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团宠公主亡国后,新朝君臣火葬场》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动作轻缓地走到矮几旁,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想将女儿抱起来。

  “朕来。”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昭永顺帝不知何时已放下奏折,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在暖炉跳跃的火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将昭绥安小小的身体完全笼罩。他伸出手,那指点江山、批阅奏章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小心翼翼地绕过昭绥安枕着的书卷,托住她纤细的脊背和膝弯。

  昭绥安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和沉稳的气息,小脑袋无意识地往父皇坚实的臂弯里蹭了蹭,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咕哝,却没有醒来。

  昭永顺帝的动作极其缓慢,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他稳稳地将女儿抱离矮几,昭绥安小小的身体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显得格外娇小。那藕荷色的小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软软地垂着。父皇的目光落在女儿安恬的睡颜上,那深邃眼眸里沉淀的威严和凝重,此刻尽数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温柔。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寝殿深处那张铺着厚厚锦被的软榻。脚步沉稳无声,仿佛怕惊扰了怀中这小小的、承载着江山未来的梦。

  苏楚歆跟在身侧,轻轻掀开锦被。昭永顺帝极其小心地将昭绥安放下,动作轻柔得如同放置一片羽毛。他拉过锦被,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拂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停留了片刻。那动作里蕴含的无声的珍重与期许,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深沉。

  苏楚歆看着丈夫眼中那份罕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情,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她俯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晚安吻。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对视一眼,便默契地熄灭了寝殿内大部分烛火,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宫灯,在角落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晕。他们悄然退到外殿,将这片宁静的温暖留给熟睡的小公主。

  寝殿内重归寂静。宫灯的光晕在角落里晕开一小片朦胧的暖黄,勾勒出软榻上那个小小的隆起。锦被下,昭绥安呼吸均匀,小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安宁。

  阴影里,那道灰色的身影依旧伫立。明渊如同最忠诚的磐石,无声地守护在距离软榻几步之遥的角落。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锦被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看着她因熟睡而微微起伏的胸膛,看着她被宫灯柔光勾勒出的、恬静安然的侧脸轮廓。

  殿外,深秋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宫墙,卷起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窗棂被风拍打着,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寝殿内,暖炉的炭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如同沉睡大地的脉搏。

  时间在寂静中无声流淌。明渊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那沉静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时刻感知着殿内每一丝气流的变化,守护着那片小小的、被温暖包裹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昭绥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锦被滑落了一角,露出她穿着薄薄寝衣的小小肩膀。深秋的寒意似乎透过窗缝,悄然渗透进来一丝。

  明渊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滑落的被角。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下首,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棂,确认没有其他干扰。随即,他如同最精密的机括启动,迈开脚步。步伐无声无息,落地时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如同山岳移动的投影。

  他走到软榻边,距离昭绥安一步之遥。没有俯身,没有触碰。他只是微微弯下腰,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极其精准地、轻柔无比地捏住了锦被滑落的那一角。

  动作轻缓得如同拂去一片尘埃。

  然后,他极其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将锦被重新拉上,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昭绥安露出的肩膀。被角被仔细地掖好,紧贴着她温热的颈窝。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却又轻柔得没有惊起一丝气流。昭绥安在睡梦中毫无所觉,只是小嘴无意识地咂了咂,似乎睡得更沉了些。

  明渊收回手,垂在身侧。他的目光在昭绥安重新被温暖包裹的睡颜上停留了一瞬。那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那被暖意融化的柔和光泽无声流淌。他微微垂首,如同完成了某个极其重要的仪式,随即无声地退回到那片守护的阴影里,重新化为一道沉默的界碑。

  寝殿内,宫灯的光晕依旧朦胧。暖炉的炭火发出最后的、微弱的噼啪声,渐渐暗了下去。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些。只有锦被下那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如同最安谧的乐章,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流淌。那片小小的、被爱意和守护层层包裹的温暖角落,在深秋的寒夜里,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微光。而那道沉默的灰色身影,如同最坚固的基石,将所有的风霜雨雪都隔绝在外,只留下这片被精心守护的、名为“希望”的安宁。

  深冬的寒意终于如同蛰伏的巨兽,彻底苏醒,裹挟着凛冽的北风,席卷了整个皇城。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宫殿高耸的琉璃瓦。一夜之间,鹅毛大雪无声地覆盖了御花园的枯枝、假山、亭台楼阁,将整座宫苑染成一片无瑕的银白。安宁宫庭院里,那几株光秃的梧桐树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在惨淡的天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青石板路被厚厚的积雪掩埋,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雪沫,寒气刺骨。

  安宁宫寝殿内,暖炉烧得通红,铜罩里跳跃的火焰将空气烘烤得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安神香、暖炉炭火的气息,还有一丝清冽的墨香和淡淡的药草味——昭绥安前几日贪玩受了点风寒,虽已无大碍,苏楚歆依旧吩咐在熏香里添了些驱寒的草药。

  昭绥安穿着厚厚的胭脂红锦缎袄裙,领口和袖口镶着蓬松的银狐毛,衬得小脸愈发莹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矮几前看书,而是裹着厚厚的锦被,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小脸有些恹恹的,鼻尖微微泛红,大眼睛里少了些往日的灵动,带着一丝病后的倦怠。她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北境风物志》,目光却有些飘忽,落在窗外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死寂的庭院。

  “安儿,”苏楚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枣茶走过来,声音温柔,“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昭绥安回过神,接过碗,小口啜饮着。辛辣的姜味混合着红枣的甜香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她放下碗,小手指了指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挂着的冰凌:“母后,北境的冬天……是不是比这里还冷?雪……是不是更大?”

  苏楚歆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嗯,北境苦寒,风雪更大。落鹰峡那边,雪深能没过马腹呢。”

  昭绥安的小眉头微微蹙起,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风物志》上。书页翻在描绘戍边将士的一页——简陋的土黄色城墙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几个穿着厚重皮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在风雪中艰难跋涉,画风粗犷,却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她的小手下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指尖冰凉。

  “那……将士们……会不会很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曜哥哥……还有明渊哥哥以前……在那么冷的地方……”

  苏楚歆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小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边关将士,自是辛苦。不过朝廷每年都会调拨厚实的棉衣皮裘,炭火粮草,尽力保障他们御寒。”

  “真的够吗?”昭绥安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执拗的探究,“书上说,北境的风像刀子一样,能割破皮袄……雪那么大,路都封了,粮草……会不会送不到?”

  苏楚歆一时语塞。女儿的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北境寒冬最残酷的现实。她看着女儿眼中那份清晰的担忧和刨根问底的执着,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欣慰,也是沉重。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雪花卷了进来!苏景曜大步流星地跨入,玄青色的大氅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肩头甚至结了一层薄冰。他摘下沾满雪花的皮帽,用力跺了跺脚,带起一阵雪雾。

  “嚯!冻死小爷了!”他一边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这鬼天气,比落鹰峡还邪乎!”他抬眼看到软榻上的昭绥安,立刻换上爽朗的笑容,几步凑过去,“哟!我们小公主今天精神头不错啊!看什么呢?”

  他瞥见昭绥安手里的《北境风物志》,又看到她微蹙的眉头,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外面还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猜猜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保证比蜜薯干还暖和!”

  油纸包打开,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焦香和麦粉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是几个烤得金黄酥脆、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烤饼!饼面上撒着芝麻,边缘微微焦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刚出炉的!西市老张头家的烤饼!顶风冒雪排了好长的队才抢到!”苏景曜得意地拿起一个,塞到昭绥安手里,“快尝尝!趁热!吃了保管浑身暖和!”

  昭绥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手捧着热乎乎的烤饼,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油纸传到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内里是松软温热的面瓤,带着麦香和淡淡的咸味,瞬间熨帖了有些发凉的胃腹。

  “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那当然!”苏景曜自己也拿起一个,大口咬下,含糊不清地说,“你是不知道,当年在落鹰峡,大雪封山,补给断了半个月!就靠怀里揣着几块冻得跟石头似的烤饼硬撑!那滋味……”他咂咂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嘿!啃一口,牙都快崩掉了!可就是那硬邦邦的饼子,救了多少兄弟的命!”

  昭绥安捧着烤饼的手微微一顿,小脸上的满足褪去,又浮起一丝担忧:“曜哥哥……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很冷?很饿?”

  苏景曜看着妹妹清澈眼眸里的关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即又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嗨!都过去了!冷是冷,饿是饿,可咱大晟的将士,骨头硬着呢!再说了,”他指了指昭绥安手里的饼,“现在不是有热乎的吃了嘛!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昭绥安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热乎乎的烤饼。那温暖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可苏景曜那句“冻得跟石头似的烤饼”和“救了多少兄弟的命”,却像冰锥,刺进了她的心底。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温暖的寝殿,仿佛看到了风雪肆虐的落鹰峡,看到了那些在严寒中啃着冻饼、艰难跋涉的身影。

  窗边书案后,昭永顺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他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北境棉衣调拨的奏折,朱批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听到儿女的对话,他深邃的目光越过书案,落在昭绥安捧着烤饼、小脸上交织着满足与忧虑的复杂神情上。那目光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般厚重的欣慰与期许。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昭绥安吃完烤饼,小嘴沾着油光。她将油纸仔细叠好,放在矮几上,然后拿起那本《北境风物志》,翻到描绘戍边将士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