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心酸-《景逸华年知梦瑶》

  张梦瑶缓缓垂眸,目光落在窗外院中渐染金黄的树叶上。

  秋风卷着叶片轻晃,她心头忽然漫上一阵恍惚——时光竟快得这样不等人,仿佛只是眨眼间,这一年就要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阿姊,你是不是倦了?”张诗琪的声音轻轻传来。

  张梦瑶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话语中还带着几分疲惫:“许是方才心里乱,想的事多了些,这会儿倒真有些困了。

  琪儿,你若无事便先去忙吧,我想躺会儿歇一歇。”

  张诗琪凑近了些,见她眼底确实有着淡淡的倦色,连忙伸手将她身侧的枕头理得平整,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躺下:“那阿姊好生睡,我让小厨房把你那份补身的汤温在火上,等你醒了正好喝。”

  “嗯,费心了。”张梦瑶轻声应着。

  “阿姊说的什么话?”张诗琪笑着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轻轻拢了拢垂落的床帘,“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哪用得着说这些见外的话,倒显得生分了。”

  做完这些后,张诗琪并没有立刻离开,“阿姊,我就在外间看书,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只需唤我一声,我便会立刻过来。”

  “好。”张梦瑶的身体几乎完全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巧的脑袋,看起来有些像一个孩子。

  被子里的温暖逐渐包围了她,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心头的不安似乎也随着这股暖意渐渐消散,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张梦瑶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周围的宁静。

  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仿佛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张梦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的她和张诗琪还都是天真无邪的孩童,她们在院子里尽情地嬉笑玩耍,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那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引得两个小姑娘兴奋地尖叫着追赶。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映照着她们灿烂的笑容,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纯真。

  “妹妹快些!你看这蝴蝶要飞到假山上啦!”梦中的张梦瑶正兴奋地喊道,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仿佛生怕它会飞走似的。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张诗琪则是提着裙摆,脚步有些踉跄地小跑着,她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阿姊等等我!别跑太快摔着!”

  “妹妹,你也太慢了吧,快点,快点。”张梦瑶回过头来,不停地催促着张诗琪。

  “阿姊,别喊得那么大声万一被阿父听到了,可就不好了。”张诗琪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的目光不时地瞄向四周,似乎有些害怕被人发现。

  “怕什么,阿母今日这会不在府上呢。”张梦瑶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况且阿母疼爱你,定不会说你的。”

  “姐姐……”

  然而,就在张诗琪刚刚说完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这声音虽然不算高,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梦瑶和张诗琪都被吓了一跳,她们的喧闹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梦瑶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丞相夫人那沉下来的目光。

  丞相夫人的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失望和责备,张梦瑶方才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张诗琪也吓得攥紧了桂花糕,悄悄往姐姐身后躲了躲。

  丞相夫人一脸严肃地走到张梦瑶面前,她的眉头紧蹙,显然对张梦瑶的行为十分不满。

  “昨日才刚刚教导过你要熟读《女诫》,可今日你就将这些教诲全部抛诸脑后了?”

  丞相夫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失望和愤怒,“你不仅自己不遵守,还带着你的妹妹一起在院子里追逐蝴蝶,如此放肆。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发髻散乱,裙摆也沾满了泥土,成何体统。”

  她严厉地看着张梦瑶,“这样的行为若是传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我们丞相府?

  你身为姐姐,本应以身作则,给妹妹树立一个好榜样,可你却如此放纵自己。

  现在,立刻给我回房去,把《女诫》再抄写十遍,务必牢牢记住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绝对不能做的。”

  说完,丞相夫人的目光转向了张诗琪,然而与对待张梦瑶时的严厉不同,她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

  “琪儿啊,再过几日,宫中就要举办赏花宴了。

  这可是个重要的场合,你若是还像今天这样毛毛躁躁的,在殿前失了仪态,那可不仅仅是丢我们丞相府的脸,更会让旁人对你轻视啊。”

  张诗琪听了母亲的话,眼眶顿时湿润了,她一脸委屈地拽着丞相夫人的袖子,“母亲,琪儿知道错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阿姊的错,是琪儿非要缠着阿姊带我出来玩的,您不要责怪阿姊。”

  “此事心意已决,莫要再说了。”

  “可是……阿姊她……”

  “你二姐本就生性顽劣,现如今又拉着你在这里玩疯了,成何体统。

  你呀,要跟你兄长好好学学,及冠之年便高中状元,那才是有出息的样子。

  你将来也要多学学琴棋书画,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切不可再如此放纵自己。”

  张诗琪乖巧地跟在母亲身旁,不时抬头看一眼母亲,又看一眼落在后面的张梦瑶,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痛心。

  张梦瑶则默默地跟在后面,原本追蝶时的欢喜此刻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她缓缓地垂下双手,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上的泥印上,那泥印在洁白的裙摆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咬了咬嘴唇,“女儿知错了,母亲。”

  然而,丞相夫人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拉着张诗琪大步向前走去,留下张梦瑶一个人在原地。

  张梦瑶望着母亲带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却像被什么堵着,酸意一点点漫上来。

  她明知母亲对自己寄予厚望,可偏生事事不如人意,总让那份期待落了空。

  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朝自己的院落走。

  推开门,桌上摊着的空白宣纸与笔砚静静躺着。

  她从心底里很厌弃这些枯燥的《女戒》,可母亲的命令难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在案前坐下,手中握着毛笔,一笔一划地抄。

  墨迹刚落纸面,眼泪却先砸了下来。

  豆大的泪珠断线似的滚落,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把刚写好的字浸得模糊。

  她望着那片狼藉,鼻尖更酸。

  兄长才学出众,是父亲的骄傲。

  妹妹冰雪聪明,总惹母亲疼惜,唯有自己,像活在他们影子里的人。

  这些年她从未停下脚步,拼命学着讨母亲欢心,可母亲的目光永远掠过她,落在兄妹身上,仿佛她只是府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为什么……”她哽咽着,泪水汹涌得更凶,“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一句认可?”

  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冲破心口,她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像要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不甘与难过,全都倾泻出来。

  哭声渐渐低下去,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张梦瑶抬起布满泪痕的脸。

  她想起上月府里举办宴会,兄长吟诗作对引得满座称赞,母亲望着兄长的眼神充满了赞叹。

  又想起前日妹妹亲手绣了块帕子送母亲,母亲拿在手里摸了又摸,连说“我的琪儿最是贴心”。

  而她呢?为了让母亲满意,熬夜练了半个月的字,把《女诫》抄得工工整整呈上去,母亲却只淡淡扫了一眼,随手递给侍女:“收好吧,往后多学着点你兄长的用心。”

  “用心……我怎么就不用心了?”张梦瑶喃喃自语。

  为了学做母亲爱吃的莲子羹,她被烫得满手红痕;为了在进宫时不出差错,她对着铜镜练了无数遍行礼的姿势;就连此刻抄这些厌弃的《女戒》,她也从未敢有半分懈怠。

  可这些,母亲从来没看见过。

  张梦瑶咬着唇,把脸埋进臂弯更深了一些,泪水却依旧止不住地渗进衣袖。

  她不甘心只做影子,不甘心努力永远被忽略,更不甘心自己在母亲心里,从来都只是个“不够好”的女儿。

  “我明明……也想让母亲笑着夸我一次啊……”

  “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

  窗外的太阳逐渐西沉,夜幕缓缓降临,黑暗渐渐浸染了整个世界。

  张梦瑶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有些迷茫,看着闺房中的帐顶,一时间有些恍惚。

  梦里的情景如电影般在她眼前不断闪现,仿佛那些画面刚刚才在她眼前上演。

  张梦瑶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脸颊时,却发现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泪痕。

  这泪水似乎在告诉她,那个梦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心痛。

  张梦瑶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原主,那个曾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小女孩。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自从丞相夫人向她道歉以后,每次见到自己,她的眼中总是常常含着泪水。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迟了。

  张梦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她为原主感到不值,也为这迟到的真相感到无奈。

  张梦瑶缓缓地起床,走到一旁的桌子前,看着杪夏趴在那里,紧闭着双眼,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她不忍心叫醒杪夏,小心翼翼地绕过杪夏,走了过去。

  张梦瑶走到门口,轻轻地推开房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轻微的响声,但并没有吵醒杪夏。

  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架秋千。

  连廊上的灯笼,洒在秋千上,泛出淡淡的暖光。

  这架秋千对张梦瑶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它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

  张梦瑶慢慢地走到秋千旁,轻轻地坐了上去。

  她伸出双手,握住秋千的绳索,然后轻轻地晃动着身体,让秋千慢慢地荡了起来。

  秋千的摆动幅度很小,张梦瑶的思绪也随着秋千的摆动而飘荡,她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玩耍的情景,想起了曾经的欢笑和泪水。

  而在暗处,如月一直注视着张梦瑶。

  如月知道王妃现在的身体还尚未康复,夜里的凉气更加对她的身体不利。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暗处走了出来。

  “王妃,夜里凉,您还是先进屋子里休息吧。”

  张梦瑶听到如月的声音,缓缓地转过头来。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那微笑中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如月,你可有想过,如果我对王爷的态度还是和以前那样,结果会是如何?”

  如月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妃的问题。

  她当然知道王妃以前对王爷的态度,也知道那样的态度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如月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张梦瑶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啊,这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

  她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张梦瑶那张病弱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哀凉,那是对原主小时候的事情仍然有很大感触的表现。

  她想起了原主小时候所经历的种种,那些痛苦和无奈,如今都已成为她心中无法抹去的记忆。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

  张梦瑶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厉景逸正大步走来,他的身影在连廊那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

  如月见状,忙行礼退下。

  厉景逸缓缓地走到张梦瑶的身旁,“夫人,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呢?

  夜晚的寒气重,你身体又不好,这样很容易让病情加重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关切。

  张梦瑶慢慢地抬起头,目光与厉景逸交汇。

  她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一些思绪,让人难以琢磨。

  “夫君,你说这世间的缘分,是不是早就注定好了呢?”

  厉景逸微微一愣,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张梦瑶身前蹲下,与她平视。

  他看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或许吧,本王与夫人能够结为夫妻,这或许就是一种缘分。”

  张梦瑶听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中却似乎夹杂着一些苦涩。

  她接着问道:“夫君,若是臣妾的性子还和以前一样呢?”

  厉景逸不假思索地回答:“若夫人还是从前的性子,或许我们的相处会截然不同。

  但如今这般,本王倒觉得挺好。”

  张梦瑶听着他的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厉景逸注意到张梦瑶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是啊……臣妾有些害怕……”

  “莫要怕,有本王在。”说完,他将张梦瑶从秋千上抱进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张梦瑶静静地靠在厉景逸的肩上,感受着他的温暖和关怀。

  在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忧虑,心中只有那份宁静和安心。

  原主那些童年的心酸和痛苦,似乎也在这一刻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