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桀骜辱上-《至暗时代:五胡十六国历险记》

  七千羯骑在一众将官的威胁与鼓励下,打起精神,踩着同伴凝固的血迹前行。

  还未踏入平原郡地界,昨夜派去石虎大营传令的斥候,如同惊弓之鸟般飞马奔回!

  马蹄声急促得像是催命的鼓点。

  “报——!王上!急报!急报——!”

  斥候几乎是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石勒马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石勒心头一紧,勒住缰绳,沉声喝道:“慌什么!石虎那边情形如何?可曾与段文鸯接战?”

  那斥候头也不敢抬,喘息着道:“回……回王上!

  卑职等赶到厌次城下时……两军……两军已然接战!杀得昏天黑地!”

  石勒眼皮猛跳,急问:“胜败如何?!”

  几名斥候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躲闪,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石勒看得心头火起,猛地一鞭子抽在旁边一辆粮车上,“啪”地爆响!“休得隐瞒,快讲!”

  为首的斥候浑身一颤,带着哭腔道:“王上息怒!

  昨夜……鲜卑铁骑先一步抵达厌次城下,趁着夜黑,从中山公大军背后突然杀出!

  我军……我军措手不及,阵脚大乱!吃了……吃了大亏啊!”

  “什么?唉......”

  石勒闻报,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心惊,声音都变了调,

  “损失了多少?!”

  斥候把头埋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卑职……卑职不敢妄言……但……但观其阵势,

  怕是……怕是折损过半……”

  “放屁!”

  石勒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须发皆张,厉声咆哮,

  “石虎手握一万精锐骑兵!更有青州刺史曹嶷之军助战!怎会伤亡如此惨重?!

  定是尔等为推卸传令不力之责,谎报军情!”

  另一名趴在地上的斥候似乎忍了很久,此刻被石勒的暴怒一激,豁出去般抬起头,

  急声说道:“王上明鉴!确有青州援兵!

  可……可那曹刺史派来的龙骧将军刘遐,与长史诸葛恢,简直就是两个没卵子的怂包!

  鲜卑铁骑一发起进攻,他们……他们连箭都没放一支,就带着那三千青州兵跑了!

  眼睁睁看着中山公侧翼,被段文鸯的“铁甲骑兵”凿穿!

  段文鸯那厮更是凶悍绝伦,一槊就就将石瞻将军打下马去……”

  石勒听得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曹嶷……曹嶷只派这区区三千孬兵敷衍了事,见势不妙就溜……

  好啊!好啊!

  莫非他真存了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的二心不成?!”

  他猛地攥紧马鞭,指节捏得发白。

  这时,旁边一名矮个子斥候,一直欲言又止,

  石勒正在暴怒的顶点,蓦然瞅见,

  用马鞭指着他道:“还有何事,速速报来,再敢吞吞吐吐,军法处置!”

  那小个子斥候吓得一哆嗦,连忙叩头如捣蒜:“王上息怒!卑职不敢隐瞒!

  其实……其实昨夜卑职等人抵达中山公大营时,两军虽已交锋,但局面尚未完全崩溃!

  卑职等立刻高举王上令箭,闯入战场,

  向中山公传达王命:‘段贼凶悍,速解厌次之围,全军后撤五十里暂避锋芒!’”

  他顿了顿,偷眼觑着石勒越来越黑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道:“可……可中山公他……

  他看了一眼令箭,竟……竟当着众将的面,将令箭随手丢在地上,冷笑一声说……”

  “他说什么?!”

  石勒的声音如同从冰窟里捞出来,带着噬人的寒意。

  斥候不敢隐瞒,模仿着石虎当时的腔调:“中山公说:‘大王定是被那段氏小儿吓破了胆,失了方寸!

  本公正要大破鲜卑,生擒段文鸯,此时叫我撤退?岂非……岂非……’”

  石勒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死瞪着斥候。

  “‘……岂非乱命!’”

  斥候终于把那要命的两个字吐了出来,随即吓得伏地不起,

  “中山公斥责卑职等扰乱军心,命人将我等叉出去……

  后来……后来鲜卑“甲骑铠马”冲阵,城中又杀出数千晋人步卒……

  再想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此言一出,整个行军队列,仿佛瞬间被冻住了!连风声都似乎停滞!

  石勒身边的众将——贺赖欢、李晓明、石豪等人——个个面面相觑,暗自咋舌!

  李晓明心想,石虎桀骜,也不奇怪,他本就是个早晚要篡位的主,

  又心中纳闷,这家伙虽是后来篡了位,但也是石勒死了以后的事呀!

  石勒现在能蹦能跳的,怎地他现在就按耐不住了?

  以石勒的脾气,能饶得了他?

  果然,石勒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猛地晃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栽下来!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

  石勒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寒光中闪耀着刺骨的杀意!

  “石虎!石虎小儿!此子屡次三番违抗军令!

  先前在洛阳时,就敢绑缚孤王派去的斥候使者!

  孤念他攻城略地,劳苦功高,未予深究!

  如今……如今竟敢在万军之前,斥孤王军令为‘乱命’?!

  桀骜跋扈,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他是真想取死吗?!!”

  又向几名斥候问道:“此獠眼下屯兵何处?”

  斥候战战兢兢地报说:“中山公此时正在前面的平原郡残城之中,收拢溃军。”

  石勒怒火难抑,厉声对身边众将道:“诸位随孤,速去平原郡!

  孤要亲手斩了这目无尊卑、贻误军机的逆贼!以正军法!出发——!!”

  “王上息怒!万万不可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主簿石豪猛地挡在石勒马前,死死抱住石勒握刀的手臂,

  声音急促道:“王上!王上三思啊!

  眼下段文鸯兵锋正盛,邵续倚城顽抗,青州曹嶷态度暧昧不明!

  我军新败,元气未复,此正是强敌环伺、势单力孤之时,万不可再出事端啊!”

  石勒哼了一声,仍然怒气冲冲地道:孤王从小看着这厮长大,孤要杀他,他能如何?

  石豪见石勒虽是怒意未消,但眼中凶光稍敛,连忙又近前了些,凑近石勒耳边,

  低声说道:“纵然真要治中山公抗命之罪……也需……也需待王阳、夔安两位将军抵达之后再说!”

  时间仿佛凝固了。

  身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惊恐地等待着赵王的反应。

  终于,在沉默片刻后,石勒还刀入鞘,仍挂回腰间!

  “哼!”

  石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再看石豪,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目标——平原郡残城!

  孤王……要去看看那位‘中山公’,到底在想些什么!”

  命令下达,无人敢再多言半句。

  整个队伍如同上紧了发条,朝着平原郡的方向,沉默地加快了速度。

  车轮滚滚,马蹄翻飞,卷起的烟尘如同一条黄龙,扑向东方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