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明灯与野火-《燕山血旗:开局千户所暴杀天下》

  太原外的官道上,景象愈发凄惨。

  枯树杈上挂着的草标在风中摇晃,

  衣衫褴褛的农妇抱着面黄肌瘦的孩童,

  木然地望着过往行人。

  有个老汉正用麻绳拴着女儿的脖子,

  像牵牲口似的待价而沽。

  "五两...只要五两..."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死气。

  张克面无表情地策马而过,

  指节却将马鞭攥得咯吱作响。

  "兄长..."

  韩仙欲言又止。

  "闭嘴。"

  张克声音冷得像块铁,"老子用不着你开解。

  良心?那玩意老子早喂狗了。"

  "这世道,吃人的才能活下来。"

  韩仙苦笑着摇头:"晋州这帮官老爷,倒是帮了咱们大忙。"

  "嗯?"

  "你看那些逃户..."

  韩仙压低声音,"等他们走投无路时,咱们燕山卫不就是活路?"

  “也是。”

  张克突然放声大笑,惊起路边一群乌鸦。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泪:

  "跟这群虫豸比!

  老子他娘的还是道德和下限太高了?"

  这个世道,好人没好报啊,

  明明罪魁祸首的我又双赢了,挺好。

  暮色中,太原左卫的营旗隐约可见。

  张克随手抛给一个千户一袋银子,

  沉甸甸的砸在对方怀里。

  "腾个营房,老子的人要住。"

  千户估了估重量,大概一百两,马上笑呵呵的安排。

  安顿好两百精骑和作为"礼物"的一百匹战马,

  张克只带着几个兄弟进城。

  临走时他踹了吕小步一脚:

  "管好你裤裆里那玩意!

  再像在大同那样丢人现眼,

  老子阉了你喂狗!"

  ——

  太原驿站外,人潮如沸。

  斑驳的驿站牌匾下,一张榆木案桌摆着翻开的《大魏会典》,

  刑部铜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刚峰端坐案后。

  驿站大门洞开,门外跪着的百姓黑压压望不到边。

  白发老农额头的血痂还未脱落,

  抱着婴孩的妇人衣襟上沾着泥浆,

  几个半大孩子饿得直啃树皮——

  却都死死盯着案桌上那方铜印。

  "青天大老爷啊!"

  一个佝偻老汉突然扑出人群,

  枯枝般的手高举血书,"县衙的差役为征税,

  活活打死了我家老三!"

  血迹斑驳的麻布上,

  歪斜的字迹触目惊心。

  按察使周勉带着百名差役将人群团团围住,

  擦着汗喊道:

  “诸位父老! 朝廷加征‘御狄税’,

  是为抵御东狄,保家卫国!

  大家体谅朝廷难处, 莫要被人煽动,

  速速回家缴税,否则——”

  "啪!"

  惊堂木拍响。

  刚峰缓缓起身,官袍无风自动:

  "周大人,本官问你——"

  他手指重重戳在会典上,"这税,

  可有户部朱批?

  可有圣旨明发?"

  周勉脸色瞬间惨白。

  这税本就是地方与朝廷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晋王被抄家产被东狄人劫走为由加税肯定过不了廷议。

  皇帝也不可能背加税的恶名。

  那么他们要么割自己的肉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要么继续苦一苦百姓和商人。

  不然锦衣卫东厂都在,他们敢那么肆无忌惮?

  "若无,便是乱命!"

  刚峰声震屋瓦,"依《大魏律》第三百二十条,百姓可拒缴乱命!"

  周勉面皮紫涨,脖颈上青筋暴起:

  "刚峰!此乃巡抚衙门与朝廷………共议!你敢..."

  "共议?"

  刚峰突然一声冷喝,。

  只见他枯瘦的手指"咚"地戳在《大魏会典》上:

  "本官倒要问问,是哪位阁老签的票拟?

  哪位司礼监批的红?"

  一个货郎突然撕开破袄,露出肋下溃烂的杖伤:

  "青天老爷!

  他们连种粮都抢啊!"

  脓血混着泪水泥水,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反了!全给本官拿下!"

  周勉官帽都气歪了,尖着嗓子嚎叫。

  差役刚亮出铁尺,跪着的老农们突然手挽手结成肉墙。

  最前排的白发老汉们齐刷刷解开衣襟——

  人人胸前都是鞭痕交错。

  "周勉!"

  刚峰一声暴喝如霹雳炸响,"今日你敢动这些百姓一指头——"

  他猛地抓起惊堂木,"本官就敢用这方铜印,

  参你十八条大罪!"

  "哗啦"

  一声,七旬老里长抖开《大诰》,泛黄的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

  "太祖爷明令!持《大诰》者,百官避道!"

  周勉被挤得官靴都掉了一只,还在跳脚嘶吼:

  "刚峰!你私设公堂...纵容刁民...你..."

  "啪!"

  惊堂木重重砸下,榆。

  刚峰解下刑部印信,"砰"地按在裂痕上:

  "自今日始,凡有司强征税银者——"

  "本官见一个,办一个!"

  百姓的哄笑声中,周勉被推搡得一个趔趄,

  官帽滚落泥地。

  几个差役架着他狼狈逃窜,活像丧家之犬。

  人群末尾,张克抱臂而立,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啧啧,真他娘的开眼了。"

  吕小步叼着草茎,含糊不清地嘟囔,"这年头还有这么不怕死的官儿?

  敢撺掇百姓抗税,嫌脖子上的脑袋太结实了?"

  韩仙眯着眼,目光穿过骚动的人群,落在刚峰身上:

  "是盏明灯..."语气里带着说不清的惋惜。

  "可惜灯再亮,"

  张克突然嗤笑一,"也照不亮这乌漆嘛黑的世道。"

  他抬头望了望天,阴云正从北边压过来。

  韩仙会意地点头:"兄长说得是,只有野火..."

  "烧他个干干净净!"

  张克突然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烧完了,地才肥。"

  李骁听得云里雾里,用刀鞘捅了捅吕小步:"他俩打什么哑谜呢?"

  吕小步翻了个白眼:"莽夫!"

  他故意摇头晃脑,"圣人云——"

  "云你大爷!"

  李骁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装什么文化人!"

  吕小步捂着脑袋跳开:

  "你懂个屁!这叫...叫..."

  他支吾了半天,突然指向远处,"看!那老头的裤腰带要掉了!"

  众人哄笑中,张克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驿站前那道干瘦的身影。

  明灯啊明灯,他在心里默念,你能照亮这一隅之地,却照不破这漫漫长夜。

  野火过境处,焦土之下,才有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