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西冷牛排与不速之客-《人间朝暮我长生》

  傍晚时分,那种让陆离心神荡漾的静谧,被一阵“蹬蹬蹬”的上楼声和楚逍咋咋呼呼的嗓门彻底打破了。

  “我回来啦!”

  楚逍人未到,声先至,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牛皮纸袋,兴冲冲地闯进了书房。

  他一进门,就将那些纸袋“哗啦”一下全堆在了书桌上,献宝似的从最中间一个纸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还渗着血水的生肉,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正宗的西冷牛排!

  我可是托了‘德大西菜社’后厨的熟人,花了两块大洋才弄到这么一块上等货!

  今儿晚上,咱们也赶个时髦,尝尝这西洋人的玩意儿!”

  “德大西菜社”是江城最有名的西餐厅,听说里头的位子都要提前半个月预定,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

  陆离凑过去,用鼻子使劲闻了闻,那股生肉的血腥味儿让他本能地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

  “生的,还带着血,这怎么吃?跟茹毛饮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你懂什么!”

  楚逍白了他一眼,一副“你是乡巴佬”的表情,唾沫横飞地科普起来,

  “这玩意儿讲究的就是个生嫩!吃的就是那个原汁原味!

  人家西洋人吃牛排,分什么一分熟、三分熟、五分熟,最讲究的吃法,就是两面稍微煎一下,中间还是血红的,那才叫一个嫩!”

  他说着,还比划了一下,仿佛已经品尝到了那美味。

  林晚也好奇地凑过来看,小声问:“楚逍哥,那……那咱们今晚吃几分熟的?”

  楚逍拍着胸脯,意气风发地一挥手:

  “那还用问!当然是听仙女姐姐的!仙女姐姐想吃几分熟,咱就做几分熟!走,瞧我的吧!”

  说着,他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卷起袖子,提着那块牛排冲进了厨房,显然是想一雪陆离早上的“煎蛋之耻”,

  在这个家里,牢牢树立起自己“厨艺担当”的光辉形象。

  陆离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苏明月则放下书,看着那块血淋淋的牛排,又看了看楚逍那过分自信的模样,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直觉告诉她,今晚这顿饭,恐怕不会太顺利。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厨房里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先是“刺啦——”一声,像是把什么滚烫的东西扔进了油锅,

  紧接着就是油星四溅的“噼啪”声,还伴随着楚逍“哎哟”一声的痛呼。

  再然后,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黑烟就从厨房门缝里滚滚而出,呛得人眼泪直流。

  “咳咳咳!怎么回事!这油怎么跟疯了似的!”

  厨房里传来楚逍气急败坏的叫喊。

  林晚吓了一跳,赶紧提着裙角跑了进去。

  只见厨房里已是浓烟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

  楚逍正拿着一个锅盖当盾牌,手忙脚乱地试图给那个已经开始冒火的平底锅降温。

  他大概是把煎牛排当成了烙大饼,直接把那块上好的西冷牛排往烧得滚烫的铁锅里一扔,连黄油都忘了放。

  那牛排的脂肪被高温瞬间逼出,热油四溅,浓烟滚滚,差点把房顶给掀了。

  最后,还是在林晚的紧急救援下——又是开窗通风,又是往锅里倒冷水——才手忙脚乱地把两块黑乎乎、硬邦邦、散发着浓烈焦糊味的“牛排”给端上了桌。

  桌边,四个人面面相觑。

  那两块所谓的“西冷牛排”,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更像是两块从灶膛里扒出来的黑炭,边缘卷曲,表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用叉子一戳,发出“梆梆”的声响。

  “咳咳,”

  楚逍梗着脖子,清了清嗓子,嘴硬地给自己挽尊,

  “虽然……虽然这个卖相是差了点,有点……有点过了火候,但味道肯定是一流的!这叫……这叫‘焦香风味’!对,焦香!”

  陆离用叉子费力地从那“黑炭”上撬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

  “硬得能当石头砸人,”

  他言简意赅地评价道,“而且,又没放盐。”

  楚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苏明月看着那两块比陆离的煎蛋还要“炭”的牛排,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楚逍和同样满脸好奇的陆离,难得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觉得,在这个家里,吃饭,可能是一件比对付混沦分身还要严峻、还要富有挑战性的事情。

  最终,这顿“西式大餐”以林晚煮的一锅青菜面条草草收场。

  ........

  夜色渐深。

  江城的喧嚣渐渐沉寂下来,只剩下远处黄浦江上传来的一两声悠长的汽笛,和窗外风吹过梧桐叶发出的“沙沙”声。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

  林晚躺在二楼那间朝南的小房间里,柔软的床铺,干净的被褥,都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她怀里抱着狸奴,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踏实。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城市的第一天,虽然经历了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苏明月姐姐的清冷、陆离哥的笨拙、楚逍哥的热闹,都让她觉得温暖。

  她正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毫无征兆地从楼下传来。

  那哭声很轻,很细,像是一缕抓不住的风,在寂静的夜里,却又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林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风声,或者是狸奴在打呼噜。

  她侧耳细听,那哭声却又真切了几分。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压抑着,充满了悲伤和绝望。

  “呜……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儿……”

  那声音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林晚的心上。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她猛地睁开双眼,心脏“怦怦”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狸奴,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是幻觉!

  真的有哭声!

  那个黄三说的话,瞬间如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这房子,邪门!

  都说这里闹鬼,死过一个疯女人!

  恐惧像一张冰冷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走廊尽头的两个房间,门都相继有了动静。

  陆离的房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他只穿着一条睡裤,赤着结实的上身,眼中金光一闪,凛冽的杀气瞬间迸发出来,让整个走廊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什么东西,敢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疾风,就要冲下楼去。

  在他看来,任何胆敢在苏明月休息时发出噪音的东西,都该被撕成碎片。

  “站住。”

  苏明月清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离那前冲的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

  他回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苏明月的房门。

  楚逍的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他探出个头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滑稽的条纹睡衣,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一丝猎奇的兴奋,两眼放光。

  “哟,正主儿终于肯露面了?我还以为要等上好几天呢。

  我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还挺有格调。”

  苏明月披上一件月白色的外衣,缓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身姿笔挺地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清辉。

  她侧耳倾听着那断断续续、如泣如诉的哭声,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陆离和楚逍都安静下来,看着她。

  “这哭声里,”

  苏明月静静地听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没有怨气,没有煞气,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思念。”

  她的话让另外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只感觉到了阴气,却未曾像她这样,细细分辨出其中的情绪。

  这不是索命的恶鬼。

  这是一个被困在了时间缝隙里,可怜的灵魂。

  苏明月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板,落在了楼下那个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央。

  那里,正是哭声的来源。

  “别怕。”

  她转过头,声音放得极轻,对吓得脸色发白、正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的林晚说。

  “不是什么脏东西,只是一个迷了路的人,想回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