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梢窥战・飞燕留痕-《明末隐龙》

  霜降第七天,西北风跟刀子似的,把涂山早晨的雾气都给撕成了细条儿。赵猛穿着玄铁锁子甲,腰间别着的燧发枪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他大步走到装银料的木箱跟前,抄起枪托“咚”地砸在箱盖上,吓得千年银杏树上的寒鸦扑棱棱乱飞。黑压压一群鸟儿刚飞起来,树冠里却有片“叶子”纹丝不动——好家伙,那哪是什么叶子,分明是用竹篾编的,还拿墨绿汁液染过色。

  赵猛眼睛一下瞪大,就跟瞧见猎物的豹子似的。他慢慢举起枪,枪管上的反光一下子就把藏着的人给照出来了。“赶紧下来!”他大喊一声,扳机一扣,枪响在工坊外头炸开,又震落了几片金黄的银杏叶。五十个新军训练有素,听见动静立马散开,摆出雁翎阵。铁砂枪齐刷刷对准树梢,盾牌一拼,地上就投出个大黑影,跟蜘蛛网似的吓人。

  树上那人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慌慌张张往悬崖那边跳。这一跳不要紧,怀里掉出半块蜀锦,上面绣的飞燕在雾气里划出道蓝幽幽的光。赵猛眼神多毒啊,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川东私铸党的标记。他快步上前捡起蜀锦,手指头在边上一摸,摸到硬邦邦的东西——锦缎背面拿密蜡写着“李万贯购模”四个字。这带松脂味的琥珀色密蜡,他可太熟了,三年前在重庆府端掉私铸窝点,假币账本就是拿这玩意儿封的。

  “留俩人守银箱,剩下的跟我搜山!”赵猛把蜀锦往甲胄里一塞,鞋底使劲碾了碾那人掉的炭笔,青石板上立马多出道歪歪扭扭的黑线,看着跟条快死的蛇似的。他抬头瞅银杏树,树枝上还挂着半块衣襟,那针脚细密得很,普通裁缝可缝不出来。赵猛心里琢磨,能使唤动川东私铸党的,除了蜀地那个富得流油、一手遮天的李万贯,还能有谁?

  三天前在成都街头,李万贯坐着八抬大轿招摇过市。轿帘拿金丝绣着“富可敌国”四个大字,晃得人睁不开眼。轿帘掀开一角,伸出来戴着翡翠扳指的手腕,脖子上的金项链晃得叮当响。这会儿在他那金碧辉煌的密室里,李万贯胖得跟座山似的,一屁股陷在雕花檀木椅子里,脸涨得通红,气得五官都挤一块儿了。他死死盯着墙上的良田分布图,镶金的指甲在桌子上掐出好几道印子,嘴里骂骂咧咧:“林宇的均田令断我财路,铸币局还敢动我的根基!”说着抓起翡翠鼻烟壶就往墙上砸,“砰”地一声,翡翠碎了一地,跟他那破碎的野心似的。“都给我盯着铸币局!模具、银料,瞅准机会就抢!”他吼得嗓子都劈了,外头的奴仆听了直打哆嗦。

  工坊里头,林宇穿着素色长袍,正低头看铸币数据。听完赵猛汇报,他接过半块蜀锦,手指头在飞燕纹上摸了又摸。这种绣法他再熟悉不过,每只飞燕尾巴上十三根丝线,正是川东匪帮传军火情报的暗号。“李万贯......”他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一边拿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梯田凸点模具,青铜表面映出他皱着的眉头和冒火的眼神。半个月前,就是这老小子煽动盐商罢市,想拦着新币流通,手段要多阴有多阴。

  “大人您看,”赵猛展开捡到的炭笔,笔杆上刻着“万贯商号”四个大字,“今早巡逻,在后墙根儿发现半块断币。看着齿纹跟真币差不多,可凸点间距宽了半厘。”他压低声音说,“李万贯把持着蜀地盐铁生意,养了几百个不要命的打手。城南那家看着普通的地下钱庄,其实就是他造假币的老窝。这些年他跟官府勾结,垄断盐市、哄抬物价,不知道吸了多少百姓的血,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林宇把断币拿在手里来回摩挲,拇指按在凸点上,手感跟真币差远了。他转头看看正在铸币的匠人们,老周正手把手教徒弟用左手刻字。“传令下去,”林宇说,“给每箱银料都装上凸点暗锁,锁孔形状要跟币面三角纹对上。从明天起,匠人刻字都改用左手,凸点间距一会儿宽一会儿窄,别让那帮孙子摸清规律。另外,工坊周围多加巡逻,暗哨也得加几个!”

  天擦黑的时候,整个工坊跟白天似的亮堂。赵猛带着亲兵摸黑去了城南废宅。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地上扔满了碎纸片,墙角铜盆里还冒着烟,一看就是人刚跑没多会儿。赵猛蹲在地上翻,从灰堆里扒出几片烧焦的图纸,上面画着梯田凸点的样子,旁边还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全是他们造假币的关键数据。

  “大人!”一个士兵脸色发白,举着块带血的布,上面印着个大掌纹,“地上有拖痕,这帮畜生为了问出凸点间距,把手艺人的手都给砍了!”赵猛气得拿枪砸墙,墙皮扑簌簌往下掉,落在图纸边的血手印上,红得刺眼。他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三天前的事儿:李万贯的轿队在街上横冲直撞,把老农的菜筐都撞翻了。老农跪在地上求他们,轿子里却传出一阵哄笑,听得人牙根直痒痒。

  后半夜的工坊还是灯火通明。老周戴着老花镜,正眯着眼调刻刀角度。“用左手刻字,”他一边说,一边把右手的刻刀换到左手,刀锋在银币边上慢慢划过,刻出歪歪扭扭的凸纹,“凸点间距按时辰变,卯时三刻用三分一,辰时就换成三分三,看那帮贼还怎么仿造!”林宇站在旁边摸着新铸的银币,表面凸点看着乱糟糟的,其实暗合蜀地节气——今儿霜降,凸点正好是二十四个。

  冬至前一晚,风刮得嗷嗷叫。赵猛一个人在银杏树下巡逻,借着月光又发现半块残锦。飞燕纹的尾巴只剩十二根丝线,背面拿密蜡写着“凸点无律,难仿”。远处李万贯家亮得跟白天似的,八抬大轿正往宅子里运金银,那阵仗,跟周围的黑夜格格不入。赵猛握紧腰间的燧发枪,他心里明白,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呢。

  等新年第一缕阳光照到工坊,老周用左手稳稳刻下一个“丑”字——这是牛年第一个匠人印记。赵猛站在银杏树下,看着匠人们把刻刀别在腰间。刀柄上刻着各种图案:有的像田埂,有的像麦穗,还有的刻着娃娃笑脸。这些图案不只是记号,更是大伙儿护着老百姓的心意。

  百里外李万贯家里,这胖家伙正把翡翠扳指捏得直响,眼睛里冒着火。密室墙上的良田分布图被他拿红笔圈了个遍,全是他盘算着要抢回去的地盘。

  西北风又吹起来了,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赵猛望着李万贯家的方向,远处梯田一层叠一层,跟银币上的凸纹似的。他知道,这些私铸党摸不着门道的银币,正带着匠人们的体温,护着老百姓的口粮和日子。而他手里的枪,永远瞄着那些想捣乱的家伙,随时准备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