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百骨轮回·冰河永契(终)-《异闻诡事薄》

  血煞凝成的污血符铁链死死锁死在守尸鬼胚胎的琵琶骨上,如同两条淬毒的玄蛇咬住命门。

  白骨算盘骨架深处传来饱含痛楚的嘶鸣,尖利如刮锅。这声音在冰原死寂的空气中撕裂,旋即消散。

  余下的,唯有精密机件生锈卡壳般艰涩的“咔哒…咔哒…”声。

  骨架表面,无数冰冷齿轮咬合的运转声陡然迟滞。

  管腔内奔流的幽绿粘稠荧光如同被冰封的血脉,迅速黯淡凝涩。

  冰棺平台前,粘稠墨黑的浆液洪流仍在翻涌。

  四具巨大狰狞的刘家祖魂虚影在污秽中相互撕咬啃噬。

  锁链破碎,符咒崩散。

  赤裸裸的血肉吞噬替代了所有契约。

  粘稠黑浆翻腾鼓荡,喷溅起无数腥臭浪花。每一朵都裹挟着数代人的怨毒与疯狂。

  老蔫死死掐着栓柱脖颈,青筋如黑色蚯蚓在墨色的皮影上暴凸。

  栓柱干枯手爪疯狂撕扯老蔫肩胛。

  深可见骨的虚无伤口里喷溅出漆黑“魂浆”。

  刘满囤扭曲疯狂的脸占据了半幅画面。

  他手中那把刻着“光字零柒”的牛角梳,如同淬毒的毒牙。

  梳齿尖端深深扎进最中心那个代表着刘三儿的年轻虚影胸膛。

  梳齿没入之处,黑色粘液混合着更深的、如同陈年血痂般暗红的气息汹涌喷溅。

  每一次捅刺搅动,刘三儿实体都感到心脏被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

  冰寒剧痛几乎冻结呼吸。

  他左臂上那层覆盖的惨白尸蜡肉膜剧烈搏动、贪婪膨胀。

  暗红的“血管”搏动得更加疯狂,如同一个附骨之疽的冰寒胎盘,吮吸着这源于血脉至亲的痛苦与绝望。

  “够了——!!”

  一声混合了所有痛苦、愤怒与无边恐惧的嘶吼猛地从刘三儿喉管爆出。

  咆哮如同实质音波,震得脚下厚重黑冰嗡嗡作响。

  嗡!

  一直被冰封麻木牵引的左手猛地抬起。

  冰冷沉重的尸蜡肉膜包裹五指,如同戴上了生满倒刺的金属手套。

  麻木的左臂爆发出远超平日的巨力,带着濒死绝境反弹的反噬凶狠。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老金头残骸内部——那琵琶骨被污血符链锁死、痛苦扭曲的冻蜡胚胎。

  一个冰冷、清晰、如同斧刻冰封的指令疯狂涌入脑海:完成!是彻底的嵌入!

  刘三儿的手如同被无形铁线牵引,快如鬼魅。

  那只被惨白肉膜包裹的左手,带着捏碎骨头的力道,凶狠抓向自己右侧裤袋。

  哗啦。

  一声轻微脆响,如同劣质塑料被粗暴撕开。

  尸蜡肉膜在触碰到衣料的瞬间腐蚀出焦黑破洞。

  在破碎布料和冻僵皮肤下,一把冰硬的硬物被冰冷手掌捏紧。

  暗黄泛赭红。梳齿稀疏如篦子、细密如刑具。

  梳背根部握持处,阳文篆刻“光字三十七”——正是他刘三儿的牛角梳。

  没有犹豫。

  裹着惨白肉膜的左臂如攻城撞锤,肘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直冲白骨算盘侧面那崩开的巨大裂口,刺向裂口内部被污血符链锁死、露出核心的冻蜡守尸鬼胚胎!

  牛角梳尖锐的梳齿尖端,在尸蜡肉膜包裹下闪着非金非玉的冷硬寒光,精准、决绝地刺入裂口深处。

  不!目标非胚胎!

  就在梳齿即将触及守尸鬼蜡像瞬间,刘三儿左手猛地一沉。

  五指疯狂发力,紧握的、刻满命格纹章的牛角梳柄,在巨力与肉膜意志双重驱动下,如同烧红钥匙插入冻透锁孔。

  方向角度,分毫不差。

  梳柄末端“光字三十七”的凸起刻印,精准无比地对准了白骨算盘断裂骨架上,核心枢机结构、靠近胚胎头骨后方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米粒凹坑。

  正是锁扣。白骨算盘这具噬魂机械最后的核心密钥。

  咔嚓!

  一声清脆至极、如同万年玄冰内部裂开第一道碎纹的撞击声响起。

  牛角梳柄末端的刻字与米粒凹坑完美咬合,严丝合缝。

  嗡——!

  一股无形却庞大到足以扭曲空间的波动猛地从那咬合点炸开。

  时间仿佛冻结。

  冰原上翻腾吞噬祖魂的黑浆瞬间凝滞。

  撕咬的虚影僵在空中。

  呼啸的硫磺冷风戛然而止。

  穹顶亿万颗垂挂的尸灯蜡油悬停半空。

  白骨算盘巨骸本身,连同其上附着的一切——断裂骨茬、厚厚黑油粘液、爆裂秽物、奔流或凝滞的幽绿荧光、运转或卡死的齿轮——瞬间被一层无声蔓延、纯净如水晶、散发绝对零度死寂寒芒的透明冰晶彻底覆盖!

  咔嚓嚓嚓嚓……

  急促细密的冻结声如同死神低语。

  白骨算盘连同其内被锁的守尸鬼胚胎,在千分之一秒内化为晶莹剔透、内部冻结所有挣扎与疯狂、时间凝固的庞大冰雕。

  冻结的冰冷死寂如同涟漪扩散。

  唰啦啦——

  首先是被铁链悬吊拖拽青花罐虚影的倒悬尸群。

  动作瞬间凝固:锈蚀巨钩,僵直手臂,绝望面容,拖拽的姿势,冰面刮痕……

  覆盖上水晶般透明冰壳。在尸灯幽光下闪烁绝望光泽,成为冰原扭曲群像的一部分。

  紧接着,镇魂棺口喷涌的污秽黑浆被冻结。

  撕咬的刘家四代血魂虚影,如同被按进松脂,成为永恒诅咒标本。

  老蔫掐脖的手指,栓柱撕扯的利爪,刘满囤捅向心口的梳齿,刘三儿虚影的惊恐面容……

  每一细节清晰凝固、放大,被纯净死寂冰晶包裹定格。如同诉说着无法解开的血仇与永恒痛苦的浮世绘。

  冻结继续蔓延。

  冰原每一寸地面,每一粒悬浮硫磺粉尘,冰棺黑曜石基座,彻底敞开的九钉镇魂棺,穹顶垂落的铁链……

  除了刘三儿站立的方圆三步,整个冰原连同倒悬尸灯构筑的巴洛克冰宫,彻底化作死寂冰晶覆盖、冻结万顷疯狂的绝对冰封坟场。

  绝对安静。绝对冰冷。绝对死亡。

  只有刘三儿站着。

  心跳被冻结空间无限放慢放大——咚…咚…咚…每一次搏动都沉重敲打冰封死寂。

  左手死死攥着深“嵌”在白骨算盘核心冻髓中的牛角梳柄。梳柄冰凉麻木。

  覆盖左臂的惨白尸蜡肉膜搏动缓慢微弱,暗红“血管”近乎停滞,如同满足后蛰伏。

  脚踝上那圈勒骨的黑驴皮环微微震颤,传来细微冰冷触感。

  后背碎裂青花罐的怨念消散大半,剩下如释重负的空洞冰凉。

  结束了?被永锢于此?成为新祭品?

  呜…呜…呜……

  一阵低沉、如同山脉深处传来、饱含痛苦与解脱的巨大风声,在冰墓核心深处缓慢响起。

  风声非气流,更像这具庞大噬魂躯壳完成契约后的深重喘息。

  风声源头——冻结的镇魂冰棺基座深处。

  嗡——!

  棺体内部猛地向内塌陷。

  一个深邃不见底、由粘稠黑暗构成的圆形通道无声旋转出现。通道边缘是凝结又碎裂的细小冰棱,如同闪动的冰冷虫齿。

  噗通!

  沉重的撞击闷响,伴随粘稠液体溅落。

  一个被浓稠黑油完全包裹的模糊人形,如同呕吐出的秽物残渣,被粘稠黑暗通道猛地喷吐出来,狠狠掼在刘三儿脚边薄冰覆盖的硬地上!

  黑油流淌,露出下面东西:一具成年男性的裸尸。皮肤呈浸水渗煤灰般的青黑。面朝下趴着,身体僵直如冻木板。

  冰宫幽光惨淡映照这新生“祭品”。

  刘三儿僵硬低头,目光如生锈铁钉,钉在那赤裸尸体后背。

  从左肩胛骨斜向下至右侧腰眼,一片刚被“刻”上、残留新鲜血渍的刺青狰狞覆盖整片背皮。

  图案主体非工票编号或文字,而是一个巨大扭曲、盘绕如无限循环莫比乌斯环的圆形符号。

  扭曲环带上,细密的二进制代码般凸点与横线交织排列。

  最核心处,一个醒目的繁体“光”字嵌其中。“光”字每一笔笔画边缘,勾勒着细密的、散发幽蓝冷光的电子管电路纹路。如同用血肉在古老诅咒上强行烙印现代密码。

  嗡!

  一个冰冷、如同宣告程序终结的非人意念冲入脑海:“契约……完成……掌柜……接印……行脚……”

  脚踝黑驴皮脚环传来剧烈、如同血肉缝合熔铸的剧痛。

  冰冷的皮革硬壳仿佛彻底长入皮肉、与骨头粘接一体,无法摆脱。

  刘三儿茫然立于死寂冰封坟场。

  左手钥匙般嵌死。远处冻结的尸群先祖。脚下背负诡异电子符咒的新鲜尸体。

  抬起覆满惨白尸蜡肉膜的左手,掌心冰寒“胎盘”深处,那搏动微弱的悸动与冰宫同频。

  走吧。

  没有方向,但脚踝熔铸的黑驴皮如同冰冷导航。

  不再看新尸冰雕,僵硬迈步,朝着冰原深处,另一个通往“阴脚夫行”的黑暗拱券门拖沓走去。

  裹尸蜡的左手垂在身侧,每一次呼吸带冰渣摩擦气管的腥甜。

  脚步在寂静冰面刮擦,留下血迹与黑油印子的足迹,延伸向永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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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岗市西岗殡仪馆 地下二层 临时停尸间 - 3号库房

  冰冷白色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不锈钢停尸柜映照得寒气逼人。

  空气里弥漫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

  胖如充气皮球的老马被两名协警架着胳膊,双腿软如刚离水的面条,鞋底擦着水磨石地面拖沓摩擦。

  他胖脸毫无血色,油汗混泪水鼻涕糊了一脸,眼神涣散惊恐,语无伦次:“……盒……匣……血……梳子……梳子在动……吃……吃人……”

  协警将他拖到一张空停尸柜前,哗啦拉开冰冷抽屉,露出里面垫黑色廉价塑料袋的白色塑料托板。

  “马掌柜,你冷静点!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穿白大褂戴口罩的法医助理指着刚推进来的覆盖白布尸体轮廓,冷冰冰催促。

  老马喉咙发出破风箱般恐惧抽吸,哆嗦着掀起白布一角。

  白布下露出的脸青灰僵硬,正是他在烂尾楼撞见的倒悬尸。脚底板“光字三十七”靛青刺青清晰可见。

  他如同烫到般猛缩手,肥胖身体后软,全靠协警拽着才没瘫倒:“是…是…是他……就是他……”

  “行了,确认了就签字!”助理递过冰冷的金属文件板,笔杆冻得像冰条。

  就在老马哆嗦手准备画押刹那,咔嚓!

  一声极轻微、如同虫啮枯木的碎响,毫无征兆从前方法医推车下方——盛放遗物的廉价塑料收纳筐深处传来。

  声音轻得连协警都没在意。

  老马脸上肥肉猛地一哆嗦,惊魂未定的瞳孔骤缩成两个恐惧针尖。他猛扭头!

  收纳筐内混乱堆放着死者被剥除的破旧衣物碎片,几片粘连暗褐血渍的破布醒目。

  就在那堆脏污衣物包裹的最底层,那枚他见过播放恐怖默片、被他摔裂在集雅轩的乌木匣子盖碎片边缘,一点极微弱的惨白光斑,如同腐肉缝隙生出的霉点,悄然在碎木茬口蠕动。

  光斑极快扩散,如同一片活跃的白色霉菌菌落,眨眼凝结成成人指甲盖大小、扭曲的形状。

  暗黄微带赭红色,梳齿稀疏如篦,细密如针。梳背上“光字三十七”阳文刻痕模糊透着残酷粗粝感。

  是牛角梳的惨白微缩冰雕倒影!

  冰雕影像凝固瞬间,噗嗤!

  旁边一只搁在收纳筐边缘、装着几块死者衣物碎片样本的透明证物袋内——

  一小团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沾死者黑油血污的指甲碎片旁,一小片薄薄、如同被水泡胀又晒干了的暗黄色死皮组织边缘,那细小的破损豁口处,几点针尖大小、惨白如霉变肉芽的白色颗粒无声凸起、破裂!

  一缕缕拥有生命般的细微白色菌丝猛地从破裂口探出,带着病态旺盛的侵蚀力,无声快速沿着透明证物袋塑料内壁攀爬蔓延。

  所过之处,清澈福尔马林液似乎都染上一丝浑浊的尸蜡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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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岗南山废弃矿区腹地 阳光花园烂尾楼盘遗址

  风裹煤灰与碎雪抽打巨大、已完全冰晶化、呈现诡异巴洛克地狱风格的钢筋水泥残骸。

  昔日小武丧命的三号塔楼残骸上方巨大悬空顶棚浇注口,已被层层叠叠、结晶完美的死白冰晶彻底封死。

  在整座冰晶宫殿被地底力量扭曲重塑后的最中央、最高处的断壁残垣之上,一块断裂混凝土柱基座被无形伟力塑造成黝黑冰晶方尖碑,巍然矗立如宫殿墓碑。

  碑体通体覆盖墨绿厚重冰壳,散发亘古死寂寒意。

  石碑正面最中心,冰壳封住的碑面上,一个巨大的、深深刻入碑体内部、由纯粹黑暗构成的繁体“奠”字贯穿上下。

  就在这黑暗“奠”字下方寸许的冰壳深处,无声无息浮现出另一个更细微奇异、由冰晶内部光线扭曲构建的几何图案。

  图案由无数极微小、呈完美正方形排列的明暗相间小方块构成。

  中心是三个巨大的、嵌套叠加的同心方块,如同扫描框靶标。

  那是一个被冻结在墨绿冰壳深处、却顽强存在的二维码阴影。它倒映周遭冰晶折射的微弱天光,明灭不定。

  如同一个来自深渊、遗忘在时间洪流之外的冰冷回响,等待着风雪的掩盖,或是……命运之轮的再次开启。

  终

  (第七卷故事《噬魂算盘》结束,接下来将开启全新的第八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