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滩初叩夜,水魅撞孤舟(下)-《异闻诡事薄》

  绿光如同有生命的触手,艰难地穿透粘稠的海水。起初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暗绿,偶尔有细碎的水泡浮起破裂。

  渐渐地,随着小船深入礁鬼滩的死水区,光线似乎能照得更深了些。

  水下……是另一个死寂的世界。

  惨绿的光晕下,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纠缠不清的漆黑海藻!它们像无数溺毙者的长发,又像垂死巨蟒的残躯,在墨绿色的水中无声地摇曳、飘荡。

  海藻丛中,隐约可见大片大片惨白的、破碎的珊瑚礁骨,如同巨兽散落的骸骨。

  就在这片死寂的“水下坟场”深处——

  一个巨大、扭曲、令人心悸的轮廓,在惨绿幽光的边缘,缓缓显现出来!

  那轮廓斜斜地插在厚厚的淤泥里,庞大得如同一座沉没的山丘,船体早已被厚厚的黑色海藻、藤壶和不知名的水下生物尸骸覆盖,腐朽不堪,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令人绝望的船形。

  断裂的桅杆像折断的巨人手臂,无力地指向漆黑的上方。破碎的船板缝隙里,隐约可见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构件,锈蚀得如同干涸的血痂。

  永昌号!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口被遗忘在深海淤泥中的、巨大无比的腐朽棺材。散发着无尽的死寂与怨气!

  更让陈渡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断裂的船板缝隙、倾倒的桅杆附近,影影绰绰地……似乎挂着、飘荡着一些破碎的、惨白色的东西!

  像布片?不……是纸!

  是破碎的、被海水浸泡得发胀变形的纸扎残片!

  依稀能辨出是些纸马的残肢断臂、破碎的纸人轮廓……它们被暗流带动,在沉船周围无声地摇曳、飘荡,像无数惨白的招魂幡,在幽暗的深水里跳着诡异的舞蹈。

  陈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船帮,指甲抠进了湿冷的木头里。

  右眼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视野里的惨绿幽光瞬间晃动、模糊,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影在那沉船周围的海藻丛中……蠕动!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巨响,猛地从船身左侧传来!整个小舢板剧烈地一晃,差点把趴在船帮的陈渡掀进海里!

  “操!”老周头一声低吼,独臂死死抓住船舷才稳住身形。

  陈渡惊骇回头!

  只见左侧那浓得如同墨汁的海水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从水下猛地撞在船帮上,撞得小船又是一晃。

  惨绿的鲛油灯光下,那东西的轮廓瞬间清晰——

  那竟是一匹……马的残骸!

  不是真马,是纸扎的!

  马身早已被海水泡得稀烂、膨胀变形,糊在外面的桑皮纸破烂不堪,露出里面朽烂发黑的竹篾骨架。

  整个马身缠满了滑腻腻、湿漉漉的漆黑海藻,像裹了一层厚厚的、蠕动的尸衣!

  更骇人的是,在那破烂马头的额心位置,赫然……嵌着半块锈迹斑斑的青铜蹄铁!“B.S.1892”的刻痕在幽绿光线下狰狞可见!

  这鬼东西像是被船身惊动,又像是被那惨绿灯光吸引,腐烂的竹骨架子在海水里猛地一挣!

  哗啦!

  一条湿冷滑腻、沾满腥臭海藻的破烂纸带,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马身断裂的腹腔处弹射出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和铁锈腥气,闪电般缠向陈渡探出船帮的脚踝!

  陈渡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脚踝一紧。一股冰寒刺骨、滑腻异常的触感瞬间包裹上来。

  那纸带像是活物,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死命地将他往船外拖拽!

  “啊——!”陈渡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双手下意识地死死抠住船帮湿滑的木棱!

  “找死!”

  老周头怒吼一声,反应快得惊人!

  他那只独臂肌肉虬结,抄起一直放在手边的鱼叉,借着船身摇晃的力道,腰身一拧,鱼叉带着一股恶风,狠狠劈向那条缠住陈渡脚踝的湿冷纸带。

  噗嗤!

  一声如同撕裂败革的闷响!

  鱼叉锋利的倒钩瞬间割断了纸带。一股粘稠、腥臭、颜色暗黑如墨汁的液体,猛地从断口处喷溅出来。

  “滋啦——!”

  黑血溅在船帮湿漉漉的木板上,竟如同强酸般冒起一股刺鼻的白烟。瞬间蚀出几个焦黑的小坑,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像是铁锈混着腐烂了十几年的尸臭,直冲脑门!

  陈渡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拉扯和恶臭一冲,整个人向后踉跄,重重摔倒在船舱里,怀里抱着的渡亡簿匣子差点脱手!

  脚踝上还缠着半截断掉的纸带,冰冷滑腻,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和铁锈味。

  惊魂未定间,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或许是恐惧到了极点,或许是右眼刺痛带来的暴戾,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脚踝上那截还在微微蠕动的湿冷纸带,发狠地往外撕扯!

  嘶啦——!

  纸带连着上面缠绕的、滑腻腻的漆黑海藻,被他硬生生扯下一大段!

  那海藻入手冰凉滑腻,像是一把泡发了的、沾满粘液的死人头发。

  更诡异的是,它竟然在陈渡的手心里……微微地蠕动了一下。仿佛有生命一般,借着惨绿幽光,陈渡甚至看到那海藻的纹理扭曲盘绕,隐隐构成一种极其古老邪异的符咒图案。

  就在这海藻蠕动的瞬间!

  右眼!

  陈渡的右眼眼球如同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剧痛直冲脑髓。眼前的一切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惨绿的灯光、墨黑的海水、腐朽的纸马残骸……全都扭曲、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根在深水中狂舞的、如同女人长发般的漆黑海藻。它们缠绕着巨大的、嵌着蹄铁的铁箱,铁箱缝隙里,有苍白的小手在绝望地抓挠……

  “呃啊——!”陈渡抱着头,蜷缩在船舱冰冷的泥水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

  手里那段冰凉滑腻、犹自微微蠕动、纹理诡谲的海藻马尾,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麻。

  脚踝上残留的纸带,冰冷刺骨,散发着浓烈的铁锈与尸腐混合的恶臭,死死地缠绕着,如同一条来自深渊的毒蛇,咬住了他的魂魄。

  老周头撑着鱼叉,独眼死死盯着水下。

  那匹缠满海藻、嵌着半块蹄铁的腐纸马残骸,在喷溅出那股恶臭黑血后,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邪气,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墨绿色的海水深处,只留下一圈圈浑浊的涟漪,很快又被浓雾和粘稠的海水吞没。

  小舢板在死寂的水面上微微晃荡,惨绿的鲛油灯映着两张惨白的脸。只有陈渡压抑的痛呼和粗重的喘息,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和海腥中,显得格外刺耳。

  “走!快走!这鬼地方……真他娘的活过来了!”

  老周头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独臂奋力摇橹,破旧的小舢板如同受惊的鱼,仓惶地朝着来路逃去。

  礁鬼滩的水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邪乎百倍。这仅仅是个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