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老爹救命-《蜉蝣见碧霄》

  意识,仿佛是从无尽深海中艰难上浮的一缕微光。

  陈子墨的思维在一片混沌中缓缓凝聚,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木,开始重新感知到“存在”本身。

  他没有身体,没有感官,只有纯粹的意识漂浮于一片虚无之中。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上下左右之分。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纯粹的灰白。

  光线仿佛被凝固的雾气,均匀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既不刺眼,也不昏暗,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尝试着“转动”自己的视角,却发现无论看向何方,景象都是一模一样的单调与永恒。

  “我这是在哪?”

  一个念头在意识中自然升起。

  他努力回溯着记忆的碎片。

  最后的画面,是那股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怨念,如同一头来自九幽深渊的太古凶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轰然撞向自己。

  “对了……我被那东西击中了……”

  他“回想”起那股怨念的本质,那是一种超越了生命形态的、纯粹的恶意与诅咒,是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留下的烙印。

  以他当时的修为,正面硬抗那股力量,结局不言而喻。

  “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意识囚牢吗?魂飞魄散之前,最后的归宿就是这片永恒的虚无?”

  陈子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自问自答。

  他的意识在这片灰白的空间中缓缓“飘荡”。

  像一叶无依无靠的孤舟,试图寻找任何一丝不同的色彩或痕迹,但最终一无所获。

  死亡的冰冷与孤独,正一点点侵蚀着他的意识核心。

  就在他即将再次陷入沉寂之时,前方的灰白雾气忽然开始扭曲、凝聚。

  一个轮廓逐渐清晰,最终化为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那身影穿着同样的衣服,有着同样的面容,连眼神都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是对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仿佛看透一切的鄙夷与不耐烦。

  那身影一出现,便双手叉腰,开口就是一顿破口大骂,声音直接在陈子墨的意识中炸响:

  “死啦!死得透透的!是那种连渣都不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死法!你满意了吧,英雄?”

  陈子墨的意念微微一滞,好奇地“问道”:“你是?”

  “我是谁?”那身影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充满了“你脑子被怨念打坏了吧”的嘲讽,“我就是你,你也是我,我是你内心深处那个最清醒、最不想理你的你!说白了,就是你的‘心魔’,不过现在看来,我比你这个本体可正常多了!”

  “原来真的死了啊……”

  陈子墨“长叹”一声。

  这声叹息没有声音,却让整个灰白的空间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心中没有恐惧,反而有一丝解脱的平静。至少,他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他的“心魔”显然不打算让他这么安详地消散。

  “你说你,非得逞什么英雄?装什么逼?现在倒好,死得透透的,连个全尸都没有,就剩这点残魂在这鬼地方等消散。你图啥呢?图杨沁安给你立个牌坊,年年烧纸?”

  心魔的嘴像上了发条的机关枪,根本停不下来,句句都往陈子墨的痛处上戳。

  “你明明知道,杨老爹那种老怪物,怎么可能真的放心让他女儿独自闯荡?他身上绝对留了不止一道后手!

  可你呢?倒好,脑子一热,直接上去以命相挡,简直就是自找苦吃,活该!”

  陈子墨闻言,也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知道自己内心的这个声音虽然刻薄,但说的都是大实话。

  “算鸟,算鸟,”

  他有些自嘲地想,“都死了,你我也没多久就要彻底消散了,争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心魔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突然停止了咒骂,狐疑地凑上前来,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等等……我越想越不对劲。

  你小子,该不会是早就看出杨老爹还没完全走,就在旁边看着,所以才故意在他面前表演这么一出‘为爱牺牲’的苦情戏吧?

  想搏个好感,让他老人家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女婿,关键时刻出手救你一命?”

  陈子墨的意念瞬间僵住了。

  “没有,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他矢口否认,语气却有些发虚。

  “真的没有?得了吧,骗骗别人就行了,别把自己也骗着了!”

  心魔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平时看着挺聪明,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但这次,你犯傻犯得太精准了!”

  被自己最内心的声音逼到墙角,陈子墨终于“无奈”地放弃了抵抗。

  “好吧……其实是有一丢丢这个想法。”他承认道,随即又挺直了“腰板”,补充道:“不过,就算没有杨老爹在旁边,就算让我再面临一百次同样的状况,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的意念变得无比坚定,在这片虚无中燃起了一小团微弱却执着的火焰。

  “当然,不止是杨沁安。我的所有好友,无论是长青道长,还是天骄世界的那些伙伴,只要他们遇到危险,我都会尽一切努力去救,哪怕牺牲自己!这就是我的道,我的选择!”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坦荡与真诚。

  心魔沉默了。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鄙夷与嘲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神情。它似乎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自己”。半晌,它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

  “行了,别在这儿装什么高大上了,说得自己多无私似的。”

  它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陈子墨闻言,当场就“滑跪”了。前一秒还是慷慨赴死的英雄,下一秒就变成了被家长抓包的熊孩子。他所有的镇定与坦荡瞬间崩塌,意念中充满了慌乱与求饶。

  “老爹!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