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庆喜班-《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光绪年间,关外辽阳地界有个“庆喜班”,原本在京城小有名气,只因时运不济,又得罪了权贵,一路向北漂泊,最后流落到了东北深山老林中。

  时值隆冬,北风刮得跟刀子似的。班主姓陈,五十多岁,带着十来个徒弟,已经两天没吃上热乎饭了。大徒弟铁柱搀着陈班主,望着漫天的雪片子,愁道:“师父,再找不到地方落脚,咱们都得冻死在这儿。”

  正当这时,眼尖的小徒弟喊起来:“瞧,前头有座庙!”

  果然,半山腰上有座破败的山神庙,虽门窗不全,好歹能遮风挡雪。一行人踉跄着钻进庙里,但见蛛网密布,神像歪斜,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收拾收拾,先活命要紧。”陈班主吩咐道。

  众人拾掇出一块干净地方,生起篝火,分了最后几块干粮。夜里,北风穿过破窗,发出呜呜的怪响。累极的戏子们挤在一起睡了,唯有陈班主难以入眠,望着残缺的山神像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陈班主忽然听见细微的声响。他悄悄起身,循声望去,竟见七八只黄鼠狼人立着,排成一行,最前面那只用爪子打着拍子,后面的跟着“咿咿呀呀”学唱戏,小爪子比划着动作,俨然是在模仿他们白天的排练。

  陈班主觉得有趣,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这些小东西学得倒有模有样,走台步、甩水袖,连悲伤欢喜的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只是细听那唱词,全是胡编乱造,荒诞不经:“正月里来跳墙头,偷只鸡来呷呷油...”、“小娘子开门笑呵呵,原是黄仙穿新罗...”

  “师父,您看什么呢?”大徒弟铁柱醒来,见状就要抄棍子。

  陈班主忙按住他:“别惊着它们!咱们唱戏的,有人学是好事,哪怕是黄仙呢。”

  说来也怪,那些黄鼠狼见人醒了也不跑,反而齐齐作揖,那模样既滑稽又可爱。陈班主笑道:“既然要学,就学正经的。来来,我教你们《霸王别姬》。”

  从此,这山神庙里出了奇景。白天庆喜班排戏,晚上黄鼠狼们有样学样。陈班主还真当起了师父,时不时指点它们。黄鼠狼极有灵性,一点就通,不出一个月,竟能唱完好几出大戏,只是唱词仍时常颠三倒四,惹人发笑。

  戏班里有人嘀咕:“师父,黄鼠狼邪性,咱别惹上麻烦。”

  陈班主却道:“众生平等,它们爱学戏,就是与我们有缘。再说,这荒山野岭的,有它们做伴,不也挺好?”

  他还把口粮省下些,每晚放些在庙角。次日清晨,食物不见了,却总有些山野干货放在那儿作为回礼。

  开春后,庆喜班下山到附近的王家屯唱戏。屯里有个恶霸叫王彪,仗着侄子在县衙当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点了一出《贵妃醉酒》,却故意不给赏钱。

  陈班主上前理论:“王大爷,咱们小本经营,您行行好...”

  王彪一把推开他:“唱得什么玩意儿!也配要赏钱?滚!”

  铁柱年轻气盛,顶了一句:“您不爱听,别人叫好着呢!”

  王彪顿时勃然大怒,指使家丁把戏班子砸了个稀烂,还打伤了两个徒弟。

  回到山神庙,众人垂头丧气。班子里最俊的旦角小云儿哭道:“行头都毁了,可怎么唱戏啊!”

  正说着,庙角传来窸窣声。但见那群黄鼠狼钻出来,最前面那只最大的,居然人立着走到陈班主面前,递过来一块亮闪闪的东西。

  陈班主接过一看,竟是块成色极好的山参,起码值十两银子。

  “这...这是给我们的?”陈班主惊讶道。

  那黄鼠狼居然点了点头,又作了个揖,带着众黄鼠狼消失了。

  靠着这棵山参,戏班子添置了新行头。谁知刚在王屯唱红,王彪又来找茬。这次他看上小云儿,非要强娶做小妾。

  陈班主苦苦哀求:“大爷,小云儿才十六岁,您高抬贵手...”

  王彪狞笑:“老子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三天后就来接人。要是敢跑,就把你们戏班子全拆了!”

  当夜,山神庙里愁云惨淡。小云儿哭成泪人,铁柱拳头攥得发白,却无可奈何。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那只最大的黄鼠狼从梁上跳下,竟开口说起人话:“恩公莫愁,此事交予我等。”

  众人都惊呆了。陈班主壮着胆子问:“仙家有何妙计?”

  黄鼠狼道:“你等教我们唱戏,此恩未报。那恶人欺人太甚,待我等与他演一出‘鬼戏’!”

  三日后,王彪家大摆宴席,强娶小云儿。宾客虽多,但大多敢怒不敢言。

  忽然,门外锣鼓喧天,家丁来报:“老爷,来了个新戏班,说是来贺喜的!”

  王彪大喜:“让他们进来!”

  但见一行八人抬着戏箱进来,个个面生,却气质非凡。班主是个白须老者,笑道:“特来为王大老爷演一出《阎罗审贪官》。”

  王彪觉得戏名不吉利,但见戏子个个俊俏,便允了:“唱得好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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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开场了。起初只是寻常的善恶报应故事,但越唱越诡异。但见台上阴风阵阵,灯火忽明忽暗。那扮阎王的唱到怒处,竟真从口中喷出火来。

  “贪官王彪,欺男霸女,罪当剥皮抽肠!”阎王一声吼,王彪吓得一哆嗦。

  忽然,全场灯火俱灭。黑暗中只听凄厉惨叫,仿佛真有人受刑。灯光再亮时,台上多了一人——竟是王彪已死多年的老爹,指着王彪大骂:“不肖子!作恶多端,连累我先人受苦!”

  王彪吓得魂飞魄散:“爹!真是您吗?”

  “老爹”痛哭流涕:“儿啊,阴间记着你的罪呢!若不悔改,死后必下油锅!”说罢,竟七窍流血。

  台下宾客尖叫四起,纷纷逃窜。王彪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这时,白须班主走近前来,低声道:“王彪,可知我是谁?”他的脸忽然变成了黄鼠狼的模样,又瞬间变回。

  “黄、黄大仙!”王彪磕头如捣蒜,“小的知错了!再不敢了!”

  班主冷笑:“若再作恶,下次来的就是真阎王!”说罢,带领戏班飘然而去。门外一阵风过,哪还有什么戏班,只有几只黄鼠狼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王彪不仅退了亲,还派人给庆喜班送去了百两纹银赔罪。从此洗心革面,竟成了个善人。

  而庆喜班再回山神庙时,发现庙宇焕然一新,神像完整,供桌上摆满了山珍野味。那只最大的黄鼠狼走出来,作揖道:“恩公今后可在此安心唱戏,百里之内,无人再敢相扰。”

  陈班主感慨万千,对徒弟们说:“你看,众生有灵,行善自有天助。咱们唱戏的,唱的是人间百态,教的是忠孝节义。连黄仙都懂得惩恶扬善,何况人呢?”

  后来,庆喜班在山神庙旁建了戏园子,香火鼎盛,成了关外最有名的戏班。而黄鼠狼学戏的故事也传遍了东北,至今仍有人说起,在那深山老林中,偶尔还能听到荒腔走板却又韵味独特的戏文,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生灵,仍在合唱着一出永不落幕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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