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院角的老缸醒了-《重生六9:倒爷翻身路》

  霜降前三天,改造角的老人们就开始忙了——李大爷扛着铁锹在院角挖坑,王奶奶蹲在墙根翻晒着旧棉絮,连平时最懒的张叔都拎着木桶来回打水。院角那口蒙着青苔的老陶缸,被大家七手八脚抬到阳光下,缸底的泥垢被李大爷用铁刷子蘸着碱水刷了三遍,露出青灰色的陶胎,像位睡醒的老人,等着装下整个冬天的鲜。

  “这缸可有年头了,”李大爷直起腰,捶了捶后背,“我嫁过来那年,婆婆就用它腌酸菜,现在算来,快三十年了。”缸沿有个小豁口,是当年儿子淘气摔的,如今反倒成了记号——每次往缸里撒盐,李大爷都对着豁口念叨“多撒点,酸得透”。

  王奶奶把晒好的白菜码在竹筐里,菜帮上还带着水珠,是凌晨去菜园摘的。“得选青帮白菜,芯实,腌出来脆。”她边择菜边说,指尖掐掉黄叶,“去年用新塑料桶腌过,一股怪味,哪有这老缸腌的香。”

  张叔抱着捆花椒树枝过来,枝上还挂着没干透的红花椒。“这是后山摘的,晾干了丢缸里,酸菜带着麻味,开胃。”他把树枝往缸边一靠,树皮蹭掉几块,露出里面的浅黄木芯,“我爹当年就这么弄,说花椒枝能防缸里长白霉。”

  孩子们围着看热闹,小柱子伸手想摸缸底,被李大爷拍了下手:“别乱碰,这缸认生,沾了娃的手气,酸菜要坏的。”小柱子噘着嘴缩手,却盯着缸壁上的纹路看——那些深浅不一的裂纹,像极了爷爷脸上的皱纹。

  白菜晾到半干,该往缸里码了。李大爷搬来块青石压菜,石面光溜溜的,边角被磨得圆润,是从河边淘来的“压菜石”。王奶奶刚码了两层白菜,突然“哎呀”一声——最底下的白菜叶上,爬着条菜青虫,正慢悠悠啃着菜帮。

  “晦气!”张叔手快,一把捏起虫子扔老远,“这菜没洗干净?”王奶奶脸有点红,赶紧把那棵白菜抽出来:“怪我没细看,这棵扔了,咱重新码。”可刚抽走白菜,上面的菜就塌了下来,盐水顺着缸壁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慢点码,一层菜一层盐,用石头压实了。”李大爷接过青石,往菜上一压,水“咕嘟”冒了上来,没过菜帮。王奶奶撒盐的手有点抖,盐粒撒得不均匀,张叔在旁边笑:“当年你给我腌的芥菜,半缸是盐半缸是菜,咸得能齁死人。”王奶奶瞪他一眼,手却稳了,盐粒像细雪似的落在白菜上。

  更麻烦的是缸沿的豁口。盐水总从豁口往外渗,刚腌半小时,缸根就积了一滩水,带着股生涩的咸味。小柱子找来块破布想堵住,李大爷却摇头:“漏点水才好,说明菜压得实,多余的水排出去,酸菜才不烂。”他往豁口边垫了块瓦片,让水流得慢些,又在地上挖了道小沟,引着水往墙角流——那里种着棵腊梅,“让它也尝尝咸,明年开花更旺。”

  码到最后一层时,王奶奶发现白菜不够了。“还差半缸呢,”她看着空荡荡的竹筐,有点急,“要不我再去菜园摘点?”天已经擦黑了,张叔摆手:“别去了,我那筐萝卜能凑数。”他跑回家拎来半筐青萝卜,切成厚片往缸里码,“萝卜腌酸了也好吃,脆生生的。”

  李大爷把青石稳稳压在最上面,石缝里渗出的水带着泡沫,在灯下泛着白光。“三天后过来翻一次缸,把菜往下摁摁,别让露在水面上。”他用红绳在缸口绑了圈布条,“这是记号,明年开春启缸,就看这布条烂没烂——烂了,就说明酸菜腌透了。”

  三天后翻缸,李大爷搬开青石,一股酸香“噗”地涌出来,呛得小柱子直捂鼻子,王奶奶却笑:“这味对了,当年我婆婆腌的酸菜,就是这股劲。”可伸手往下摁菜时,她突然摸到个硬东西——在缸底戳了戳,像是块石头。

  “啥玩意儿?”张叔也伸手摸,拽出来一看,竟是块锈迹斑斑的铁牌,上面刻着“劳动模范”四个字,边缘都锈成了红褐色。“这不是当年公社发的奖吗?”李大爷瞅着铁牌,“我记得你爹得过,后来丢了,咋跑缸底了?”

  王奶奶脸一下子红了:“那年我偷偷拿它压菜,怕被我爹骂,就没敢说……”大家都笑了,张叔打趣:“难怪那年的酸菜特别香,原来是沾了模范的喜气。”李大爷把铁牌擦干净,挂在缸边的墙上:“这牌比青石还管用,明年酸菜定能腌得最好。”

  翻完缸,李大爷往缸里撒了把白酒:“杀杀菌,免得长白霉。”酒液在水面上打着旋,酸香混着酒香,飘出老远。王奶奶突然说:“去年用塑料桶装的酸菜,就没这股酒香,吃着也柴。”张叔接话:“老物件有老物件的性子,你待它实诚,它就给你长脸。”

  小柱子蹲在缸边,数着缸壁上的裂纹:“李奶奶,这缸会变老吗?”王奶奶摸着缸沿的豁口:“会啊,就像人会老一样。可它越老越金贵,你看这裂纹,都是装过一茬茬酸菜的印子,就像咱脸上的皱纹,藏着好多故事呢。”

  小雪那天,改造角飘起了细雪。李大爷掀开缸盖时,白气“腾”地冒出来,裹着浓得化不开的酸香,在雪雾里打着转。酸菜腌成了——菜帮黄中带绿,捏着硬挺,咬一口“咔嚓”响,酸水顺着嘴角流,咂咂嘴,还有点回甘。

  王奶奶挑了棵大的,切得细细的,和五花肉炒在一起。铁锅“滋啦”一响,酸香混着肉香,把半条街的人都勾来了。张叔端着碗白粥,就着酸菜炒肉,呼噜呼噜喝得冒汗:“还是这老缸腌的够味,塑料桶那玩意儿,炒着发柴,哪有这劲头。”

  小柱子捧着碗,筷子夹着酸菜不放,听李大爷讲过去的事——这缸腌过野菜,度过饥荒年;腌过芥菜,送过坐月子的媳妇;去年还腌过辣椒,辣得张叔直伸舌头。缸边的铁牌在油灯下闪着光,像在听着这些老故事。

  雪越下越大,落在缸盖上,积了薄薄一层。李大爷把缸盖盖严,又在上面压了块石头:“再腌些日子,过年包酸菜饺子。”王奶奶点点头,看着墙上的铁牌和缸沿的豁口,忽然觉得,这老缸哪是物件啊,它就像家里的老人,不说话,却把一辈辈的日子,都腌得酸酸甜甜,有滋有味。

  夜里,改造角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大家围坐吃饭的影子,缸里的酸菜在寂静里慢慢发酵,酸香从缸缝里钻出来,混着雪光,在院角轻轻晃——老缸藏着的不只是菜,还有整个冬天的暖,和一辈辈传下来的,踏实过日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