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残躯承诏暗涌疾-《长歌再起:大唐布衣卿相》

  阿木那声撕裂灵魂的尖啸,如同投入死潭的巨石,在漱玉阁密闭的暗室内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无形涟漪。

  首当其冲的神秘女子闷哼一声,按在芸娘肩头的手掌被音波中蕴含的绝望与愤怒震开,喉头一甜,一缕鲜血自唇角溢出。李忘生布下的青色光幕剧烈扭曲荡漾,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其上流转的符文瞬间黯淡了大半!墙壁上那妖异的猩红竖瞳图案,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盏般疯狂明灭,那持续不断的“沙沙”刮擦声竟被硬生生打断,陷入一瞬的死寂!

  而被这尖啸直刺识海的芸娘,身体猛地一僵!她空洞双眼中浓稠的紫黑色邪光如同被狂风撕扯的雾霭,剧烈翻腾、溃散,露出一丝极其短暂、却真实无比的茫然与剧痛——那是属于她本人的意识,在无尽黑暗中的一次微弱闪光!

  “阿木!”李忘生厉喝,声音带着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这孩子无意识爆发的音杀之力,远超他的预估,几乎敌我不分!

  尖啸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阿木脱力般软倒在地,小脸煞白,手背银鳞光芒彻底熄灭,陷入昏厥。芸娘眼中那丝清明如同昙花一现,迅速被重新汇聚、更加狂暴的邪光吞噬,她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沉咆哮,挣扎着又要扑向那幽深的暗渠甬道!

  神秘女子强忍脑中嗡鸣,再次死死按住芸娘,那半截残剑上的吸力催至极限,剑身温度灼热烫手!李忘生也急速加固几近破碎的光幕,脸色铁青地试图寻找关闭墙壁机关的方法。

  而就在这混乱的顶点!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威严的震颤,自林枫榻上传来!

  并非来自他胸口那破碎的、被九转还魂丹药力勉强粘合的龙心,而是来自他被神秘女子褪下、随意扔在榻角的那件浸满血污、散发着腐臭的破烂衣袍!

  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沉黯、边缘沾染着已干涸的淡金血渍的玄铁令牌,正从衣袍的破损处透出微弱却持续的金红色光芒!令牌表面,一个苍劲有力的“秦”字,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秦王府旧令!李世民尚为秦王时,赐予心腹死士的凭证!这令牌不知何时被林枫贴身收藏,竟在阿木那蕴含特殊力量的尖啸和室内混乱的能量冲击下,被意外激活!

  金红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沙场百战淬炼出的铁血煞气与属于帝王的微弱龙气!这气息与暗渠传来的邪异波动、芸娘体内的黑龙印记格格不入,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干扰!

  墙壁上那猩红竖瞳图案的光芒再次剧烈闪烁起来,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铁血龙气激怒,却又带着一丝本能的忌惮!甬道深处,那非人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之前的贪婪与召唤,而是充满了焦躁与一丝被冒犯的狂怒!

  “这是…”李忘生目光扫过那发光的令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神秘女子也瞥见了令牌,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残剑之上!

  “嗤——!”

  残剑上的紫黑纹路如同被烈火灼烧,发出刺耳的声响,吸力陡然再增三分!芸娘额头的印记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紫黑色邪光剧烈波动,竟暂时被压制得缩回皮肤之下!她挣扎的力量也随之减弱,眼神重新变得空洞呆滞。

  “关门!”神秘女子嘶声喝道。

  李忘生不再犹豫,全力催动真气,双掌猛地拍在墙壁某处!

  “轰隆——”

  滑开的墙壁剧烈震动,开始缓缓合拢!那猩红的竖瞳图案在墙壁移动中扭曲、变形,最终被彻底隔绝在外!甬道内传来的咆哮和流水声也随之消失。

  密室再次恢复封闭,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邪异腥甜与铁血气息。

  危机暂解,但每个人的心情都沉重如铅。

  李忘生迅速检查了昏厥的阿木,确认他只是脱力,并无大碍。神秘女子则持续以残剑和自身真气压制着芸娘体内依旧躁动不安的印记,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巨大。

  而林枫,依旧躺在榻上,生机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线的风筝。那枚意外激活的秦王府令光芒渐渐熄灭,重新变回一块沉黯的玄铁,静静躺在他的血衣上。

  “此地不能待了。”李忘生声音沙哑,看着墙壁,“暗渠已被污染,成了‘烛龙’的耳目通道。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

  神秘女子缓缓点头,目光落在林枫苍白的脸上,又看向那枚玄铁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必须立刻把他送进皇宫。”

  “皇宫?”李忘生一惊,“长孙无忌耳目众多,陛下又重病罢朝,此刻皇宫如同龙潭…”

  “正因为是龙潭,才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女子打断他,语气急促,“长孙无忌权势再大,也不敢在此时、在陛下眼皮底下明目张胆搜查皇宫大内!而且,唯有皇宫的龙气,或许能暂时压制他体内破碎龙心的持续恶化,也能隔绝外界对芸娘体内印记的感应!这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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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忘生:“你有办法联系到王德,对不对?那个老太监,对陛下还算忠心。”

  李忘生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可以一试。但如何进去?宫禁森严…”

  “走密道。”女子语出惊人,“漱玉阁的前任主人,是隐太子的旧人。这里有一条废弃多年的密道,直通太极宫西苑的冷宫废殿。我知道入口。”

  半个时辰后,夜色最深沉的时刻。

  漱玉阁最深处的库房,一个隐蔽的翻板之下,露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石阶。神秘女子背着依旧昏迷的林枫,李忘生抱着芸娘,阿木则被唤醒,虽然虚弱,却坚持自己行走,小手紧紧抓着李忘生的衣角。

  一行人无声地潜入地下。密道狭窄、潮湿,空气污浊,石壁上布满苔藓和蛛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女子熟练地用残剑撬开早已失效的锁芯,推开沉重的铁门。

  一股更加阴冷、却带着皇家宫苑特有的、荒芜而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堆满废弃家具和蒙尘幔帐的宫殿。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里已是太极宫范围!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摩擦的细响从殿外廊下传来!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隐匿于巨大的阴影之中。

  只见两个穿着低级宦官服饰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不断渗漏出暗红色液体的麻袋,匆匆从殿外廊下走过,向着西苑更深处、那片被称为“罪奴庭”的荒废宫苑而去。

  “快点!趁现在乱着,赶紧处理干净!”一个尖细的嗓音压抑着恐惧,“要是让内侍监知道咱们帮着国公爷往宫里弄这些‘药引’,可是要掉脑袋的!”

  “闭嘴!想活命就管好你的嘴!”另一个声音更显阴沉,“国公爷说了,陛下这病非得用这些‘猛药’不可!等陛下!哼,这天下,还不是……”

  后面的话语低不可闻,两个宦官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廊道尽头。

  药引?国公爷(长孙无忌)?陛下的病?

  阴影中,李忘生和神秘女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冰冷的寒意。长孙无忌,竟然敢将手伸进大内,甚至可能用邪物插手陛下的病情!

  就在这时,被李忘生抱着的芸娘,身体又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低的、无意识的嗬嗬声。她似乎对刚才那两个宦官抬着的麻袋里渗出的“东西”,产生了微弱的反应。

  神秘女子立刻加强压制,残剑上的紫黑纹路微微发光。

  必须尽快见到皇帝!

  在李忘生的指引下,他们避开稀疏的巡逻禁卫,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宫殿的阴影里,逐渐靠近李世民养病的两仪殿偏殿。

  越靠近两仪殿,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重。禁卫的数量明显增多,暗处隐藏的气息也更加晦涩强大。但奇怪的是,这些守卫似乎都收到过某种指令,对他们的潜入保持了某种诡异的沉默?甚至有人刻意引导他们避开了几处关键的明哨。

  终于,他们来到了两仪殿偏殿一处种满竹林的僻静侧院外。李忘生发出几声模仿夜枭的特定叫声。

  片刻,侧院一道小门无声开启。老太监王德那张布满皱纹、写满疲惫与焦虑的脸探了出来。他看到李忘生和身后背着林枫的神秘女子,以及昏迷的芸娘和虚弱的阿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急促地低声道:“快进来!陛下…陛下刚咳血昏睡过去!”

  众人迅速闪入侧院。院内药香浓郁,却压不住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和衰老气息。

  王德引着他们进入一间暖阁,示意将林枫放在临时铺设的软榻上。暖阁里间,垂着厚厚的明黄帐幔,隐约可见一个身影躺在龙榻之上,呼吸微弱而不规律。

  “李监副,你……”王德看向李忘生,语气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知道李忘生是袁天罡的人,或许有办法。

  李忘生默默摇头,指了指林枫,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示意重伤至此,已无力回天,更别说救治陛下。

  王德眼中刚亮起的光瞬间黯淡下去,重重叹了口气,老泪纵横。

  神秘女子将林枫安置好,仔细检查了他胸口的伤势,眉头紧锁。龙心破碎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九转还魂丹的药力正在飞速流逝,那丝丝缕缕的紫黑色邪气如同附骨之疽,仍在缓慢侵蚀。

  她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里间龙榻旁的小几上。那里放着一碗尚未动过的、漆黑的汤药,正是太医署为陛下准备的。药气中,隐约混杂着一丝极淡的、与刚才麻袋中渗出的液体相似的腥气!

  她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指尖微弹,一丝无形真气拂过药碗。

  就在这时!

  “呃……!”

  里间龙榻上,传来一声极其痛苦、仿佛扯裂心肺的剧烈咳嗽!明黄帐幔被一只枯瘦、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力量轮廓的手猛地抓住!手背上青筋暴起,布满了暗沉的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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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陛下!”王德慌忙扑到榻前。

  帐幔被扯开一角,露出李世民苍白如纸、瘦削脱形的脸。他双目紧闭,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痉挛着。

  “药…药……”他破碎地呻吟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榻边小几上的药碗。

  王德连忙端起药碗,就要伺候服用。

  “不能喝!”神秘女子突然出声,声音清冷如冰,“药中有毒!”

  王德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脸色煞白。

  李忘生也瞬间看向那碗药,眼中寒光暴涨。

  几乎是同时,陷入深度昏迷的林枫,身体猛地一震!他胸口那被层层包裹的伤口处,残余的、微弱的心火仿佛被帝王濒死的痛苦和那碗毒药中蕴含的邪异气息所刺激,竟再次爆发出最后一丝不甘的炽热!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带着淡淡金芒的青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猛地冲破包扎的布条,并非指向别处,而是直直地射向里间龙榻——精准地没入了李世民剧烈起伏的胸口!

  “唔!”李世民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锐利如鹰、此刻却浑浊不堪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抹短暂的、难以置信的清明!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机,伴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血脉源头的安抚力量,瞬间流遍他枯竭的经脉!

  剧烈的咳嗽奇迹般地停止了!他怔怔地看着榻顶明黄的帐幔,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惊慌的王德,死死地盯住了外间软榻上那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年轻人。

  “是…你……”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帝王干裂的嘴唇中吐出。

  下一刻,那抹清明迅速消退,剧烈的咳嗽再次席卷而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凶猛!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鼻中涌出!

  “陛下!陛下!”王德吓得魂飞魄散,药碗“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而林枫胸口那缕青光也随之彻底消散,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生机几乎完全断绝,唯有眉心处,一点微不可察的、与他心脏裂痕形状一模一样的青色光痕,一闪而逝。

  暖阁内乱作一团。

  没有人注意到,跪在地上收拾碎瓷片的王德,手指极其隐秘地、迅速地从一块较大的、沾染了药液的碎片上,刮下了一点残留的、颜色异常暗沉的药渍,用一方素帕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塞入了袖中。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深沉的忧虑。

  窗外,遥远的长安城外,一声凄厉的、代表着最高警戒级别的烽火号角,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撕裂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寂静,由北而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逼近!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边军信使,甚至等不及战马停稳,就从飞驰的骏马上滚落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向承天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足以让整个长安城陷入冰窟的呐喊:

  “泾州急报——!突厥前锋已破泾阳!距长安不足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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