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特别辛苦-《医女的大唐恋歌》

  药罐在灶上发出 “咕嘟” 的声响,像是一位老者在低声絮语。药香从罐口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那味道混杂着当归的醇厚、黄芪的微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甘醇,是枸杞在药汁里慢慢舒展释放出来的。而在这浓郁的药香之中,还夹杂着玉料上淡淡的石腥气,那气息带着山野的清冽,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仿佛是自然与时光在这方寸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林小婉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玉料,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的表面。经过这些天的打磨,玉料的棱角已经变得圆润了许多,但依旧能感受到它内在的坚硬。灯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玉料上缓缓流淌,那光影变幻,像极了远处雪山的融水漫过青石,温柔而执着。她想起刚拿到这块玉料时,它粗糙得像一块普通的石头,毫不起眼。而那些被她磨掉的玉屑,细细簌簌地落在手边的木盘里,积了薄薄一层,仿佛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她忽然觉得,那些玉屑原是在一点点让出位置,好让藏在里面的光透出来,就像人在岁月里慢慢褪去浮躁,显露出内心的本真。

  灶膛里的火苗 “噼啪” 作响,映得林小婉的脸颊暖暖的。她抬起手,将玉料凑到鼻尖,那石腥气似乎又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气息,是她手心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去的证明。她的手腕有些发酸,这几天她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打磨这块玉料,指尖已经磨出了薄薄的茧子,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有种莫名的踏实。

  “师祖爷磨第一把银铲时,整整磨了七七四十九天。” 苏瑶的声音混着药香飘过来,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她正站在灶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篮,里面盛着鲜红的枸杞。

  林小婉抬起头,看向苏瑶。苏瑶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鬓角有几缕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她专注地看着药罐,眼神里满是虔诚,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说银器的光不是靠擦出来的,是靠手心的汗养出来的。” 苏瑶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崇敬,“就像这玉,你磨它一天,它就亮一分,日子久了,自然会把心里的光给你看。”

  苏瑶正往药罐里添着枸杞,听见自己这话时手顿了顿。她低头看着那些圆润饱满的枸杞,像一颗颗小小的红宝石,轻轻落入药汁中,发出 “叮咚” 的轻响,像是替她应了声好。

  她转头看林小婉,姑娘手里的玉料被灯光衬得半透,温润的光泽在上面流转。林小婉贴在脸颊上的样子,倒像当年师祖母把刚绣好的雪莲帕子贴在额间试温度。苏瑶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许多年前。

  那时她还小,刚被师父领进门,师祖母还健在。师祖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尤其擅长刺绣,她绣的雪莲,花瓣层层叠叠,仿佛带着清晨的露珠,栩栩如生。苏瑶还记得,每当师祖母绣完一方帕子,总会像林小婉这样,把帕子轻轻贴在额间,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丝线温度,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那笑容温暖而慈祥,像冬日里的阳光,让人心里暖暖的。

  “林小婉,你看这药汁的颜色。” 苏瑶收回思绪,指着药罐对林小婉说。

  林小婉顺着苏瑶指的方向看去,药罐里的药汁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表面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随着 “咕嘟” 声不断翻滚。“颜色好深啊,苏瑶姐,这药快熬好了吧?”

  “快了,再熬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苏瑶点点头,“这药是给山下张奶奶熬的,她的老寒腿又犯了,这方子是师祖爷传下来的,对风寒湿痹很管用。”

  林小婉听着,心里对师祖爷又多了几分敬佩。她听说过很多关于师祖爷的故事,他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手艺精湛,那把磨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银铲,更是被当成宝贝一样传了下来。据说那银铲不仅用来制药,还能用来探查药材的真伪,在师祖爷手里,简直是无所不能。

  “苏瑶姐,师祖爷磨银铲的时候,是不是特别辛苦?” 林小婉好奇地问。

  苏瑶想了想,说:“应该是吧。我听师父说,那四十九天里,师祖爷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守在火炉边,一边锤炼银料,一边打磨。手上磨出了血泡,就用布裹着继续磨,从来没喊过一声累。他说,做手艺就像熬药,得有耐心,得肯下功夫,急不得。”

  林小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料。她忽然觉得,自己打磨玉料的过程,和师祖爷磨银铲、苏瑶熬药是一样的,都需要耐心和坚持。她又开始细细地打磨起来,指尖的动作更加轻柔,也更加坚定。

  玉料在她的掌心慢慢变化着,越来越温润,越来越透亮。灯光下,仿佛真的有一束光从里面透了出来,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神也变得格外明亮。

  灶上的药罐依旧 “咕嘟” 作响,药香更加浓郁了。苏瑶拿起一旁的木勺,轻轻搅动着药汁,药汁在罐里打着旋,像一个小小的漩涡,把所有的药效都凝聚在一起。

  “等这药熬好了,你帮我给张奶奶送过去吧。” 苏瑶对林小婉说。

  “好啊。” 林小婉爽快地答应了,“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山下的风景。”

  苏瑶笑了笑:“那正好,你路上小心点。对了,把这个带上。”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林小婉,“这是师祖母以前绣的雪莲帕子,给张奶奶擦擦汗也好。”

  林小婉接过帕子,入手柔软,上面的雪莲绣得精美绝伦,仿佛真的能闻到雪莲花的清香。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放进怀里,像是捧着一份珍贵的礼物。

  一刻钟很快就到了,苏瑶把药汁倒进一个粗瓷碗里,药汁还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药香。“等药凉一点再送,别烫着了。”

  林小婉的脚步在门槛边顿了顿,苏瑶的话像颗石子落进心湖,漾开圈圈涟漪。她回头望了眼屋里的药柜,那梨木把手被岁月摩挲得发亮,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小时候她总爱趁苏瑶不注意,偷偷攥着那把手晃悠,木头上有几道浅浅的凹槽,是常年手握留下的温柔印记。

  “我记得这柜子,” 林小婉的声音带着点孩童般的雀跃,“去年冬天我发烧,您拉开抽屉拿退烧药,我摸着这把手,果然一点不冰。”

  苏瑶搅药的动作慢下来,勺底擦过陶罐内壁,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你师祖爷打这柜子时,特意选了霜降后伐的梨木。他说此时木质最紧实,不易开裂,就像经了事儿的人,骨头缝里都透着韧劲。” 她抬手抚过药柜边缘,指腹碾过一道细微的木纹,“你看这纹路,多像山间的溪流,绕着石头弯弯转转,最终总能汇入大河。”

  林小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裹着厚棉袄缩在药柜旁,看苏瑶用那梨木把手拉开一个个抽屉,当归、熟地、川芎、白芍,各种药材在她指间翻飞,像一场无声的舞蹈。那时她只觉得药香好闻,此刻才明白,这满柜的药材,这温润的梨木,都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温柔。

  “我走啦,苏瑶姐。” 林小婉端着药碗,脚步轻快地踏上青石板路。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跳动的碎金。药碗里的热气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甘醇,她忍不住低头闻了闻,仿佛能闻到岁月的味道。

  山路蜿蜒,两旁的草木郁郁葱葱,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山间的宁静。林小婉走得不急,她一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边想着苏瑶的话。她想起自己刚来时,总是毛躁得很,打磨玉料时要么用力过猛,要么心不在焉,玉料被磨得坑坑洼洼。苏瑶从不责怪她,只是笑着说:“别急,慢慢来。你对玉好,玉也会对你好的。”

  如今想来,苏瑶的话和师祖爷的道理是一样的。无论是打磨玉料、熬制汤药,还是做人做事,都得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就像这山间的溪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默默地流淌,才能冲刷出光滑的鹅卵石,才能滋养出两岸的繁花。

  走到半山腰时,林小婉遇见了放羊的李爷爷。李爷爷拄着拐杖,看着她手里的药碗,笑着问:“丫头,这是给张奶奶送药去啊?”

  “是啊,李爷爷。” 林小婉甜甜地应着,“张奶奶的老寒腿犯了,苏瑶姐给她熬了药。”

  “还是你们这些孩子心细。” 李爷爷感慨道,“想当年,你师祖爷也是这样,不管刮风下雨,只要有人求医,他总会背着药箱上门。那时候的路可比现在难走多了,可他从不含糊。”

  林小婉听着,心里对师祖爷的敬佩又深了几分。她加快脚步,想要快点把药送到张奶奶手里,让她能早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