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奚旺代受责-《仙落凡尘》

  砺剑坪的肃杀之气,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压在每一个灰衣弟子的心头。数千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着,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聚焦在中央那片被特意清空的青罡岩地面上。

  柳长青长老端坐高台主位,清癯的脸上如同覆盖着万载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下方时,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他左侧,是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空的周正阳执事(被“本能引气”刺激得道心不稳)。右侧,是须发焦黑、半边山羊胡不翼而飞、双目赤红如同喷火、死死攥着拳头的孙执事(丹炉被炸,炉胆被抢)。再旁边,是巡山殿执事头领赵铁山,那张国字脸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浑身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戾气息,腰间悬挂的巡山令牌都因愤怒而微微震颤。高台两侧,肃立着整整十二名气息凌厉、身着黑色劲装、胸前绣着银色小剑的筑基期执法弟子,如同十二柄出鞘的利刃,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所有弟子都知道,这是外门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三堂会审”。审判的对象,是那个站在空地中央,赤着脚,抱着胳膊,头发依旧乱糟糟如同鸟窝,身边还蹲着一座沉默金山(小金)的少年——欧阳奚旺。他肩膀上,一只尾羽有点秃、但精神头十足的火红小鸟(小呆毛)正用小嘴梳理着羽毛,对周围的肃杀气氛浑然不觉。他腰间的藤编小囊微微鼓起,里面似乎塞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离火玄铜炉胆碎片)。

  “欧阳奚旺!”柳长青的声音如同两块寒冰碰撞,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压,“今日传功坪,纵灵宠火鸟私闯百草阁禁地,毁丹炉,窃炉胆,扰乱炼丹重地!此罪一!”

  孙执事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站起,指着小呆毛,声音嘶哑凄厉:“孽畜!还我炉胆——!!!”

  小呆毛被吓得一哆嗦,往欧阳奚旺头发里缩了缩:“啾?(凶老头?)”

  柳长青看都没看孙执事,冰冷的目光钉在欧阳奚旺身上:“纵其凶兽麒麟践踏蕴灵草田,毁坏赤炎浆果丛,惊扰流云鹤群,致灵禽损伤,灵田损毁!此罪二!”

  赵铁山如同铁塔般踏前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他猛地将那个装着金色毛发的玉盒摔在地上,盖子翻开,那根流淌熔金光泽的毛发在阳光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证据确凿!人赃俱在!欧阳奚旺!你还有何话说?!”

  柳长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寒雷炸响:“更兼纵其另一灵宠墨星,于兽园元初洞内,擅掘地脉,啃噬护山大阵基石‘戊土麒麟岩’,引发地脉暴动,万兽惊惶,冲击禁制,致兽园大乱,损失无可估量!此乃动摇宗门根基之重罪!罪三——!!!”

  “轰——!”

  整个砺剑坪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弟子都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欧阳奚旺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毁丹炉、踩灵田、惊灵禽已是胆大包天,啃噬护山大阵基石?!这简直是形同叛逆!是要被废去修为、打入镇魔渊永世不得超生的滔天大罪啊!

  高台之上,柳长青、孙执事、赵铁山三人的目光如同三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欧阳奚旺身上!周正阳也勉强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只剩下麻木的恨意。十二名执法弟子手按剑柄,灵力暗涌,随时准备出手镇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等待着那野小子惊慌失措、或者强词夺理的辩解,亦或是…他身边那只恐怖麒麟的暴起反抗!

  然而,欧阳奚旺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肩膀上缩着的小呆毛,又拍了拍身边小金硕大的脑袋,最后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藤囊(仿佛在确认墨星的“战利品”还在),星辰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丝…无奈?像祖森里老狼王看着刚拆了蜂窝、被蜇得满头包还叼着蜂巢回来献宝的幼崽。

  “哦。”他抬起头,很平静地看着高台上那几张铁青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呆毛是去拿香香了,不小心弄炸了炉子。小金踩坏草和果子?可能吧,它块头大,走路没注意。墨星啃石头?”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兽园传来的动静,“它牙好,喜欢啃硬的。”

  这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冰水!

  “噗——!”本就强撑着的周正阳执事,一口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两名执法弟子慌忙扶住!

  孙执事气得浑身筛糠,指着欧阳奚旺,嘴唇哆嗦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终化作一声野兽般的嘶嚎:“啊——!!!”

  赵铁山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握着腰间令牌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发出“咔咔”的骨节摩擦声!

  柳长青长老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他修道数百年,执掌外门戒律一甲子,从未见过如此…如此油盐不进、浑然不把滔天罪责当回事的狂徒!这已经不是无视门规了,这是把整个灵剑宗的威严都踩在脚底下摩擦!

  “混——账——!”柳长青的咆哮如同受伤巨龙的怒吼,蕴含着元婴修士的恐怖威压,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整个砺剑坪落针可闻!“冥顽不灵!罪无可赦!执法弟子!给本座拿下此獠!废其修为!打入…”

  “等等。”欧阳奚旺突然开口,打断了柳长青的咆哮。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高台上愤怒欲狂的几人,最终落在柳长青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呆毛、小金、墨星,是我兄弟。它们做的事,算我的。”

  他顿了顿,指着肩膀上的小呆毛:“它弄坏的炉子,我赔。”又指了指小金:“它踩坏的草和果子,我赔。”最后拍了拍腰间的藤囊:“墨星啃的石头,我也赔。”

  “赔?你拿什么赔?!”孙执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我的‘离火玄铜炉胆’乃千年灵材!价值连城!你赔得起吗?!还有我的赤阳焚髓丹!那是老夫的命根子!”

  “还有戊土麒麟岩!那是护山大阵阵基!无价之宝!你拿什么赔?!”赵铁山怒吼。

  “还有我兽园损失!万兽受惊!灵材损毁!你拿命赔吗?!”柳长青的声音冰冷刺骨。

  “我有石头。”欧阳奚旺很认真地回答。他伸手探进那神奇的藤编小囊,一阵摸索。在所有人或愤怒、或鄙夷、或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他掏出了几块…东西?

  一块是拳头大小、通体赤红、依旧散发着恐怖高温和狂暴火灵力的不规则金属块——正是孙执事的“离火玄铜炉胆”碎片。

  一块是灰扑扑、带着微弱灵气、毫不起眼的青罡岩碎块——正是他之前砸断孙执事飞剑的“凶器”。

  一块是黑乎乎、坑坑洼洼、散发着微弱混沌气息、边缘还带着新鲜啃噬牙印的岩石碎块——似乎是从元初洞壁上啃下来的零碎。

  还有几颗…五颜六色、形状各异、在祖森里捡的、看着挺漂亮的鹅卵石?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堆在脚边的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那赤红的炉胆碎片烫得青石滋滋作响,冒起白烟。

  “喏,这些。”欧阳奚旺指着地上的“赔偿”,一脸坦然,“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林子里找找。”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长老执事,看着地上那堆“破烂”,再看看那个一脸“我很讲道理”的野人少年,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身!用几块破石头(其中一块还是赃物本身!)赔千年灵材?赔护山大阵阵基?!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把所有人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噗——!”刚被救醒的周正阳执事,看到这一幕,再次喷出一口老血,彻底晕死过去。

  孙执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白上翻,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赵铁山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一股逆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脸色憋得如同紫茄子!

  柳长青长老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道心都在摇晃!跟这野人讲道理、讲赔偿?简直是自取其辱!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拿下…此獠…押往…戒律房…”

  “吼——!!!”就在执法弟子即将动手的刹那!一直沉默蹲伏的小金,猛地抬头!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悍然爆发!恐怖的声浪裹挟着洪荒神兽的滔天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席卷整个砺剑坪!

  轰!

  首当其冲的十二名筑基期执法弟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护体灵光瞬间破碎!闷哼声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倒飞出去,东倒西歪地摔在数十丈外,挣扎着竟一时无法起身!高台之上,柳长青、赵铁山等人脸色剧变,元婴和筑基后期的灵压轰然爆发,才勉强稳住身形,抵消了部分威压,但看向小金的眼神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忌惮!

  麒麟之怒!一吼之威,竟至于斯!

  “小金!停下!”欧阳奚旺低喝一声。他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小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缓缓收敛了外放的威压,但熔金的眼眸依旧冰冷地扫视着高台,如同守护领地的君王。

  欧阳奚旺看着高台上那几张惊怒交加、却又投鼠忌器的脸,星辰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指了指地上那堆“破烂”:“你们觉得不够?”他想了想,似乎下定了决心,从藤囊里又摸索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深黄、内部仿佛有液态土行本源流淌、表面天然形成麒麟踏云浮雕、散发着厚重如山岳、祥瑞如云霞气息的奇异岩石碎片——正是墨星从“戊土麒麟岩”核心啃下来的“精华”边角料!此物一出,一股浩瀚精纯的戊土本源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整个砺剑坪的重力都似乎增加了几分!

  “这个,够硬,够香,墨星啃剩下的。”欧阳奚旺把这块散发着诱人土行本源气息的碎片,也放在了那堆“赔偿”上,“赔你们的石头,够了吧?”

  “戊…戊土麒麟岩核心?!”柳长青失声惊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感受到那块碎片中蕴含的、精纯到极致的戊土本源和麒麟祥瑞之气!虽然只是一小块,但价值难以估量!某种程度上,甚至比被啃掉的那块主体更珍贵(因为浓缩)!这野小子…他竟然…他竟然拿这个出来“赔”?!

  孙执事和赵铁山也彻底傻眼了!看着那块散发着诱人气息的麒麟岩碎片,再看看地上那堆破烂,强烈的荒谬感和一丝…难以抑制的贪婪,瞬间冲垮了他们的愤怒!这东西…真香啊!

  欧阳奚旺没理会他们的震惊,他弯腰,把小呆毛从肩膀上抓下来,放在手心,又拍了拍小金的脑袋,最后摸了摸腰间的藤囊(仿佛在安抚里面的墨星),然后抬头,看向柳长青,声音清晰而坚定:

  “它们是我带来的,它们惹的祸,我来担。要罚,罚我。别动它们。”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般的担当。

  砺剑坪上,数千弟子鸦雀无声。看着空地中央那个赤着脚、抱着鸟、身边蹲着麒麟、脚下堆着“赔偿”、面对着外门最高权威却依旧脊梁挺直的野性少年,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鄙夷?畏惧?似乎都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震撼?原来这野人,并非全无心肝,他也有要拼命守护的东西。

  柳长青死死盯着欧阳奚旺,又看看那块散发着戊土本源气息的麒麟岩碎片,再看看他脚下那堆破烂,以及他身边那虎视眈眈的麒麟…胸中那口翻腾的老血和憋屈的怒火,最终化为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他知道,今天想动这野小子和他那三个“兄弟”,代价太大,几乎不可能。那麒麟的恐怖,超出了他的预估。而对方拿出的“赔偿”…虽然过程荒诞,但结果…那块麒麟岩碎片,对宗门而言,价值或许真能抵得上被啃掉的部分阵基(前提是墨星没啃穿地脉)。

  “好!好一个兄弟情深!好一个担当!”柳长青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妥协,“欧阳奚旺!你既愿一力承担,本座便成全你!念你初入宗门,尚存一丝担当,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逃!”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冰冷的宣判:

  “其一!毁坏百草阁丹炉,窃取炉胆碎片,罚你后山‘寒玉潭’担水百日!每日百担!潭水需注满‘淬剑池’!少一桶,加罚十日!”

  “其二!纵兽毁坏灵田灵禽,罚你砍伐‘铁棘木’千斤!送至百草阁作柴薪!铁棘木坚韧如铁,需以凡铁斧斫之!限时十日!”

  “其三!纵宠毁坏兽园阵基,引发大乱,罚你…罚你…” 柳长青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足够“解恨”又实际可行的惩罚,最终目光落在欧阳奚旺腰间的藤囊上,咬牙道,“罚你…看管好你那‘墨星’!若它再啃坏宗门一砖一瓦,数罪并罚!定将你打入思过崖底,永世不得出!”

  “吼…(旺哥…)”小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熔金的眼眸里充满了不满。这种惩罚,对它神兽的主人而言,简直是侮辱!

  “啾啾!(坏老头!)”小呆毛也扑腾着小翅膀抗议。

  藤囊里,墨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地拱了拱。

  欧阳奚旺却没什么反应。他弯腰,把地上那堆“赔偿”里,除了那块戊土麒麟岩碎片,其他乱七八糟的石头(包括那块烫爪子的炉胆碎片)都捡起来,塞回藤囊。然后,他拿起那块散发着戊土气息的碎片,随手丢给旁边一名刚挣扎着爬起来的执法弟子。

  “喏,赔你们的石头。” 语气轻松得像丢出一块普通鹅卵石。

  那执法弟子手忙脚乱地接住,感受着碎片上传来的浩瀚气息,如同捧着一座山,手都在抖。

  柳长青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强忍着没去看那块碎片。

  欧阳奚旺拍了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向柳长青,很干脆地问:“寒玉潭在哪?铁棘木林在哪?现在去?”

  那副迫不及待要去“干活”的样子,让柳长青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差点窜上来。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对赵铁山道:“赵执事!派人押他去后山寒玉潭!即刻执行!盯紧了!少一桶水,唯你是问!”

  他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小金和小呆毛:“至于这两只…再敢擅离丁九七七院半步,惊扰同门,破坏公物…休怪本座无情!”

  “吼…(哼…)”小金不满地低吼一声。

  “啾…(知道啦…)”小呆毛缩了缩脖子。

  欧阳奚旺点点头,招呼了一声小金和小呆毛,在两名脸色发白、如临大敌的执法弟子(以及更多远远跟着、负责“押送”的巡山弟子)的“护送”下,赤着脚,踏着青石,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他步履轻松,仿佛不是去接受惩罚,而是去郊游踏青。

  身后,砺剑坪上数千道目光,复杂地追随着那个背影。高台上,柳长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孙执事和赵铁山看着被呈上来的那块戊土麒麟岩碎片,眼神复杂,愤怒中掺杂着一丝贪婪和荒谬。那块碎片静静地躺在托盘中,散发着温润厚重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虎头蛇尾、却又透着某种奇异“公平”的审判。

  代受责?

  何止是代受。

  简直是碾压了规则,还顺手丢下块“硬骨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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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