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浅浅阴影-《医女的大唐恋歌》

  林小婉的指尖悬在银匙上方,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她睫毛微颤,目光落在银匙边缘那圈细密的回纹上,像是看到了时光在上面留下的浅淡印记。方才缩回手时,衣袖扫过桌面的青瓷药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此刻还在她耳边轻轻回响。

  她又一次试探着伸出手,这次指尖只是极轻地搭在银匙上,那冰凉顺着指尖蔓延,竟让她想起去年冬日里,在药圃旁的小溪边摸到的薄冰。那时候她跟着师父学认草药,溪水结了层薄冰,师父说冰下的菖蒲根最是入药的好时候,她便伸手去敲那冰面,也是这样刺骨的凉,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探究的吸引力。

  “师祖爷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背着药篓走在雪地里,玉盒在怀里暖着?” 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几分孩童般的憧憬。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漫天飞雪,天地间一片苍茫,师祖爷穿着厚厚的棉袄,背上的药篓里装着刚采来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气。他怀里紧紧揣着这个玉盒,胸口的温度一点点渗进玉盒,将里面的珍贵药材暖得恰到好处。

  她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辫梢的红绳又一次扫过玉盒。这次她特意放慢了动作,看着红绳在玉盒表面轻轻划过,莲纹上的光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晃动。她愣了一下,随即才发现,那光早已悄悄落在了自己眼里。她眨了眨眼,感觉眼里像是盛了两汪清亮的泉水,映着窗外透过的阳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张思贞一直静静地看着玉盒,方才她指尖绞着袖口,指节都有些发白,仿佛内心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挣扎。此刻她终于松开了袖口,转而轻轻点了点盒盖上的一朵莲花。她的指尖纤细而温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花瓣里刻的是甘草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纹路和我们药圃里的一样。” 她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玉盒,看得极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

  她指着花瓣尖端那点微微的卷曲,继续说道:“你看这里,和我们药圃里那些长在阴凉处的甘草多像。记得去年夏天,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药圃里的甘草就长出了这样的卷曲,师父还说这是它们在努力寻找阳光呢。”

  林小婉凑近了些,顺着张思贞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花瓣尖端的卷曲和记忆里的甘草一模一样。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呢!师姐,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张思贞微微一笑,又指向旁边的一朵莲花:“旁边这朵该是柴胡,叶茎上有细细的绒毛刻痕。”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刻痕,像是在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去年秋天采柴胡的时候,你还不小心被它的绒毛扎到了手,哭着说再也不采柴胡了呢。”

  林小婉听了,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 她仔细看着那叶茎上的绒毛刻痕,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那种微微的刺痛感。“没想到这玉盒上竟然刻得这么逼真,连这点绒毛都没放过。”

  “师祖爷当年一定是个极细心的人。” 张思贞感慨道,“能把这些草药的细节都刻在玉盒上,可见他对草药的热爱有多深。”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像是透过玉盒看到了师祖爷当年潜心研究草药的身影。

  林小婉点点头,心里对师祖爷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她想象着师祖爷在灯下,拿着刻刀一点点雕琢玉盒的样子,神情专注而虔诚。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他对草药的理解和情感。

  “你说,这玉盒里以前装的是什么药呢?” 林小婉好奇地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会不会是那种能起死回生的神药?”

  张思贞轻轻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神药。不过我猜,一定是极为珍贵的药材。或许是师祖爷走遍名山大川才寻来的,所以才用这么精美的玉盒装着。”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看这玉盒的密封性多好,想必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药材,不让它们失去药效。”

  林小婉伸手摸了摸玉盒的边缘,感受着它的光滑和温润。“这玉摸起来好舒服啊,像是有生命一样。” 她喃喃地说道。

  “玉是有灵性的。” 张思贞说,“尤其是这种陪伴了主人多年的玉,更是承载着主人的气息和记忆。说不定这玉盒里,还藏着师祖爷的许多故事呢。”

  两人静静地看着玉盒,仿佛都在倾听它诉说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户在玉盒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莲纹上的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在温柔地注视着这两个对它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林小婉忽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师祖爷一生救死扶伤,帮助过无数的人。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师祖爷背着药篓,走在崎岖山路上的身影,无论风雨,无论昼夜,只要有人需要,他就会立刻出发。而这个玉盒,就像一个忠诚的伙伴,始终陪伴在他身边,见证着他的每一次善行。

  “师姐,我以后也要像师祖爷一样,做一个厉害的医者。” 林小婉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地说道。

  林小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落了星子的湖面,粼粼地闪着光。她下意识攥紧了辫梢的红绳,指腹蹭过绳结上磨得光滑的结头 —— 那是去年跟着师父认药时,在药圃里被荆棘勾住扯松过,后来自己捣鼓了半宿才重新系好的。

  “真的能学师祖爷那样?” 她踮着脚尖往玉盒那条缝里瞧,银匙的弧光在暗处泛着冷白,倒比窗台上那盆刚浇过水的薄荷更让人心里发痒。方才被银匙冰过的指尖仿佛还留着余凉,此刻竟隐隐透着点发烫。

  张思贞伸手将她按回凳上,指尖不经意触到林小婉发烫的耳垂,自己先红了脸。她转向苏瑶时,声音里还带着点未散的羞赧:“师父,配药时银匙要先浸在甘草水里吗?上次看您调蜜丸,银匙总在药罐边的陶碗里浸着。”

  苏瑶正用帕子细细擦着盒盖边缘的木纹,闻言抬眼笑了:“倒是个细心的。银性寒,碰着那些怕寒的药材,先浸过甘草水就能中和些。你们师祖爷当年在关外采药,雪地里找着株濒死的野山参,就是用浸了甘草水的银匙挖的根须,一点寒气没伤着药性。”

  她顿了顿,将帕子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塞进袖袋,指节叩了叩玉盒留缝的地方:“明日先从最寻常的荆芥、防风练起。半勺是三钱,平平一勺是五钱,这银匙的弧度都是按你师祖爷的指节磨的,握久了自然就有准头。”

  林小婉偷偷将手指蜷成握匙的形状,对着空气虚虚舀了一下,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帮师父碾药,把川贝母碾成了粉末,被师父笑着罚去筛了一下午药粉。那时师父说:“医者手上得有准头,筛药筛的是心,配药配的是数,差一分就可能谬以千里。”

  张思贞已在心里默数起药圃里的药材来,哪些性温,哪些性寒,哪些配药时得格外讲究分量。她指尖在桌沿轻轻点着,像是在描摹银匙的轮廓,忽然抬头问:“师父,师祖爷刻这玉盒时,是不是想着让后人见了这些草药,就想起该怎么配药?”

  苏瑶望着玉盒上渐渐暗下去的莲纹,眸光柔和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他啊,总说草木有情。你对它们上心,它们才肯为你效力。这盒子里装过救命的药,也装过寻常的草,可在他眼里,都是一样金贵的。”

  窗棂外的月光不知何时爬高了些,斜斜地淌过桌案,在玉盒边缘镀上一圈朦胧的银边。林小婉屏着气,连睫毛都不敢多颤一下,生怕那缕从缝隙里漏出的微光被自己的呼吸吹得淡了。

  方才苏瑶说要去后堂核对药账,临走前特意点了盏琉璃灯放在案角。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时,她看见玉盒缝隙里的光也跟着跳了跳,像是在应和这屋子里的动静。此刻她的小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离玉面不过半寸,能隐约感受到玉盒散出的、比银匙温和许多的凉意,混着案上晒干的陈皮气息,在鼻尖缠成一缕清苦又绵长的香。

  辫梢的红头绳还在轻轻颤,那是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呼吸带动的。红绳末梢缀着的小银铃被月光浸得发亮,却懂事般没发出半点声响。那些落在玉盒上的细碎红影,真像去年师父给外伤药调朱砂时,不小心洒在白纸上的星子 —— 那时师父说朱砂能安神,画符镇纸都用得上,可她总觉得,哪有眼前这些红影鲜活,会随着自己的心跳轻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