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军训-《山乡轶事》

  欧阳老师看向郭大勇,“郭大勇同学,你带十几个男生去把教材和作业本领回来,记得要仔细核对数量,别少拿了。”

  郭大勇连忙点头,站起身来,“知道了,欧阳老师。”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十几个男生,“走吧,兄弟们,跟我一起去领教材。”

  十几个男生纷纷响应,跟着郭大勇走出了教室。

  欧阳老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然后对团支书苏凌云说:“苏凌云,你负责统计一下大家衣服的尺码,明天就要开始军训了,我们要统一穿作训服。”

  苏凌云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要军训了啊?”

  欧阳老师点点头,“是的,军训是大学的必修课,而且系里规定,任何人都不能请假或逃避军训。”

  苏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尽快统计好尺码的。”

  同学们听到要军训,都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军训虽然会很辛苦,但也是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大家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开始这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生活。

  在大家紧张而又期待的等待中,大学开学军训如期而至。身着同款作训服的教官,板着面孔,一丝不苟地教大家各种军训动作:立正、稍息、转体、站军姿、队列变换、齐步走、正步走,等等

  九月帝都的太阳,像是烧透了的砖窑里滚出的炭团,肆无忌惮地倾泻着热力。水木大学东操场上,新生的迷彩方阵在毒日头下纹丝不动,如同晒蔫了的庄稼。汗水在大家额角蜿蜒爬行,汇聚到下巴,最终沉重地砸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发出轻微的“嗤”一声轻响,瞬间被蒸发殆尽,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军姿!站好!”教官粗粝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空气,他黝黑的脸膛绷得铁紧,目光鹰隼般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备受煎熬的脸庞,“这才站了多久?都给我挺住了!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当什么水木人?”

  曾子轩此刻正不动声色地运转着丹田深处那缕温润的真气。那真气如春溪般在经络里悄然流淌,所过之处,体内翻腾的燥热与肌肉的酸胀便如冰雪消融般退去,四肢百骸渐渐浸润在一种奇异的清凉与舒适之中。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真气抚平灼痛的微妙触感,目光却穿透蒸腾的热浪,不动声色地扫过身边几位室友。

  左边,老大郭大勇,东北壮汉,电子计算机系一班的临时班长,此刻像根被烈日烤得微微弯曲的钢钎。汗珠在他宽厚的脊背和粗壮的脖颈上汇成小溪,早已浸透了迷彩服的后背,深绿色的布料紧紧贴在他虬结的肌肉上。他咬肌绷得死紧,腮帮子鼓起,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显然是在用纯粹的筋骨之力与酷暑和疲惫死扛,那股子蛮牛般的倔强劲头,几乎要从汗湿的毛孔里喷薄出来。

  紧挨着郭大勇的是老二包小刚,来自沪市的精瘦小伙。他整个人仿佛被抽掉了骨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微小幅度打着晃,如同风中的芦苇。迷彩帽檐下露出的几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上汗水纵横。他的眼珠子却不太安分,时不时地偷偷向右前方瞟去——那里站着团支书苏凌云,帝都姑娘,白皙的皮肤在迷彩服的映衬下格外醒目,汗水沿着她优美的下颌线滑落,即便在狼狈中,也自有一种挺拔的清丽。包小刚那点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被曾子轩尽收眼底,修士的灵觉捕捉到他加速的心跳和紊乱的气息,如同一池被石子惊动的春水。

  右边,老四卢小华,黔南山里走出来的少年,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迷彩服里显得空荡荡的。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刺激得他眼皮不住地抽搐,却强忍着不敢抬手去擦,只得拼命眨眼。他紧抿着干裂的嘴唇,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眼神里盛满了惶恐和一种近乎窒息的忍耐,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凝固的热浪里彻底融化掉。曾子轩清晰地“听”到他体内气息的微弱和紊乱,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看什么看!包小刚!”教官的厉喝像鞭子一样抽在凝固的空气里。包小刚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瞬间绷直,如同被无形的线骤然扯紧的木偶,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慌乱地收回目光,死死盯住前面同学汗湿的后颈,再不敢乱动半分。周围的空气仿佛又沉重凝固了几分,无形的压力让队列中好些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曾子轩心头微微一叹。再这样下去,老四卢小华怕是真的要撑不住了。他悄然将一缕精纯的真气分出一丝,如同无形的蛛丝,极其隐蔽地探向卢小华的方向,试图引动他身周的气流,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然而,就在那缕真气即将触碰到卢小华衣角的瞬间,右前方一道敏锐的目光倏地扫了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曾子轩心中警铃微作,是苏凌云!他立刻如触电般收回真气,让它重新蛰伏于丹田深处。这帝都姑娘的灵觉,竟如此敏锐?

  曾子轩果断做出了决断。他眉头微蹙,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极轻微的痛苦闷哼,气息骤然变得紊乱急促,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紧接着,他双腿一软,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沙袋,直挺挺地、却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虚弱感”,朝着滚烫的地面栽倒下去。

  “老三!”郭大勇的惊呼如同炸雷般响起,他反应极快,猛地一步跨出,铁钳般的大手在曾子轩身体完全触地前牢牢托住了他的肩膀和后背。那沉稳的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快!搭把手!”郭大勇低吼着。

  包小刚和卢小华也瞬间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帮忙。三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看似昏迷的曾子轩抬离了那灼人的地面。

  “送医务室!”教官皱着眉快步上前,探了探曾子轩的鼻息和脉搏,又看了看他苍白(曾子轩特意用真气控制逼出的效果)紧闭双眼的脸,果断挥手。

  郭大勇二话不说,双臂一较劲,竟稳稳地将曾子轩打横抱了起来。他那宽厚的胸膛和虬结的臂膀,此刻成了最安稳的担架。包小刚和卢小华一左一右紧跟着,护着郭大勇怀里的“病号”,脚步匆匆地朝着操场边的树荫和远处的校医院方向奔去。

  脱离了教官的视线范围,曾子轩的“昏迷”也适时地“减轻”了几分。他半睁开眼,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虚弱:“老大…放我下来吧…好多了…”

  “放个屁!”郭大勇喘着粗气,脚步却丝毫不停,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滴落,砸在曾子轩的迷彩服上,“瞅你这小脸煞白的,跟俺家过年刮的鱼鳞似的!给老子老实待着!”

  包小刚在另一边,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老三你吓死人了!刚才教官那眼神,凶得要吃人!我还以为他要把我拎出来单练呢!”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不过…晕得好啊!医务室有风扇吧?” 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操场上依旧笔挺的方阵,目光掠过苏凌云站的方向,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卢小华则紧紧挨着郭大勇,小跑着,仰起脸看曾子轩,满眼都是真切的担忧和后怕:“三哥,你…你真没事了?刚才在太阳底下,我…我头昏得厉害,感觉…感觉像要死了,喘不上气…” 他声音发颤,那黔南山里带来的口音在恐惧中显得更加浓重,“多亏你…多亏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曾子轩明白,卢小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山里的孩子,对某些气息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树荫的凉意温柔地覆盖下来,郭大勇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曾子轩放在一张冰凉的石凳上。脱离了那滚烫的怀抱,曾子轩顺势靠住粗糙的树干,长长地、带着表演性质地舒了口气。包小刚已经手脚麻利地拧开了曾子轩军用水壶的盖子,递到他嘴边:“快,喝口水压压!”

  曾子轩接过水壶,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盐水,眼角的余光瞥见操场方向。只见教官正俯身,对着脸色明显不对劲、摇摇欲坠的一个女生说着什么,随后挥挥手,示意另一个同学扶她也离开队列,朝树荫这边走来。曾子轩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这才无声地落了地。这下子,大家安全了。

  夜幕低垂,白天的酷热终于收敛了爪牙。307寝室里弥漫着花露水和红花油混杂的、属于新生军训的独特气味。四张架子床分列两侧,包小刚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哼哼:“哎哟喂…我这老腰…还有这肩膀…明天还能抬得起胳膊吗?要命了…”

  卢小华坐在下铺的小马扎上,正小心翼翼地用药棉蘸着红药水,涂抹自己解放鞋磨出的水泡,动作有些笨拙却认真。他闻言抬起头,小声说:“二哥,我们寨子里老人讲,头几天最恼火,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年轻而略显稚气的脸上,那点山野里带来的怯懦被一种朴素的坚韧冲淡了些许。

  “熬?”包小刚哀嚎一声,翻了个身,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再熬几天,我包小刚就要变成‘包熟透’了!”

  郭大勇刚冲完凉回来,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字背心,露出健硕的臂膀。他一边用毛巾用力擦着湿漉漉的寸头,一边声如洪钟地笑骂:“瞧你那点出息!俺们东北冬天下河凿冰窟窿捞鱼,那滋味儿,不比这带劲?”他走到曾子轩床边,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关切拍了拍曾子轩的肩头,“老三,你真没事了?白天可把俺们吓够呛!你这身子骨,看着没老四单薄,咋比他还先撂倒?”

  曾子轩盘腿坐在自己靠窗的上铺,窗外的月光恰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银边。他微微一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清浅:“没事了老大,可能就是…有点水土不服,加上天太热,一时没扛住。”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老四,你白天说的那个‘老洞神’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卢小华的眼睛在灯下亮了一下,仿佛被点燃的炭火,那点对家乡山野传说的敬畏和亲近感瞬间冲淡了脚上水泡的疼痛:“哦,那个啊!我们寨子后面,老林子深处,真有个洞,深不见底,洞口长满了血红的藤子,邪门得很!”他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讲述古老秘密的神秘,“老辈人都说,那洞里住着洞神,轻易不能靠近,惊扰了要降祸的!以前寨子里有人不信邪,非要去探,结果…”他打了个寒噤,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摇了摇头。

  “真的假的?听着怪瘆人的!”包小刚也忘了哼哼,支起半个身子,脸上混合着好奇与一丝畏惧。

  郭大勇则嗤之以鼻:“封建迷信!肯定是地形复杂点,人进去了容易迷路出事,瞎传的!”他大手一挥,带着一种北方大汉特有的、对神秘事物的不以为意。

  寝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断续的虫鸣。包小刚和卢小华在疲惫中渐渐沉入梦乡,发出轻微的鼾声。郭大勇在对面下铺翻了个身,床板响了两声,也归于平静。

  曾子轩无声地舒了口气,确认室友们都已熟睡。他悄然调整姿势,五心向天,双目微阖,意念沉入丹田。白日里为维持伪装而刻意压抑的真气,此刻如同解冻的春江,汩汩然活泼起来,开始在奇经八脉中缓缓流淌,遵循着玄奥的轨迹周天运转。窗外清冷的月光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丝丝缕缕地透过玻璃窗,无声无息地汇聚到他周身,形成一层肉眼难辨的、极其稀薄的银色光晕,如同最轻柔的纱幔,将他笼罩其中。经脉里那点因白日压制而生的细微滞涩,在月华温润的浸润下,如同被暖流冲刷的冰凌,悄然溶解、消散。丹田气海深处,那枚由纯粹灵力凝聚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道基”,在月华的滋养下,也似乎更凝实了一分,缓缓旋转着,吞吐着精纯的天地之气。

  就在他心神沉浸,渐入佳境之时——

  “喵呜——!”

  一声凄厉尖锐的猫叫,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窗外的寂静,也猛地刺入曾子轩高度凝聚的心神之中!

  他浑身骤然一僵,体内运转如意的真气瞬间岔了道!一股逆流猛地冲撞心脉!

  “唔!”曾子轩闷哼一声,强行将冲到喉头的腥甜气压了下去,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般的烦恶。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电,瞬间投向窗外。

  宿舍楼旁那棵高大的老银杏树下,浓重的阴影里,一双幽绿发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窗口!那绿光冰冷、诡异,带着绝非寻常野猫的审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仅仅一瞬的对视,一股寒意竟从曾子轩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

  下一秒,树影一晃,那两点瘆人的绿光倏地隐没在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声尖锐凄厉的猫叫余音,似乎还在闷热的夜气里若有若无地回荡。

  曾子轩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缓缓吁出一口浊气。他凝望着窗外那片沉沉的黑暗,眉头紧锁,白日里苏凌云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与此刻这双冰冷诡异的猫瞳,在他脑海中奇异地重叠起来。

  月光无言,静静流淌,将他蹙眉沉思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他无奈地低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连猫都欺负?这筑基,修得可真够憋屈。”

  曾子轩意识到,今后一定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修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