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咽气-《渣男的假面人生》

  无论身临其中的你,是难熬还是享受,都没有不会消逝的时光。

  蜜月过去后,这“奇葩”的“蜜月组合”,自然原地解散。

  岳父母回到了东北,妈妈留在了三亚过冬。

  而我和包子,则是返回小岛,开启属于我俩的婚姻生活。

  虽始终都不美满,倒也勉强可过。

  至今十余年来,我早已习惯了该吵的吵,该闹的闹。

  至于那些吵闹不出结果的,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没什么无法过去的坎。

  确切地说,是有些“坎”,我压根就不想过去,任由“它”横亘在心,成了我可以纵情“自由”的理由。

  反正那个世俗的“我”,已经在自己的“婚礼”上,死掉了。

  既然是死人,也就没有了悲喜。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试过努力一下,让这段婚姻剧情的走向,能够更“温情”一些。

  比如,试着找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手游,一起玩玩,以便能有些共同的话题。

  可最后,她去玩了“大话”,还在里边搞了个侠侣。

  而我则是去玩了“倩女”。并很快借助着这个“伟大”的“平台”,恢复了“浪子”的面目。

  近十年来,阅女无数。

  虽然不到一年,她便卸载了“大话”。

  但我的“倩女”,却是反反复复,从未终止。

  结果就是这个“寻找共同话题”的努力,反而给了我俩无需再说话的理由。

  一计不成,我又试着找一些比较热门的电视剧,夫妻俩一起看看。

  刚结婚那会儿,热播的是《媳妇的美好时代》。

  我俩都喜欢看。

  可我更喜欢的,是能“一起”观看。

  每次下班,吃过晚饭,我便会拉着她,去卧房等待着,剧目的播出。

  但我的工作性质,使我总会有“值班”的时候。

  巧的是,热剧“大结局”的那天,刚好我值班。

  于是,我在电话里对包子苦苦央求道:“你一定要等我回家,咱俩一起看,千万不许偷看!”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因为彼时的电视,“联网”功能早已普及。

  相伴而生的“回播”功能,并不会使人错过剧集。

  结果可想而知,她并没有等我。

  而我便始终都不知道,那部“热剧”的终局,究竟是何?

  因为我突然就不在乎了。

  不能“一起”品味,“别人”的“故事”,我不感兴趣。

  只是从此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想要和她共同追剧的欲念。

  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个人,就这样在各自的世界里,越走越远。

  婚后,我开始加速地“离开”,自己的“童年”。

  或者说,是那些在我童年里相对重要的人,都开始加速地离开我。

  蜜月过后没过多久,姥姥的病情便急转直下。

  “挺”过我的婚礼后,她很快就到了“弥留”之际。

  当初爷爷考虑到“经济”因素,选择让我随妈妈生活后,就意味着他给了我一个,可以给姥姥,而不是给他自己“送终”的机会。

  随我将人生“走”到这里的你们,应该很容易便理解,上面这段话的意义。

  只说接到姥姥“弥留”的消息后,妈妈亦立刻启程,从三亚赶了回来。

  为了见姥姥的最后一面,以往宁可熬着大夜,也要省钱“倒机”的她,生平第一次花了高价,买了直达北京的机票。

  那时的小岛,并无通航三亚的飞机。

  所以,妈妈只能到了北京后,再转乘火车。

  而在她刚登机的时候,医院便撤掉了用以维系姥姥生命的全部仪器。

  原本大家都以为,妈妈是赶不上的。

  可当晚,姥姥硬是提着一口气,在撤掉仪器后,又沉沉地睡了一觉!

  理由,是她亲口说的:“今儿个太晚了,我先睡一觉再走。你们记住咯,我走的时候,是不会吃你们老X家一口饭的!”

  东北的民间,一直有个说法,老人离世时若是清晨,便意味着将会全部的“福报”,都留给后代子孙。

  那一晚,从全国各地闻讯赶来的,姥姥的“孙男弟女”们,很快便将小岛那个小小的肿瘤医院,围的是水泄不通。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睡着的姥姥,永远地“睡着”。

  在这个老太太生病的漫长过程里,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必然要发生的事情。

  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亲疏,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

  当然,在那些“平静”里,还会伴有一些“悲悯”。

  没错,那是“悲悯”,不是“悲痛”。

  他们都在心疼姥姥的“坚挺”,并无一人怀有私心,想以姥姥的痛苦为代价,去满足他们的“留恋”之情。

  可那一整夜里,每一个人,都不敢闭上眼睛。

  他们怕只是打了个盹后,便会错过姥姥的“闭眼”。

  那一年,我已经受过太多次,类似的生死别离。

  内心虽不至于麻木,却早已疲惫不堪。

  所以眼泪,无从流起。

  从火车站接妈妈回到医院时,大概是凌晨两三点钟吧。

  姥姥正在熟睡。对于这个与她吵了一辈子架的“二姑娘”的到来,自然一无所知。

  五点多的时候,小岛的天还是黑的。

  姥姥忽然打了个长长地哈欠,睁开眼睛,扫量了一圈挤满屋子的众人,又虚弱地对一旁的小姨问道:“几点了?”

  病房本就很静,又没了那些仪器的“滴滴”与“轰鸣”,所以姥姥的声音刚一发出,便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大家几乎同时低下头,查看腕表或者手机,旋即七嘴八舌地回答道:“五点了妈!”、“五点过几分钟,二姨!”、“五点了老太太,你这觉睡的可真香啊!”……

  姥姥伸出手,下意识地挠了挠嘴边。

  呼吸机已于昨晚撤下,只有两条略微发紫的勒痕,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病房刚刚再度陷入安静之时,正在旁屋休息的妈妈,闻听姥姥睡醒的消息后,连忙挤进人群,凑到姥姥的床边,拉起姥姥的手,重重地喊了一句:“妈!”

  她的哭腔很浓,但却没有眼泪流下。

  可姥姥似乎又睡着了,半晌都没有反应。

  一直在床头站立的小姨,轻轻地推了推姥姥的肩膀,呼唤道:“妈,醒醒,睁开眼看一看,我二姐也从三亚赶回来了!”

  姥姥依言睁眼,瞥了妈妈一眼。

  又重重地闭合而去。

  见状,姥姥的“二姑娘”终于痛哭着失声喊道:“妈啊!你要走就往西走,千万别跟那些亲戚走!就是我大姐来接你也不行!一定往西走……”

  姥姥算是半个“佛教徒”,除了戒不了肉外,一切都很虔诚。

  而我的妈妈,这个与姥姥争执了一辈子的“二姑娘”,却是唯一继承了她“衣钵”的人。

  痛哭之余,妈妈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唱机”,拨弄一个按钮后,“梵音”骤起。

  一瞬间,她便吸引到了全屋人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不解,有欣慰,却皆是无言。

  大舅忽然开口道:“还是‘缘’心细,咱妈是说过,等她要走的时候,给她床边放个能播‘佛歌’的‘唱机’了的。”

  以往妈妈被夸的时候,一定会对夸奖者仰起头,骄傲地回一句:“那还用说吗,我是谁啊?”

  可当时,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说“俏皮嗑”的场合。

  妈妈没有回应大舅的赞叹,依旧流着泪,对姥姥进行着“一定要西行”的叮咛。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精神出现了一丝游离。

  我很不甘心,为啥我更爱一些,而且明显更爱我一些的爷爷奶奶,离世之时,我却没能在床前尽孝?

  可如果就只是看着他们“闭眼”而已的话,那这所谓的“尽孝”,是不是又太“儿戏”了些?

  但也就“游离”了刹那后,我便亲眼见到了,足足震撼了我一生的一幕。

  姥姥在“梵音”中,猛地睁开眼睛,与妈妈对望了一瞬后,便抽出了被妈妈拉着的手。

  再闭上眼睛时,一脸平静。

  大概过了十几秒后,那“平静”又变成了“决绝”。

  紧贴着床尾站立的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姥姥的“咬合肌”,突然有些细微地隆起。

  又过了数秒,她忽然紧着鼻子,同时嘴巴开始剧烈地张合。

  那动作,很明显是在吞咽着什么东西……

  只是想吞下那个“东西”,必须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这之前,我以为的“死亡”,不过是“忽然”而已。

  从这之后,我才终于相信了,原来真有一种死亡,叫做“咽气”!

  “人无法在不借助外力的前提下,使自己窒息”的医学“谣言”,不攻自破!

  姥姥的决绝与刚毅,不得不使我敬佩至今!

  原来当一个人的意志足够强大时,竟真的可以战胜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