到立刻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李凤娟。
“哎呀张夫人你不知道啊，那就当我没说！”李凤娟一副恍然大悟又很为难的表情。“张夫人，依着我啊，你们就别急着把小张接回哈市了，你别看咱们医院只是个团部医院，可这设施这条件，一点儿不比哈市齐市的差，就说这取暖吧，你看哪个医院的病房大冬天的能有这温度，还光着膀子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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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张母抬手打断她，“你刚才说什么？针灸止痛？”
“嗐，我这张嘴啊！”李凤娟作势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小孟大夫虽然年轻，可人家能耐着呢，去年才学的医，回来就当上了大夫，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就能当个护士，人家会号脉会针灸，还有团长赏识，去年扎针救活三四个人呢！我刚才一看她，就当她是来给小张治疗的呢......”
张母神情复杂，看向齐霁，“你，你真会针灸，会止痛？”
齐霁点点头。
“那你赶紧给我儿子止痛！”
齐霁摇摇头。
“你啥意思？你敢拒绝？你别忘了！你可是大夫，你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还有，你是兵团职工，算是半个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你敢不服从，我就让你们领导好好惩治你！”张母声色俱厉，用右手食指一下下需点着齐霁的鼻子。
“呵，真威风啊！第一回见这样求人的。”齐霁拂袖打掉张母的手，走到张万军病床边，俯视张万军，“张万军，我会针灸，可以全身或局部止痛，哪怕做个阑尾炎手术你都不会感觉疼痛！”
被疼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张万军，两眼放光，希冀又有些害怕地看着齐霁，“你，求你救救我吧！我、我以后不整你了。”
“那好，我问你答！”
“行，你快问！”
“我惹你了吗？你为什么几次三番要伤害我？”齐霁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问道。
“你，你也算挺好看的，可我真就是随便逗逗你，你太不识逗还急眼了，我，我其实没打算整你，是那个李丽新撺掇我的，我一来气，糊里糊涂就听她的了，其实我相中的是邮电所的姜淑英。”
“李丽新给你出主意，教你怎么追求姜淑英，对么？”
“对！”张万军利落地回答。“问完了吗，快扎针！”
“没完！”齐霁声音凌厉，“张万军，杀人放火！放在历朝历代，也没有不受惩罚的，你对此怎么看？”
“你...你他妈的成心耍我！”
“不，我没成心耍你！”齐霁连连摇头，然后认真地说，“我这是......故意耍你！”
“啊！”张万军气得大叫，“你等我好了的！”
“哎哟，这是不想止痛了？那你继续吃去痛片啊！”
张万军立刻哑巴了，医生说过，去痛片不能无限制地吃，他现在的药量已经超标了，而且，这药好像也没什么作用。张万军立刻服软，“孟大夫，我扎针，我不骂你了！”
“呵。”齐霁笑了，“还真是识时务啊！不过——这法子有个弊端，起了针，还是会继续疼，并且，因为有过止痛的效果，起针后你可能会觉得伤口更疼。并且针灸是有讲究的，每次停针时间不能过长，所以，你还要不要针灸？”
“我操！”张万军的鼻孔一张一翕，“.....你敢坑我！？”
“我坑你什么，我从没主动说我会针灸止痛！”齐霁回头看了一眼李凤娟，李凤娟在张母的注视下，连连后退。
张万军无助地看向张母，眼泪掉下来，“妈，我太疼了，浑身没一个好地方，我想针灸，哪怕有十分钟舒服的时间也好啊！”
张母心疼得不行，“好好好，咱现在就让她给针灸！”
齐霁请护士去她诊室取了针包，当着张万军的面，抽出一根十公分长针，放在指尖捻动，对着张万军冷冷一笑，“张万军，我可以给你针灸，但，你敢让我扎么？”
张母脸色大变，“你走你走！出的什么馊主意，那么长的针，扎坏了算谁的？”
齐霁把针灸针放回针包，遗憾地张万军摊摊手，笑着走出了病房，走到病房门口，忽然尖叫一声，“啊！”
护士跑过去，“怎么了孟大夫！”
“我，我刚才看到一个癞蛤蟆从这里跳过去，它浑身血淋淋的，不知被谁把皮都扒了，哎呀恶心死我了！”说完这些，又尖叫了一声，然后哈哈笑着回了诊室。
护士也知道张万军平时的德性，此时哭笑不得地看着齐霁的背影，不敢回头看张家母子，拼命压着嘴角的笑追了上去，“孟大夫你的针包！”
“疯子！她就是个疯子！”张母安慰听到癞蛤蟆三个字后失神的儿子，“等妈好好整死她！”
“啊！我不活了！”张万军回过神来大叫，“给我镜子！给我镜子！”
**
齐霁心情大好，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念头通达，没什么必要去见李丽新了。
所以当她看到关在禁闭室里憔悴的李丽新时，并没有太多的愤恨。
李丽新见到齐霁第一句话就是：“孟繁西，你相信我，我只让张万军把你家柴火垛点着了，吓唬吓唬你，我没想到他还跟人买了汽油，还要扔到你家屋子里！你相信我！我向领袖起誓！我真没想到他那么胆大包天！”
“跟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当不成兵团战士了，你的工资也没了，你得去漠河挣工分了。”齐霁盯着李丽新的表情。
“凭什么？”李丽新一下就被激怒，“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人和人本来就是各自有各自的命运，为什么要比较？”
“最烦你这个死样子！在中学时候还好，到了兵团就更烦人了，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该你得的样子，一样都是铁路子女，一样都在奶奶家长大，一样十多岁回家，一样都不得亲妈待见，你却长得白白胖胖，我却天天挨打！”李丽新忽然声音哽咽，掉了眼泪。
“真有意思，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啊，这也怪我头上？”
“我打不过！她是我妈，我怎么打她？”
“唉，打不过你讨好她啊，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喜欢啊，你现在都工作了，用不着看她脸色过活了，还把这事儿翻出来干嘛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讨好得来的喜欢也不是真喜欢！”李丽新倔强地梗着脖子，“说得好像你会讨你妈喜欢似的，你忘了小时候咱们在一起说亲妈的坏话了？
哈，你总是比我强，你有奶奶疼，有小叔疼，你爸挣钱多，还护着你，我爸工资少，脾气却大，不顺心了就打我妈，完了我妈就打我，她不打我哥我姐，也不打我弟我妹，就专门打我，一年到头，就只有期中期末考试，我拿了个好成绩回家，能见她一个笑脸。
通过兵团审查时，她也对我笑了，给了我五十块钱。”
李丽新又看向齐霁，“我没办法不做比较，咱俩的情况一样一样的，如果我过得比你好，也能觉得幸福一点儿啊，可你，我考上兵团，你也考上了！我进宣传队，你却去进修了！人家都仨月，你却被留下学了半年！还一回来就成大夫了，真他妈好笑，你会啥啊就敢给人治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当人人都傻啊，哪个大夫不是学三五年才能给人看病的？偏偏你就那么好命，一下救了四五个人！”她声音越来越低，“你有团长护着你，有王建国李家伦他们喜欢你，我有啥，我啥都没有，就因为我长得没你好看，没有一个小叔......”
“所以你就放出谣言，你就唆使张万军？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有什么好比较的呢！”前世作为独生子女的齐霁，无法共情痛苦万分的李丽新。
“你懂个屁！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心疼过我！”李丽新激动地嘶喊着，“一个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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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齐霁呆住，是啊，现在公检法机关遭到严重破坏，整个司法机关都陷入无序状态，好像这些单位的职工，也大半都下放到农场或干校进行劳动锻炼了。“那出了杀人放火的案子，要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高团长再次叹息，“这些年，很多单位都变成军管单位了，法院建制早就取消了！比如临江县，执行法院职责的就是齐市军管单位下属的办案组，但军管会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案件审理完全没有程序可言，革伟会、街道办、造反派都能参与到案件处理中，冤假错案比比皆是，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张万军他爸是什么单位的？”
“算你聪明，他是省革委会的副主任。”
“嗬，你的朋友遍天下啊！”齐霁忍不住冷笑。
“没办法。我不可能树敌太多了。”高团长苦笑，“小西啊，叔不是怕事儿的人，叔上战场连死都不怕，但叔得跟你说，有时候无谓的牺牲是最不值得的！叔还有必须保护的人。”
这些道理齐霁都明白，但还是不甘心，“高叔，如果我没捡回这条狗，我很有可能被烧死，你想过没有？”
高团长摘下帽子，抓着头发，“我知道！出了这事儿，即便你没受伤，我都没脸见你五叔了！你们年轻人气性大，没几个能咽下这口气的，我知道你憋屈，可你看他，把自己烧成那个鬼样子，老天爷不是也惩罚他了吗？就算！就算你真能让他蹲监狱，我问你，你能保证他就真能去服刑吗？”
齐霁使劲搓搓自己的脸：这该死的让人憋屈死的时代！
“听话，他走了兵团就没人敢惹你了，你就好好当你的大夫。“最后，他压低声音说，”他们这些坏种，自有天收！”
“那李丽新呢？”
“她也一样，去插队的地方跟大西北劳改也没什么差别。你是想要一个名义上的判决，还是要他们的身心受到惩罚？”
“我要见见李丽新。”
“你又要打人？上回你骑着人家打，我还没告诉你五叔！”
“高叔，我家差点被烧了，人也差点没了，你不让我告，也不让我打，我心头的火不发出去，压得我念头不通达啊！”
“那也不能打人，影响太坏！”
“我不打她，就是想跟她谈谈。”
“那行。”高团长如释重负，只要你不闹，咋都行。
*
在见李丽新之前，齐霁先去见了张万军。
当赤裸上身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张万军，见到身穿白大褂的齐霁走进来时，立时忘了疼痛，瞪大眼睛指着她，“妈！妈！就是她！她是妖精，你快整死她！”
张母斜眼看了齐霁一眼，“也没多好看，你这是什么眼光啊？她还不配称作妖精！”
“不是不是！她是邪性！只要跟她有关，就有邪性的事儿，我掉泥坑里两回，还有那瓶子...瓶子稀里糊涂炸了，都和她有关！”张万军因喊叫扯动脸上的皮肉，疼得哀嚎起来。
张母立刻扑过去，“儿子！儿子！你咋了？哪疼，告诉妈你哪儿疼？”
张万军只顾嗷嗷地哭，张母不迭地哄，“不哭不哭，你再等等啊，天这么冷，坐救护车你受不了，再暖和暖和，妈就送你回哈市养病啊！”
张万军脸上是烧伤，但上身的伤，却有大半是除去烧毁的衣物时引发的，据说那件晴纶秋衣几乎都沾在了身上，揭去时，就跟扒了层皮差不多。
此刻他上身赤裸，血红的皮肤涂满了油亮的药膏，散发着一种油腻的香油味，他还要不时地翻身，以免后背的伤口受到过多压迫导致恶化，每次翻身都是一场酷刑。
齐霁看着张万军，只觉解恨，也觉得恶心。
不过她很奇怪，那瓶子怎么就忽然炸了呢？
她当时正准备熄灭瓶子里的火呢，那瓶子就砰地炸了，说实话，让她救人她二话不说，但让她把一个人烧到浑身没好皮，生不如死的境地，她还是下不去手，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恶意残害他人。——嗐，说白了，她终归就是个普通人，也就那点叫嚣着揍人，或者让人掉个泥坑的能耐罢了。
或许真如高团长所说，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下手惩罚他了？
哭声引来了护士，李凤娟带头跑进来，一副很专业的架势，“怎么了？患者什么情况？”其实，真要让她给张万军换药，她都不一定能弄明白。
她看到齐霁，立刻笑着说，“哎呀孟大夫在啊，你是来给患者针灸止痛的吗？”
齐霁冷笑看她：又来了，护士的活儿一点不会干，扯老婆舌、撮祸架秧子比谁都能耐！
“针灸止痛？什么意思？”张母听到立刻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李凤娟。
“哎呀张夫人你不知道啊，那就当我没说！”李凤娟一副恍然大悟又很为难的表情。“张夫人，依着我啊，你们就别急着把小张接回哈市了，你别看咱们医院只是个团部医院，可这设施这条件，一点儿不比哈市齐市的差，就说这取暖吧，你看哪个医院的病房大冬天的能有这温度，还光着膀子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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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我这张嘴啊！”李凤娟作势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小孟大夫虽然年轻，可人家能耐着呢，去年才学的医，回来就当上了大夫，不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就能当个护士，人家会号脉会针灸，还有团长赏识，去年扎针救活三四个人呢！我刚才一看她，就当她是来给小张治疗的呢......”
张母神情复杂，看向齐霁，“你，你真会针灸，会止痛？”
齐霁点点头。
“那你赶紧给我儿子止痛！”
齐霁摇摇头。
“你啥意思？你敢拒绝？你别忘了！你可是大夫，你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还有，你是兵团职工，算是半个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你敢不服从，我就让你们领导好好惩治你！”张母声色俱厉，用右手食指一下下需点着齐霁的鼻子。
“呵，真威风啊！第一回见这样求人的。”齐霁拂袖打掉张母的手，走到张万军病床边，俯视张万军，“张万军，我会针灸，可以全身或局部止痛，哪怕做个阑尾炎手术你都不会感觉疼痛！”
被疼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张万军，两眼放光，希冀又有些害怕地看着齐霁，“你，求你救救我吧！我、我以后不整你了。”
“那好，我问你答！”
“行，你快问！”
“我惹你了吗？你为什么几次三番要伤害我？”齐霁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问道。
“你，你也算挺好看的，可我真就是随便逗逗你，你太不识逗还急眼了，我，我其实没打算整你，是那个李丽新撺掇我的，我一来气，糊里糊涂就听她的了，其实我相中的是邮电所的姜淑英。”
“李丽新给你出主意，教你怎么追求姜淑英，对么？”
“对！”张万军利落地回答。“问完了吗，快扎针！”
“没完！”齐霁声音凌厉，“张万军，杀人放火！放在历朝历代，也没有不受惩罚的，你对此怎么看？”
“你...你他妈的成心耍我！”
“不，我没成心耍你！”齐霁连连摇头，然后认真地说，“我这是......故意耍你！”
“啊！”张万军气得大叫，“你等我好了的！”
“哎哟，这是不想止痛了？那你继续吃去痛片啊！”
张万军立刻哑巴了，医生说过，去痛片不能无限制地吃，他现在的药量已经超标了，而且，这药好像也没什么作用。张万军立刻服软，“孟大夫，我扎针，我不骂你了！”
“呵。”齐霁笑了，“还真是识时务啊！不过——这法子有个弊端，起了针，还是会继续疼，并且，因为有过止痛的效果，起针后你可能会觉得伤口更疼。并且针灸是有讲究的，每次停针时间不能过长，所以，你还要不要针灸？”
“我操！”张万军的鼻孔一张一翕，“.....你敢坑我！？”
“我坑你什么，我从没主动说我会针灸止痛！”齐霁回头看了一眼李凤娟，李凤娟在张母的注视下，连连后退。
张万军无助地看向张母，眼泪掉下来，“妈，我太疼了，浑身没一个好地方，我想针灸，哪怕有十分钟舒服的时间也好啊！”
张母心疼得不行，“好好好，咱现在就让她给针灸！”
齐霁请护士去她诊室取了针包，当着张万军的面，抽出一根十公分长针，放在指尖捻动，对着张万军冷冷一笑，“张万军，我可以给你针灸，但，你敢让我扎么？”
张母脸色大变，“你走你走！出的什么馊主意，那么长的针，扎坏了算谁的？”
齐霁把针灸针放回针包，遗憾地张万军摊摊手，笑着走出了病房，走到病房门口，忽然尖叫一声，“啊！”
护士跑过去，“怎么了孟大夫！”
“我，我刚才看到一个癞蛤蟆从这里跳过去，它浑身血淋淋的，不知被谁把皮都扒了，哎呀恶心死我了！”说完这些，又尖叫了一声，然后哈哈笑着回了诊室。
护士也知道张万军平时的德性，此时哭笑不得地看着齐霁的背影，不敢回头看张家母子，拼命压着嘴角的笑追了上去，“孟大夫你的针包！”
“疯子！她就是个疯子！”张母安慰听到癞蛤蟆三个字后失神的儿子，“等妈好好整死她！”
“啊！我不活了！”张万军回过神来大叫，“给我镜子！给我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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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霁心情大好，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念头通达，没什么必要去见李丽新了。
所以当她看到关在禁闭室里憔悴的李丽新时，并没有太多的愤恨。
李丽新见到齐霁第一句话就是：“孟繁西，你相信我，我只让张万军把你家柴火垛点着了，吓唬吓唬你，我没想到他还跟人买了汽油，还要扔到你家屋子里！你相信我！我向领袖起誓！我真没想到他那么胆大包天！”
“跟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当不成兵团战士了，你的工资也没了，你得去漠河挣工分了。”齐霁盯着李丽新的表情。
“凭什么？”李丽新一下就被激怒，“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人和人本来就是各自有各自的命运，为什么要比较？”
“最烦你这个死样子！在中学时候还好，到了兵团就更烦人了，一副高高在上，什么都该你得的样子，一样都是铁路子女，一样都在奶奶家长大，一样十多岁回家，一样都不得亲妈待见，你却长得白白胖胖，我却天天挨打！”李丽新忽然声音哽咽，掉了眼泪。
“真有意思，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啊，这也怪我头上？”
“我打不过！她是我妈，我怎么打她？”
“唉，打不过你讨好她啊，她不喜欢你就让她喜欢啊，你现在都工作了，用不着看她脸色过活了，还把这事儿翻出来干嘛啊！”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讨好得来的喜欢也不是真喜欢！”李丽新倔强地梗着脖子，“说得好像你会讨你妈喜欢似的，你忘了小时候咱们在一起说亲妈的坏话了？
哈，你总是比我强，你有奶奶疼，有小叔疼，你爸挣钱多，还护着你，我爸工资少，脾气却大，不顺心了就打我妈，完了我妈就打我，她不打我哥我姐，也不打我弟我妹，就专门打我，一年到头，就只有期中期末考试，我拿了个好成绩回家，能见她一个笑脸。
通过兵团审查时，她也对我笑了，给了我五十块钱。”
李丽新又看向齐霁，“我没办法不做比较，咱俩的情况一样一样的，如果我过得比你好，也能觉得幸福一点儿啊，可你，我考上兵团，你也考上了！我进宣传队，你却去进修了！人家都仨月，你却被留下学了半年！还一回来就成大夫了，真他妈好笑，你会啥啊就敢给人治病？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当人人都傻啊，哪个大夫不是学三五年才能给人看病的？偏偏你就那么好命，一下救了四五个人！”她声音越来越低，“你有团长护着你，有王建国李家伦他们喜欢你，我有啥，我啥都没有，就因为我长得没你好看，没有一个小叔......”
“所以你就放出谣言，你就唆使张万军？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有什么好比较的呢！”前世作为独生子女的齐霁，无法共情痛苦万分的李丽新。
“你懂个屁！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心疼过我！”李丽新激动地嘶喊着，“一个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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