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第1章-《睡前小故事集A》

  第二季:尘世历练,道基初筑

  第十章:坊市遇险

  百草斋的日子,像一架缓慢而平稳的水车,循环往复,却也让冼丕臼暂时找到了喘息之机。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打扫院落,清洗捣药的石臼和铜铡,然后按照周掌柜或老伙计的吩咐,将大堆的药材进行初步处理:根茎需要捣碎,果实需要去核,枝叶需要筛选晾晒。活计繁琐枯燥,需要耐心,但对在山野间独自生活惯了的他来说,并不算难熬。

  周掌柜为人不算慷慨,但还算厚道。提供的饭食虽简单,却能吃饱,那间狭窄的杂物房也足以遮风挡雨。最重要的是,这里没人知道“洗不白”的过往,没人用那种混合着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他。伙计们最多当他是个沉默寡言、来历不明的小学徒,偶尔支使他干点重活,却并无太多恶意。

  体内的《无名诀》他从未放下。夜深人静时,他便偷偷在床上盘膝打坐,引导那微弱的气流在体内循环。许是此地灵气远比山村浓郁,又或许是脱离了生死压力的心境变化,修炼虽依旧伴有痛楚,却不再如第一次那般狂暴致命,进步也肉眼可见。五感愈发敏锐,力气也增长了不少,干起活来事半功倍,连周掌柜都偶尔会诧异这瘦弱小子手脚竟这般利索。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怀里的三颗辟谷丹早已吃完,那青铜罗盘依旧毫无反应。仅靠铺子里粗糙的饭食,难以满足修行后越发强烈的气血需求,他常常感到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饥饿。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知道如何真正地修行,需要……力量。凌虚子死前的警告和那日的追杀,如同悬顶之剑,从未真正远离。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周掌柜接到一笔急单,需要几味不常用的辅药,铺中恰好短缺。老伙计都被派去处理大宗药材,周掌柜踌躇片刻,目光落在了正在后院默默捣药的冼丕臼身上。

  “冼小子,”周掌柜招招手,“过来。”

  冼丕臼放下药杵,擦了擦手走过去。

  “认得这几味药吗?”周掌柜递过一张药方,指着上面几个名字。

  冼丕臼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这些药材山里都见过,他甚至能说出大致性状。

  “嗯,”周掌柜似乎松了口气,从钱袋里数出少许碎银和铜板,小心地塞进一个旧钱袋,“你去东市的‘散修坊市’,找‘刘记药摊’,把这几味药买回来。记住,只看刘记的,别家水分大。速去速回,钱拿好,别丢了,更别被人骗了!”他反复叮嘱,显然让一个生手去鱼龙混杂的坊市,让他很不放心。

  冼丕臼接过钱袋,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点头。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散修坊市!那是他这些天从伙计闲聊中听到最多的地方,据说那里修士凡人混杂,买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是聚云镇最热闹也最混乱的所在。

  他换了身稍微整洁点的衣服(依旧是周掌柜给的旧衣),将钱袋仔细塞进内衬口袋,深吸一口气,走出了百草斋的后门。

  东市比西市热闹数倍。人流如织,喧嚣鼎沸。道路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不仅卖药材,还有卖矿石、兽骨、残破法器、不知名符箓、甚至活体小妖兽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吹嘘炫耀声不绝于耳。

  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药香、汗味、妖兽的腥臊气、还有某种淡淡的能量波动。许多摊主和顾客都气息彪悍,眼神锐利,身上带着兵刃或低阶法器的微光。

  冼丕臼如同第一次进城的乡野小子,看得眼花缭乱,却又不得不强自镇定,牢记周掌柜的吩咐,寻找“刘记药摊”。

  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人群中,尽量避免与人对视,更不敢去碰那些看起来就非凡品的物件。

  终于,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刘记”的布幡。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正眯着眼打盹。

  冼丕臼上前,拿出药方,小声说明来意。老头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报了个价,正好与周掌柜给的钱差不多。

  交易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冼丕臼将包好的药材仔细收好,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摊。

  那摊子上杂七杂八地堆着些锈蚀的刀剑、破损的玉简、以及几块看起来灰扑扑、毫无特色的矿石。然而,其中一块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暗红色石头,却让冼丕臼丹田内的气旋莫名地微微跳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亲切的吸引感,从那石头上传来。

  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地蹲下身,拿起那块石头。入手微沉,触感粗糙,除了那莫名的感应,实在看不出有何特殊。

  “小子,好眼光!”摊主是个满脸横肉、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见状立刻来了精神,唾沫横飞地吹嘘起来,“这可是俺从黑风山脉深处拼了老命才挖出来的‘赤血髓矿’!蕴含火灵精气,对修炼火系功法大有裨益!看你有缘,便宜点,十两银子拿走!”

  十两银子!冼丕臼吓了一跳,这几乎是百草斋一个小伙计半年的工钱!他下意识地摇头,放下石头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刀疤脸汉子一把拉住他,脸色沉了下来,“小子,耍你爷爷玩呢?拿起来看了就想走?这矿石的灵韵都被你摸散了,我还怎么卖?今天你不买也得买!”

  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冼丕臼心中一惊,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手劲极大,根本挣脱不开。周围有人看过来,却大多露出看好戏或事不关己的表情。

  “我……我没钱。”冼丕臼咬牙道,手心冒汗。周掌柜给的钱买完药已所剩无几。

  “没钱?”刀疤脸狞笑一声,目光扫过他装药材的包袱和略显鼓囊的内衬口袋,“这药材看着不错,拿来抵债也行!或者,让爷爷我搜搜身?”

  说着,另一只手就毫不客气地向他怀里抓来!

  冼丕臼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惊又怒。若是被搜身,钱袋肯定保不住,如何向周掌柜交代?更重要的是,他怀里的青铜罗盘绝不能被发现!

  危急关头,他几乎本能地运转起《无名诀》,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脚步一错,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对方抓来的手!

  “咦?”刀疤脸汉子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瘦弱的小子身手如此滑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更是恼羞成怒,“好小子,还敢躲!”

  他低吼一声,手上隐隐泛起一丝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再次抓来,速度更快,力道更猛,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这一下,冼丕臼再也无法避开,眼看就要被抓住。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忽然响起:

  “王老五,你又在这里欺负生面孔?这聚云坊市的规矩,你是不打算守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刀疤脸汉子的动作猛地一僵。

  冼丕臼循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淡青色劲装、腰间佩剑的女子缓步走来。她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清丽,神色冷峻,目光如剑般扫过刀疤脸汉子。

  “柳……柳仙子……”刀疤脸汉子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迅速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抓着冼丕臼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误会,都是误会!我跟这小兄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被称为柳仙子的女子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冼丕臼身上,在他那身百草斋学徒的衣服和略显惊慌却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既是玩笑,那便散了吧。”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是是是,散了散了!”刀疤脸汉子如蒙大赦,连忙收起摊子,灰溜溜地钻入人群不见了。

  围观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冼丕臼惊魂未定,对着那女子低声道:“……多谢。”

  女子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目光似有深意地在他脸上又扫过一眼,随即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人流中。

  冼丕臼站在原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药材和钱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险恶。

  没有力量,连安然行走都是一种奢望。

  他不敢再多停留,低着头,快步朝着百草斋的方向走去。手心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块暗红色矿石带来的、微弱的悸动感。

  坊市依旧喧嚣,却在他心中投下了一片沉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