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夜报-《太平天国之东方醒狮》

  话说萧云骧与赵烈文并辔同行,穿过马当镇残破的街道,一路交谈。

  南行十余里,一行人抵达一个叫茅湾村的小村落,此处正是第十九师的指挥部所在。

  村子地势特别,南北两翼山岭斜卧,呈东北-西南走向,相距一二十里,环抱出一片巨大的U型谷地。

  无论敌军是从祁门东来,还是自景德镇北犯,都必须经过这道天然门户。

  第十九师凭借这等形胜之地,将防御重心集中于此:两侧山峦上布置炮台,虎视官道;谷中壕堑纵横,营垒星罗棋布,鹿砦重重,宛若坚城。

  更在祁门、景德镇方向三十里外要隘处,设置前沿阵地与哨探,侦骑四出,昼夜不绝,如天罗地网,覆盖四野。

  第十九师的士兵虽多来自黔省苗疆,军官骨干却都是从老部队中优选调派而来,皆是百战余生的西军老兵。

  军师陶汉生与参谋长钱开泰,便分别由第一、第三军调任。

  整座阵地深得西军“结硬寨”的真传,沟深垒高,气象森严。

  该师自组建以来,已随左靖西从湘潭转战赣南、赣北,虽未经历恶战,却已磨出锐气;

  加上数月严训,将士面对青军,已是从容不迫。

  萧云骧巡视一遍,见防务周密,心下稍安。

  就如上午在水师营中一般,他召集官兵,鼓舞士气,继而同堂吃饭,嘘寒问暖。

  直至红日西沉,才策马返回马当镇。

  敬翔早已选原马当镇巡检司衙门,作为行驻点。

  此处地势较高,可俯瞰四周原野,又有深院高墙,略成守备之势。

  萧云骧自无不可,只特别嘱咐一事:命卢岭生在巡检司高处,立即升起西王大纛。

  随后径直进入内堂休息。

  当夜寒气深重,月隐星沉。

  衙内灯火次第熄灭。连日的奔波劳累之下,萧云骧刚一上床,便沉入梦乡。

  不知几更时分,他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夹杂着卢岭生压低的嗓音:“大王可曾安歇?有紧急军情!”

  萧云骧霎时睁眼,抓起衣服起身,“吱呀”一声拉开房门。

  只见厅内已点起四五处烛火,卢岭生候在门外,厅中是敬翔与一位满面风霜的生面孔,其人紧裹棉袍,脸上凝着寒霜。

  寒气从门外卷入,摇得烛火一阵颤抖。

  他一边穿戴衣袍,一边低声问:“岭生,什么事这么急?”

  “回大王,是安庆府翼王殿下派来的使者,说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

  萧云骧闻言,不敢怠慢,稍稍整理,便大步走出。

  还没站稳,敬翔身旁那人猛地抢前几步,伏地叩首:“天国翼王幕府参军曹伟人,拜见天国西王八千岁!”

  萧云骧急忙上前扶住。

  烛影摇曳之间,他已认出这人,正是昔日在西塞山炮台有过一面之缘、自号“卧虎先生”的石达开幕僚曹伟人。

  只见他头裹红巾,清瘦面容上沁着汗珠,几缕乱发沾在额角颊边。袍摆和靴筒上,都是斑斑泥点,形容狼狈,显然是长途奔波,未得喘息。

  萧云骧语气温和,略带埋怨:“曹先生何必如此?你我是旧识,该知我西军不兴跪礼。”

  曹伟人被稳稳托起,没能完成“一跪三叩”的全礼,只得顺势站直,仍恭敬道:“如此……便谢西王恩典。”

  萧云骧不与他多作虚礼周旋,直接引入厢房,并命卢岭生看茶。

  二人刚一坐定,他便开门见山:“先生星夜赶来,所为何事?”

  曹伟人深吸一口气,抑住喘息,开口道:“昔日大王亲率雄师,夹击清妖,解我安庆重围,我家殿下一直感念于心。”

  “因此一得到紧要军情,立刻派属下昼夜兼程前来禀报:洋人联合舰队已溯江西进,正朝西王府辖境杀来!”

  原来四日前,联合舰队行经扬州江面。

  石达开得到情报,立即派出快马传讯安庆,并命安庆守将曹伟人、赖裕新火速西报。

  然扬州至安庆段,长江江阔水深,船行迅捷。

  等消息两日前传抵安庆城,洋人的舰队,也几乎同时行至安庆港。

  事态紧急,曹伟人当机立断,趁联军在安庆补给的间隙,亲率一队精骑,驰赴马当。

  人不离鞍,马不停蹄,披星戴月。

  所幸沿途都是天国控制区,换马不换人,疾驰一天一夜,才终于赶到。

  原以为只能向马当镇的西军守将传达,没想到萧云骧本人就在此地。

  于是寻上门来,被正在巡逻的敬翔直接引至指挥厅。

  曹伟人将情由一口气说完,只觉喉咙干灼,不禁轻咳一声。

  房中一时寂静,只听得油灯芯蕊轻微噼啪。

  他偷眼观察,见萧云骧容色平静从容,未见丝毫惊乱,心底暗叹,这位年轻的西王确实气度不凡。

  此时卢岭生端茶进来,曹伟人双手接过,连饮数口。

  一股暖流顺喉而下,稍稍驱散了周身寒意。

  却听萧云骧沉声问道:“先生可知联合舰队,共有多少舰船?”

  曹伟人略作回忆,答:“大小一共十二艘。”

  萧再问:“可知其名号或舷侧编号?”

  曹面露惭色,摇头道:“那些弯弯绕绕的洋文,在下实在不识。”

  萧云骧微露笑意,却不甚在意,诚挚说道:“有劳先生。翼王兄长的情义与先生的辛苦,云骧定铭刻于心。”

  曹伟人连连谦辞:“大王昔日雪中送炭,解安庆之围,保全我家翼王根基。相比之下,此番送信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到此处,他神色一肃,提醒道:“大王,虽说安庆至马当段,江面多浅滩湍流,洋船不易通行。但预计明后日,洋船必抵马当。”

  “万请大王早做筹谋,切莫大意失荆州。”

  萧云骧郑重颔首,忽然起身,向曹伟人拱手一礼:“多谢先生良言,辛苦了。我立刻派人,安排弟兄们用饭歇息。”

  曹伟人慌忙腾身站起,这次记得不再下跪,只躬身还礼,连声道:“大王万不可如此!卑职如何敢当!”

  他久在翼王帐下,深知天国中,首义诸王尊威隆重、礼数繁琐。

  但这位西王却迥异他人:不但待人平易随和,竟禁止人跪拜。

  先前他与同僚私议,还猜测或是西王年轻骤贵,得爵仓促,因此心虚,不敢受礼。

  可如今西王府已据数省富庶之地,拥三十万精兵,粮饷财帛不可胜数,威势远超整个天国。

  却仍如此行事,他才信,萧云骧是真心推行那“平等”之说。

  萧云骧自不知曹心中所思,只命卢岭生引他下去,妥善安排众人食宿。

  随即派遣赵烈文,火速奔赴马当要塞,将情报送达黄文金,令其严加戒备。

  诸事分派完毕,他掏出怀表一看,时针已指凌晨三点。

  正想回房睡个回笼觉,却见任刚步履匆匆,自院外而来,呈上一封军情局密探,刚刚送达的急报。

  原来江南军情局,自联合舰队离沪当日,便已派遣干练探员,潜行回报。

  然为穿越敌占区,探员须隐匿行迹,而联军船快,竟一路追赶不上。

  直至舰队在安庆泊岸补给,才得隙超前,赶到马当。

  军情局所获情报,远比曹伟人所报精确周详:不仅列明各舰型号、人员配置、火器分布,连指挥官姓名出身,亦记录清楚。

  萧云骧展信细读,眉间渐渐蹙起。

  信中详细列出各军舰的型号配置,最后还总结道:

  “全舰队有军舰12艘,其中带嘤8艘,弗兰西4艘。由带嘤准将查尔斯·艾德华·霍利奥克,与弗兰西上校皮埃尔·杜邦共同统率。”

  “计有排水500–600吨明轮炮舰3艘;螺旋桨推进、排水约200吨铁壳浅水炮艇6艘;另蒸汽武装拖船2艘,后勤补给船1艘。”

  “全舰队有火炮48门,兼有新式阿姆斯特朗后装线膛炮,与旧式12磅至40磅前装滑膛炮,更配203毫米攻城臼炮。”

  “人员总计约550人,除军士之外,尚有维修匠、医官及报社记者随行。”

  萧云骧阅毕,立即命令敬翔,再派人抄传黄文金。

  此刻他睡意全消,信步踱出指挥厅,走入巡检司内院。

  只见天空中浓云翻墨,早已遮没了星月清辉。

  四野寂静,惟闻寒风掠檐穿隙之声——正是黎明前最深最暗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