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天诛黄虎-《明风再起》

  长江在武昌段拐了个急弯,江面在这里变得异常宽阔。然而1646年的这个秋天,江面几乎被浮尸堵塞,船只难行。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腥气,那是人脂在烈日下融化的味道。

  张献忠站在黄鹤楼废墟上,望着江面累累浮尸,嘴角竟带着笑意:“好看!真他娘的好看!传令,再赶三万百姓下江,老子要让对岸看看什么叫西朝威风!”

  身旁的义子孙可望低声劝道:“父皇,江水已塞,不如...” 话未说完,一条恶犬突然狂吠着扑向他!犬奴立即将孙可望按倒:“陛下,天杀令示警!”

  张献忠眯起黄褐色的眼睛:“连义子都要反?剥了!” 惨叫声中,孙可望被当场生剥人皮。张献忠却抚着恶犬大笑:“还是俺的狗忠心!”

  这样的惨剧每日上演。大西军所过之处,唯余焦土。从武昌到重庆,从重庆到成都,尸骸铺路,鲜血成河。

  成都青羊宫前,数万书生聚集于此。他们听说大西朝开科取士,怀揣光宗耀祖的梦想赶来。却见宫门突然紧闭,四周冒出无数弓箭手!

  张献忠站在高台上,黄面狞笑:“读书人最是可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给老子射!”

  箭如雨下,哀嚎震天。鲜血染红青羊宫的白石栏杆,汇成溪流渗入地下。有书生临死前咒骂:“黄虎!你必遭天谴!”

  当夜果然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张献忠竟命人抬出火炮,对天轰击:“老天爷!有种劈死老子!”

  雷暴中,蜀王府井台边,老蜀王朱至澍正率全家投井。最小的郡主才六岁,哭喊着“父王我怕”,被生生推入深井。最后跳井的老太监听见,雷声里混杂着张献忠的狂笑。

  大西皇宫就建在蜀王府旧址。张献忠夜夜笙歌,命宫女裸身起舞,稍不如意便扔去喂狗。又创“生剥皮法”,专挑皮肤细腻的少女行刑,要求人皮完整剥下而人不死。

  都督张君用因杀人不足数,全家被剥皮示众。人皮蒙成的战鼓每日在宫门前敲响,作为上朝的号令。

  如此暴政终于遭致反噬。川中百姓几乎被杀绝,粮草无以为继。张献忠决定放弃成都,北上西安与李长风争锋。

  临行前,他下令焚毁成都。大火烧了七天七夜,千年锦官城化为白地。又密令尽杀川籍士兵,以免后患。

  消息走漏,川军将领刘进忠骇然。当夜率亲兵冒死出营,直奔北方的帝国陆军大营。

  时值深秋,帝国陆军前锋已至汉中。刘进忠跪在张二狗帐前,泣血陈情:“将军若不信,可派人随某查看!成都方圆百里,已无犬吠之人烟!”

  王小虎的炮兵营随即南下。行至绵竹时,这个百战老将竟当场呕吐——道旁树上挂满人皮,风干如旗。村庄空无一人,唯有灶台边坐着具具白骨,保持着生前的坐姿。

  “这已非人间,是修罗地狱。”王小虎红着眼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多耽搁一刻,就多一批百姓遭殃!”

  张献忠此时已至西充县。因疑心川军叛变,行军更加残暴。遇村焚村,见人杀人,甚至将婴儿抛入空中用矛尖接刺,名曰“蜻蜓点水”。

  十一月二十二日,大雾弥漫凤凰坡。张献忠晓行至此,忽觉心悸。他对丞相汪兆龄说:“老子昨夜梦见万箭穿心,是不是不吉利?”

  汪兆龄谄笑:“陛下是真龙转世,箭矢岂能伤及?” 话音未落,雾中突然响起爆豆般的火铳声!

  原来刘进忠为帝国陆军引路,早已埋伏在此。王小虎亲自指挥三百神枪手,专等“黄虎”出现。

  张献忠应声落马,胸口炸开血花。他挣扎着想拔刀,却被冲上的帝国士兵乱枪补射。这个杀人百万的魔头,最终死得干脆利落。

  消息传回,李长风却无喜色。他在朝会上沉默良久,方道:“张献忠该千刀万剐,然其部众多是裹挟之民。传朕旨意:降者不杀,愿归乡者给路费。”

  又特令王小虎:“寻访蜀中幸存者,朕要知这人间地狱究竟何等惨状。”

  调查结果令人窒息:四川人口从明末的六百万骤减至不足十万,许多县城彻底消失。帝国不得不在全国征调官吏,进行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填川。

  最震撼的证词来自一个藏在尸堆里幸存的老儒:“...他们把人串在铁线上,像晒鱼干一样挂满树林...江面浮尸厚得能走人...张献忠每杀一人,就往铜壶里扔粒豆子,后来豆子堆满了三间屋子...”

  李长风听罢,当朝下诏:“即日起,每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为全国哀悼日,祭奠川中死难同胞。另设‘天府基金’,永续资助蜀地重建。”

  退朝后,皇帝独坐御花园。朱清漪寻来时,见他正对着一株西府海棠发呆。

  “陛下还在想蜀地之事?” 李长风轻声道:“朕是在想,张献忠为何变成魔鬼?他本是驿卒,因失业造反...” “陛下不可同情此獠!” “非是同情。”皇帝折下海棠枝,“朕是在警醒自己。权力若不受制约,任何人都可能变成魔鬼。”

  次日,他突然亲临议会,提出修宪动议:“增设监察院,独立监督皇权与行政权。皇帝若有暴行,议会可联合监察院废黜之。”

  举朝震惊。老臣纷纷劝谏:“陛下何必自缚手脚?” 李长风正色道:“朕不要做明君,要做立制之君。让后世纵出昏暴之君,亦不能荼毒百姓!”

  便在修宪辩论期间,大西残部在李定国率领下请降。朝中多主张尽数诛灭,唯李长风力排众议:“首恶已诛,从者皆可赦。”

  他亲自召见李定国。这个二十岁的青年跪在殿前,浑身颤抖等待命运裁决。

  “抬起头来。”皇帝道,“朕问你,可愿戴罪立功,去台湾垦荒?” 李定国愕然抬头:“陛下...不杀我?” “杀人容易活人难。”李长风递过垦荒计划书,“去给活着的人找条生路吧。”

  退朝时,刘铭枢轻声问:“陛下真信他能改过?” 李长风望向西方残阳:“朕不是信他,是信制度。台湾设总督府,有议会监督,有法院制约,纵是恶魔也难作恶。”

  是夜,皇帝做噩梦了。梦中长江尽是血水,浮尸伸手抓向他。惊醒时冷汗涔涔,遂起身拟旨:“即日起,废一切肉刑。最高刑罚止于终身监禁。”

  朱清漪为他披衣:“陛下仁德。” “不是仁德,是恐惧。”皇帝握笔的手微微发抖,“今日能判人凌迟,明日就可能习惯杀人。朕怕变成张献忠。”

  翌年清明,第一座川难纪念碑在成都落成。碑文由皇帝亲撰: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虐民者,虽强必戮。爱民者,虽弱必兴。天地昭昭,不可欺也。”

  揭碑那日,有幸存老妪蹒跚而来,在碑前放下束野花。她用川音喃喃:“都死了...就我活下来了...”

  王小虎将军当场泪崩,自此再不吃鱼——他说想起长江里吃人脂的鱼就作呕。

  而远在台湾的孙可望,果然兢兢业业垦荒。后来成为着名农场主,终身未再拿起刀枪。临终前他对子孙说:“记住,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很多年后,史家评论这段历史时写道:“世祖皇帝以张献忠为镜,深惧权力之腐。故立宪极严,束己束官,开中华三百年法治之基。”

  黄浦江潮起潮落,红底金龙旗迎风招展。而在成都那座黑色纪念碑前,永远有人放下新鲜的花束。

  记忆与制度,或许才是对恶魔最好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