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月下无鼓,却闻战鼓动山河-《悍女麴凰驭龙婿》

  月圆如镜,悬于苍穹,清冷的光辉洒在雁门关外的荒原上,像一层薄霜覆在铁甲之上。

  镇西军大营静得可怕,唯有风掠过旌旗的猎猎声,如同战鼓前的低语。

  牛俊逸立于帅帐之外,披风未系,长发随风微扬。

  他仰头望着那轮渐趋圆满的明月,眸中无波,却似藏千军万马。

  指尖轻捻,一枚青铜箭簇在他掌心缓缓转动——箭尾刻着一道细密的麴家纹,古朴而深沉,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印记。

  “传令兵,放他走。”牛俊逸声音不高,却如刀落石。

  那名被俘的杂役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他不知这枚箭簇意味着什么,也不懂那张素笺上“风起时,记得谁曾为你挡箭”是何深意。

  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还被放回敌营——这本身就是一场惊天的反常。

  麴云凰从帐内走出,眉心紧锁:“你真信他会心动?韩烈已在幽冥阁十年,掌左使权柄,统影鸦三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我挡箭的少年。你这一招,不是劝降,是赌命。”

  牛俊逸侧目看她,唇角微扬,却不带笑意:“我不是赌他忠,是赌他恨。恨那些逼他焚库、疑他通敌的人;恨那个让他背负叛名、十年不得归宗的乱局。他不是不忠,是被逼成了叛将。”

  他抬手,指向远处黑沉沉的山脊:“你看那夜色,看似铁板一块,实则裂缝纵横。只要一道风,就能崩塌。”

  麴云凰沉默。

  她当然记得韩烈——那个总在演武场边默默磨刀的少年,曾在她被敌将围攻时,一箭射穿对方咽喉,自己却被飞矢贯肩。

  父亲曾拍着他的肩说:“此子,可托生死。”

  可家破那夜,韩父战死,韩烈被俘,幽冥阁以亲族性命相挟,逼他入营为奴,一步步爬到左使之位。

  十年间,他从未反抗,也从未联系旧部。

  仿佛真的成了敌营鹰犬。

  可如今,老营暗库被焚,真账册却悄然转移——这等布局,非一日之功。

  “他留了后手。”麴云凰终于开口,声音微哑,“他一直在等。”

  “所以他现在最危险。”牛俊逸低声道,“幽冥阁已开始互审,影卫自查,连最信任的管事都被剥权囚禁。他们不信任何人,只信刀。而韩烈,偏偏在这个时候调走了亲信……你说,阁主会怎么想?”

  麴云凰眸光一凛。

  ——他已无退路。

  子时将至,幽冥阁主殿外,寒风如刀。

  韩烈独自巡夜,玄袍猎猎,腰间佩刀未出鞘,却压得肩头似有千钧。

  他走过长廊,脚步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死寂的夜。

  可他的心跳,却如战鼓。

  那枚被焚毁的残函内容,他早已记下——上面赫然写着“左使韩氏,通敌旧档,即日清算”。

  他们要杀他灭口。

  而更让他心颤的,是今日午后,那名被放归的杂役竟带回一枚箭簇,还有一纸素笺。

  他烧了素笺,却留下箭簇,贴身藏于胸口。

  那熟悉的纹路,像一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记忆。

  “风起时,记得谁曾为你挡箭。”

  他闭了闭眼。

  那一箭,是他为她挡的。

  而如今,她却在等他,为她再挡一次——挡下整个幽冥阁的刀锋。

  殿前传令兵急奔而来,甲叶乱响:“乌兰使者已抵北境!要求即刻开启暗道,接应骑兵入关!阁主令左使率左翼军即刻出发!”

  韩烈眸光一沉。

  乌兰骑兵?

  今夜暴雨如注,山道崩塌三处,连飞鸟难渡,何来使者?

  这分明是试探——逼他出兵,若他抗令,便是坐实通敌之罪;若他出兵,北谷防线空虚,镇西军便可趁虚而入。

  他抬手,声音冷静:“回禀阁主,暴雨致山崩,路径尽毁,大军无法通行。请暂缓出兵,待天明勘察后再定。”

  传令兵一怔,随即飞奔入殿。

  不出片刻,殿内传来震怒的咆哮:“韩烈抗令?他竟敢抗令!召他入殿!即刻!”

  韩烈站在殿外,望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如同望着地狱的入口。

  他知道,这一进去,若无完美说辞,便是人头落地。

  他整了整衣袍,缓缓跪地叩首,声音沉稳:“属下,遵命。”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廊下影子拉得极长,仿佛一只即将扑出的鬼魅。

  就在此时——

  天边一道冷光骤然划破夜幕!

  流星?

  不,那轨迹太稳,太低,像是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直坠北崖方向。

  韩烈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那一瞬,风停了,雨歇了,连心跳都仿佛凝固。

  是信号。

  是决战的前奏。

  是有人,在等他,最后一跃。

  第295章 月下无鼓,却闻战鼓动山河(续)

  殿内烛火猛烈一晃,映得韩烈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墙上撕裂开来。

  他跪于青石阶前,头颅低垂,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恭顺得近乎卑微。

  可那双藏在袖中的手,指节早已泛白——十年了,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恐惧。

  “左使抗命,延误战机,可知罪?”幽冥阁主端坐高台,声音冷如铁刃刮骨。

  两侧影鸦卫列立如石像,刀锋隐现,只待一声令下,便将他碎尸万段。

  韩烈缓缓抬头,眸光穿过摇曳烛影,落在那象征无上权柄的黑玉令台上。

  他没有辩解,只是平静道:“属下非抗命,实因天灾阻道,乌兰使者若真存在,此刻也已葬身山崩。贸然出兵,徒损精锐,反中敌计。”

  “敌计?”阁主冷笑,“你倒是替本座操心起战局来了?还是说——你早已与镇西军暗通款曲,借此拖延,好让他们偷袭我北谷大营?”

  话音未落,殿外忽地响起一阵急促号角!

  呜——呜——呜——

  三声长鸣,破夜而来,竟是镇西军方向擂鼓示警!

  紧接着,大地微震,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集结冲锋。

  殿内众人脸色骤变。

  韩烈却在那一瞬,猛然抬头,目光直刺窗外——

  天边,那道冷光再度划破云层,如神罚之箭,直坠北崖!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记忆如潮水倒灌:十五年前,麴家满门被屠那夜,火光冲天,哭喊遍野。

  他背着昏迷的小云凰,在尸堆中爬行,肩头插着断箭,臂上被滚烫的军徽烙铁生生烫下“麴”字印记。

  那时她发烫的小手攥着他衣领,喃喃:“阿烈哥哥……我们回家……”

  可家,早就没了。

  而今,那一道光,是她给他的归途。

  “我父死于忠。”韩烈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却如惊雷滚过殿堂,“他战至最后一息,只为守住边关。而我忍辱十年,背负叛名,不是为了助外敌灭故土——”

  他猛地扯下左袖护甲,露出臂上那道早已结痂却永不褪色的烫伤,火光映照下,“麴”字如血刻骨!

  “是为了等这一天!”

  话音落,剑出!

  寒光一闪,殿前两名亲卫尚未反应,咽喉已断,鲜血喷洒在朱红门柱之上,宛如盛开的赤梅。

  韩烈踏步而出,剑锋指向长空:“幽冥逆天,残害忠良!我韩烈今日率三百旧部,斩暗迎明——诸君,随我清君侧!”

  一声令下,后营火起!

  火舌冲天,照亮半边夜幕。

  三百黑甲将士自隐秘营寨杀出,刀锋所指,皆为昔日同袍中的鹰犬爪牙。

  韩烈以密令伪传阁主军令:“主峰遭袭,各部按兵不动,违令者——斩!”一时之间,敌营中枢陷入混乱,传令交错,兵马踟蹰不前。

  雁门关城楼上,牛俊逸望着远处那骤然腾起的烈焰,唇角微扬,眸中寒光凛冽:“战鼓未响,敌已自乱。”

  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仿佛千军万马正踏月而来。

  身旁,麴云凰立于城垛之间,手中紧握一枚铜牌——那是当年刑场上,她从父亲尸身旁悄悄拾起的兵符残片,边缘仍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凝视着敌营方向冲天的火光,眼底泛起一丝温热。

  “韩伯……”她声音极轻,几近呢喃,“你儿子……终于回家了。”

  远方,火光映红半边夜空,如同黎明前最炽烈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