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被搁置在阴冷的石砖上，跳动的火苗渐渐凝固成静止的光晕，卡普盘踞着双腿席地而坐，铁栅栏的阴影在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卡普目光穿透牢笼的缝隙，落在隐入黑暗中的艾斯身上。
这一次，卡普没有因为被叫老头而生气，反而是无奈望向艾斯，不明所以的笑出了声，笑声里沉淀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对视间，眼底极快掠过一丝哀伤，像秋叶坠入深潭般，倏忽而逝。
“你这小子，果真皮实，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到现在，哈哈哈哈……托你的福，海军总部，不，不止，还有世界政府，世界上下都变得一团乱七八糟了呀，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死寂的牢房，带着满满的寂寥，卡普恍若未觉，自顾自继续说着。
“害，我本来希望你，路飞和你姐姐一起成为出色的海军，谁知事与愿违，现在别说是海军了，你和路飞一起成了海军的死对头，不说这个，对了，你也知道路飞的传闻了吧。”
卡普一脸兴奋，“路飞他竟然带着人闯进司法岛，还击穿了世界政府的旗帜，与世界政府宣战，这臭小子，总是能干出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呢，当然，我可是立刻赶到那里，让他饱尝了我含着爱的拳头，不过他似乎一点儿记性没长，这次又在香波地群岛揍了天龙人，虽然行事鲁莽了些，但不愧是我的孙子，哈哈哈哈哈……”
越说越兴奋，卡普脸上全是对于路飞的举动的无可奈何，没有一丝因为路飞成为海贼，做出这些祸事的生气，艾斯低垂着脑袋，听着路飞惹出的祸事，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对了，我还对路飞说了他老爸的事情，路飞都吓了一跳呢。”
还算愉快的氛围瞬间凝滞，父亲二字，像是勾起了艾斯不好的回忆，艾斯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只不过太久没说话，声音像是被风沙侵蚀的残碑，沙哑干涩。
“呵，那种事，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毕竟我和路飞，都继承了世界级大罪犯的血脉，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海军呢。”
艾斯自嘲一笑，咽了咽口水，强忍着身体不适，双眼决绝的看向卡普，说出了这些天思考已久的事。
“老头，杀了我，现在，立刻杀掉我。”
不知从哪窜来的阴风，吹的油灯里的火苗胡乱晃动，卡普的脸在阴影里来回摇摆，眼底的情绪也在火光中沉沉浮浮，分明每个字他都懂，但连起来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世界政府已经下了决定，要将艾斯公开处刑，但世界政府是世界政府，艾斯自己怎么可以轻易产生随便死掉的想法?
卡普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火气，想大骂艾斯一顿，偏偏看见艾斯现在这副可怜模样，又实在不忍心骂出口。
这臭小子，到底以为自己的命是怎样保下的?难道很容易吗？
罗杰那家伙用剩下的命给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铺了活下去的道路，露玖作为一位伟大的母亲，将臭小子护在肚子里二十个月，小茉可更是画地为牢数年，只为守护臭小子长大，臭小子这条命是其他人用血肉和时间一点点堆筑出来的，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他对得起保他命的人吗？
卡普满腹愤怒，声音却是平静的到可怕，“你要我杀了你?你这个笨蛋!!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就算你现在在这死了又怎样？白胡子不会善罢甘休，事态也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可是把海上王者惹怒了啊!!”
卡普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瞧见艾斯仍是满眼倔强，就知道艾斯大概率还是不服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
“随随便便就把死挂在嘴巴，你有想过你姐姐吗？你死了，你让她这么想?小茉可把你养大，难道就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
“那我又能怎么办!!你说啊!”
艾斯大声嘶吼着，冲到了火光照亮的微小区域，用尽全身力气拉扯着禁锢自己的锁链，就算腕间的血痕再度渗出血来，也没有停下。
现在他又能怎么办？被困在囚笼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待着，成为海军引诱自己重要的人的诱饵，遭遇这样的事，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真的快要让他疯掉了。
他不想成为引诱老爹与姐姐的诱饵，只要他现在死掉，姐姐的身世，还有老爹，大家，他们就都不会有事，他们也不必为了不成器的他付出什么，只要就这么死掉，一切就都能结束。
可是，可是……
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混合咬破嘴唇上殷红的血珠，顺着满是挫伤的脸颊滚落，一颗颗砸在冷硬的石砖上。
艾斯泪眼模糊瞪着卡普，十指痉挛般死死抓住牢笼的栏杆，胸膛止不住的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苦，他现在很生气，可他却不是在生卡普的气，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这个以他为饵的陷阱，只要他死掉，一切便都会迎刃而解，可他现在是在颤抖吗？他竟然在害怕死亡，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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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好想再见一见姐姐，见一见路飞和老爹，就算只是远远一眼也好……
艾斯整个人像被抽去脊梁般滑跪到地上，喉间漏出幼兽般的呜咽声，声音沙哑而破碎，仿佛从胸腔深处撕裂而出。
“我一直都无比羞愧……吸收了母亲所有的生命，还从恩重如山的母亲那里继承了波特卡斯这个名字，从小就依靠着姐姐无微不至的的保护，这才得以存活下来，可要是没有我的话，母亲就不会死，姐姐也能更加幸福，她本该是这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人啊，若非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强加给姐姐责任，姐姐又怎么会因为我困于那座大山那么多年。”
“……”
看着艾斯眼里像潮水般涌来的绝望，卡普一时语塞，既想伸手捞起这株被暴雨摧折的幼苗，又怕触碰会让艾斯碎得更加彻底。
“爷爷，求你，杀了我吧……”
艾斯把头埋得更深了，仿佛要把自己嵌进阴影里，卡普的手指蜷缩又松开，极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果然不适合养孩子呢，竟然不知道，艾斯心里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艾斯?”
卡普手撑着地面，像一棵被风雪压弯的老树，一寸一寸的挺直脊背，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艾斯，我不是个称职的爷爷，也教不了你什么，但是，唯有这件事，你必须得明白，不要随意将他人给你的爱加上理由，小茉可听见，会伤心的。”
艾斯身形陡然一滞，身前高大的身影正缓缓转身，衣角带起的冷风擦过鼻尖，艾斯攥紧了拳头，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抬眸的一瞬间，视线猝然撞上楼梯拐角那截戴着月白色手镯的白皙腕骨。
时间仿佛被抽离了一般，艾斯嘴唇嗫嚅着，所有话语都碎在齿间，只剩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尖锐的嘶鸣，震的他眼眶生疼。
“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为什么会来这里？姐姐怎么可以来这里？
艾斯像是想到什么，猛的偏过头，双眼剐向卡普，眼底满是愤怒，海底大监狱是什么地方?要是姐姐的身世被发现怎么办？这混蛋老头怎么可以将姐姐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卡普走到一边，背对着两人，并不打算理会身后艾斯杀死人的目光，茉可踩着台阶拾级而下，靠近的每一步都让艾斯无意识往阴影里退去，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艾斯如同受惊的幼兽般，整个蜷缩在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眼睑下晕开的阴影吞噬了所有神采，锁链发出的撞击声在死寂的牢笼中一圈圈荡开，击打在茉可心上。
茉可没有急于打破沉默，只是缓缓走到了牢笼前，席地而坐，昏黄的火光从肩头流淌而下，在铁栏上折出细碎的暗光，茉可温柔望着牢笼里颤抖的阴影，如同捧着一盏将熄的烛火。
“对不起，姐姐……”
声音像被掐灭的烛芯，微弱的轻颤一下，又瞬间沉入黑暗，艾斯绷紧手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在皮肉里掐出月牙形的红痕，尽管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可那从痉挛的指尖渗出的细微震颤，任是轻易暴露出艾斯竭力掩饰的慌乱。
艾斯尽力将自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从茉可的视线中消失一样，茉可轻轻叹了口气，叹气的声音让艾斯浑身一僵，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惊恐。
茉可是艾斯的姐姐，是养育艾斯长大的姐姐，艾斯每一个动作所表达的意思她都明白，如今这种情况，茉可并不怪艾斯，是她没有保护好艾斯，一切，都是她的问题。
“艾斯……”
“艾斯……”
茉可一声一声的轻声唤着，就像小时候唤艾斯回家一样，一声接着一声，轻飘飘的，暖乎乎的，像春日的风裹着暖阳，让人无法拒绝。
“艾斯，过来姐姐这。”
茉可缓缓抬起手，穿过铁栏缝隙，伸向牢笼之中的那片眼影，艾斯紧抿着干巴的唇，余光微不可察瞥向茉可伸来的那只手，眼中亮起一抹微弱的光。
空气凝固的寂静中，艾斯缓缓撑起身，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步走向那团跳动的火光，镣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牢房里格外刺耳，艾斯却只是满眼执着的盯着那团火光。
火光在艾斯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柔和的橘色，艾斯在铁栏前颓然跪坐，将脑袋抵在茉可掌心，像受伤的幼兽寻求庇护般轻轻蹭了蹭，简单的动作里藏着深深的依恋。
“艾斯，果然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呢。”
茉可轻轻抚顺艾斯头顶缭乱的头发，治愈力随着触碰涌入，温柔的低语像一片羽毛，缓缓落在心尖。
“艾斯是因为爱而诞生的孩子，与其他孩子没有任何不同，爸爸因为有着必须完成的使命，所以他将所有的爱融成新的使命交给了我，但这并不代表艾斯是我的拖累，艾斯从来都不是我的拖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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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艾斯咬着下唇，红红的眼眶再度湿润，一副又快哭出来的模样，茉可轻笑出声，轻轻抚过艾斯湿润的眼尾。
“艾斯，还记得你出发前，我说过的话吗？风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也是，你已经很努力，做的很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姐姐吧。”
“姐姐，你想做什么？不要，姐姐，我求求你，别管我了，我不值得，没了我，姐姐你可以过得更好的……”
听说茉可的话，艾斯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紧紧抓住了茉可的手，他不知道茉可想做什么，但那一定是会伤害到姐姐的事情。
看着艾斯慌乱的眼神，茉可笑着抽回手，缓缓站起身，“艾斯，值得的，你值得，如果没有艾斯，我当初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单就你是我的弟弟这一点，就值得。”
缓缓关闭的牢门隔绝了茉可与泪流满面的艾斯，卡普和茉可再次回到了海面之上，重新踏上军舰，看着似是下定某种决心的茉可，卡普深深拧起眉头。
“小茉可，你想做什么？别做傻事。”
“我知道的，卡普爷爷，但是……我答应过妈妈，会永远保护好艾斯，这份约定，绝对不可以违背。”
茉可朝着卡普露出了柔美的笑容，但卡普却觉得这个笑容是那么惨然决绝，让人心慌的厉害。
墨浪层层叠叠撞击着岩壁，溅起雪白的浪沫，空气中传来潮湿咸腥的味道，黏腻的沾在身上，茉可抬起纤瘦的手腕，五指舒展，企图掬住那些从指缝溜走的冰凉雨丝。
“卡普爷爷，要下雨了呢……”
茉可没有跟着卡普回到马林梵多，在半路的时候便和米花甜果从军舰偷跑到了巴苔里拉岛，米花全速情况下，从伟大航路到四海，顶多也就两三天时间，根据从卡普那里得到的情报，来回一趟倒也不会耽误。
海崖边的小洋房还是离开前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花园里的花蔓再一次缠到了栅栏上，满溢出来，尽管此时已经入冬，带着寒气的冷风刺的骨头生疼，花园之中仍有小小一抹绿意从雪里挣脱而出。
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在冰凉的空气之中，茉可抿了抿唇，伸手推开花园的栅栏门，缓步走进花园，掺杂金点的雪色光晕缓缓包裹住整座花园，下一刻，花枝奇迹般快速生出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开来。
周围的树林草地枯黄一片，独独茉可所在的花园溢满生机，盛放的茉莉和扶桑美的惊心动魄，为这整片洁白的雪色添上了独一无二的，令人心动的鲜艳色彩。
茉可穿行在花园之中，指尖轻捻住盛放的花枝，一只只折下，抱进怀中，米花和甜果知道茉可的心情不好，乖巧跟在茉可身后，并没有钻进花丛胡闹，不时还会跑上前，剥开缠在一起的花蔓，为茉可开路。
不知不觉间，茉可已经抱了一大捧鲜花，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茉可呵出一团白雾，抬眼望向了雪雾弥漫的山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米花，甜果，祭拜的花已经够了哦，我们去山上吧。”
“卟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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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可没有急于打破沉默，只是缓缓走到了牢笼前，席地而坐，昏黄的火光从肩头流淌而下，在铁栏上折出细碎的暗光，茉可温柔望着牢笼里颤抖的阴影，如同捧着一盏将熄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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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出的白雾很快消散在冰凉的空气之中，茉可抿了抿唇，伸手推开花园的栅栏门，缓步走进花园，掺杂金点的雪色光晕缓缓包裹住整座花园，下一刻，花枝奇迹般快速生出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开来。
周围的树林草地枯黄一片，独独茉可所在的花园溢满生机，盛放的茉莉和扶桑美的惊心动魄，为这整片洁白的雪色添上了独一无二的，令人心动的鲜艳色彩。
茉可穿行在花园之中，指尖轻捻住盛放的花枝，一只只折下，抱进怀中，米花和甜果知道茉可的心情不好，乖巧跟在茉可身后，并没有钻进花丛胡闹，不时还会跑上前，剥开缠在一起的花蔓，为茉可开路。
不知不觉间，茉可已经抱了一大捧鲜花，淡淡的花香萦绕鼻尖，茉可呵出一团白雾，抬眼望向了雪雾弥漫的山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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