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在惨烈的战场上呜咽。菜紧握着那块染血的牛肩胛骨，冰冷的触感和上面诡异抽象的符号让他心神不宁。父亲磐石传递来的庞大记忆还在脑海中翻腾，与眼前这片尸山血海的景象交织，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幸存下来的尼人们麻木地收敛着同伴的残破尸体，低沉的哀泣和痛苦的呻吟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背景音。
突然，地面传来轻微却密集的震动。
起初很微弱，像是遥远的心跳，但迅速变得清晰、有力，最终汇成一片沉闷而恐怖的雷鸣，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幸存的尼人都惊愕地抬起头，望向震动传来的南方。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黑线迅速变宽、蔓延，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
那不是潮水，是军队！无穷无尽的尼安德特人军队！
战旗飘扬，那是象征着不同大部族的图腾——猛犸、剑齿虎、洞熊、巨犀……每一面战旗下，都是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的尼人战士。他们披着厚实的复合皮甲，许多甲胄上镶嵌着微微发光的神木碎片，闪烁着道法加持的微光。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简陋的石斧骨矛，而是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骨制法器、经过精心炼制的石兵，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似乎是模仿丹人风格的星辰金属武器。
这支大军沉默地行进，步伐整齐划一，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那三百丹人。他们的数量……一眼望不到尽头，绝对超过万人，这恐怕真的是全部的尼人都集结了！磅礴的气血之力连成一片，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天空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强大的意识流在他们上空交织，形成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
菜和磐石，以及所有第一波进攻的幸存者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浑身浴血，疲惫不堪，装备残破，与这支新出现的、如同神兵天降的大军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乞丐。
瞬间，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根如此急切地集结他们这些边缘小部落；
为什么所谓的“精英”只有他们这些实力普通的战士和小家族；
为什么大巫们只是让他们冲锋，却没有给予更多战术指导甚至有效的保护；
为什么丹人初次交锋如此强悍，却最终“被迫”退入峡谷……
他们根本就不是主力！他们甚至不是先锋！他们是诱饵，是弃子，是用来测试丹人锋锐、消耗丹人力量的炮灰！根费尽心思给他的“惊喜”，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送死之旅！祖先记忆里确实提到丹人极其注重初次战斗的结果，会倾尽全力打击对手的锐气，尼人高层对此心知肚明，并且冷酷地利用了这一点！
磐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然后是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向远处，根正恭敬地跟在一群气息更加深邃恐怖的巫身后，指向峡谷方向说着什么，对那些幸存下来的、他“集结”来的部落惨状，甚至没有投来一瞥。
菜的心里也是一片冰凉。他看着那些倒下的兄弟，他们的死亡变得如此轻描淡写，仅仅是为了验证“丹人实力已经锐减”这个结论。一种被彻底背叛和利用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这时，一股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流温和却不容抗拒地覆盖了整个区域，包括幸存者和那支新来的大军。
“我的孩子们。”
那意识流平静、古老，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权威和淡漠。
“你们证明了勇气，也为族群做出了贡献。丹人的爪牙依旧锋利，但他们的力量，确实已远逊千年之前。他们的虚弱，已被我看穿。”
菜感到一阵战栗。这就是尼人现在的最高领袖——神巫·决！他的意识流如此强大，以至于菜根本无法感知其深浅，只觉得如同面对整个星空，渺小无比。
神巫·决继续传达：“现在，真正的复仇时刻到来。他们退入了最后的巢穴——也是他们传说中的发源地，这座星辰峡谷。我们将包围这里，断绝他们与星辰大地的一切联系，然后，碾碎他们！”
庞大的尼人军团开始高效地行动起来。一队队精锐战士在外围布防，设置警戒和障碍。更多的战士则开始围绕着那座幽深的峡谷，构建简单的工事和法阵节点。数名气息堪比山、根的大巫，甚至还有几位更加苍老、气息如同深渊的巫，联手施展庞大的道法。肉眼可见的能量屏障开始在空中凝聚，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缓缓笼罩向整个峡谷区域，试图隔绝内外。各种压制、干扰性的符文被刻画在峡谷周围的地面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决战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在每一个尼人心头。
幸存的杂兵们被要求退到后方休整，实际上是被边缘化了。他们看着那支强大的主力军团忙碌，心情复杂。悲伤、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尼人基因里无法磨灭的、对战争和胜利的渴望。
也正是在这种绝望与压抑交织的氛围下，磐石和菜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是根下属另一个部落的族长，岩锤。这个部落与磐石的家族素有仇怨，为了猎场和几株低级神木，过去发生过不少冲突。岩锤本人也是个强悍但傲慢的战士。
然而此刻，岩锤脸上却找不到丝毫往日的倨傲。他带着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族人，找到正在简陋营地休息的磐石和菜，姿态放得极低。
“磐石……”岩锤的意识有些干涩，带着犹豫和尴尬，“我们……我们部落损失很大，老祭司也战死了……他存储了很多家族记忆和古老的战技……”
磐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岩锤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过去有矛盾。但现在……为了部落的记忆能传承下去……我听说你的儿子，菜，”他看向菜，眼神复杂，“他虽然……调取记忆有点问题，但他的存储量……很大。我们……我们恳请你，让菜帮忙，保留我们部落的核心记忆。我们不能……让传承断在这里。”
磐石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菜，又看了看岩锤和他身后眼中带着绝望和恳求的族人。家族的仇怨在种族存亡的战争和传承面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以。但记忆内容需经过我的检查，不能有危害我家族的东西。”
岩锤如释重负，连忙答应。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幸存的小部落中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而且越传越离谱。很快，菜变成了一个“拥有无限记忆容量、能够安全保管传承的特殊尼人”。于是，一个接一个小部落的幸存者，甚至是主力军团中一些来自小部落、担心自己无法从决战中生还的战士，都纷纷找来，低声下气地恳求菜，希望他能帮忙保存自己家族的记忆。
菜一下子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坐在一块大石上，不断有尼人上前，恭敬地（甚至带着一丝迷信般的崇拜）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或肩膀，将那些视若生命的家族历史、狩猎技巧、修行体悟、独特道法……一股脑地传递过来。菜的脑袋仿佛要炸开，海量的、杂乱的信息涌入他的记忆库，使得他本就有些问题的记忆调取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他理解这份沉重，这是一种托付，更是一种绝望下的希望。
磐石在一旁守护着，心情复杂。他看着儿子痛苦却坚持的样子，看着那些平日或许有仇怨、或许不相干的尼人此刻都将希望寄托在菜的身上，他深深感到这场战争的残酷和诡异。
两天后的夜晚，决战的前夜。庞大的尼人军团已经完成了对星辰峡谷的包围，巨大的能量屏障彻底形成，如同一个半透明的暗色巨碗倒扣在峡谷之上，隔绝了星光，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峡谷内一片死寂，丹人没有任何动静。
菜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不安。他独自一人爬上营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丘，远远眺望那座被封锁的峡谷。
月光和星光被能量屏障扭曲，洒在峡谷周围，形成诡异的光晕。峡谷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菜下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块牛肩胛骨，上面的符号在月光下似乎有微光流转。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丹人太安静了。他们的退却，他们放弃外围的抵抗，真的只是因为力量衰减吗？这块骨片上的符号，似乎和峡谷周围某些天然的地形……有一种隐隐的联系？
他努力回想父亲和那些部落传递来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到关于丹人、关于星辰、关于符文的记载，但信息太多太杂，他一时理不清头绪。他只能凭借一种模糊的本能去观察。
忽然，一个清凉的意识注入他的脑海中：“你也感觉到了，是吗？”
菜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尼人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是滨！
“滨？你怎么在这里？”菜警惕地问道。滨应该属于主力军团中的精锐，此刻应该在包围圈的重要岗位上。
滨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菜身边，同样望向峡谷。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并非尼人传统的任何一种道法起手式。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微弱的、不同于神木能量的清冷光辉。
“看那里，”滨低声说，指向峡谷入口处几块看似杂乱无章的巨大岩石，“还有那里，”他又指向远处一座雪山的轮廓，“以及天空，被屏障扭曲的星辰方位。”
菜顺着他的指引，集中精神看去。起初看不出什么，但渐渐地，当他将那些看似孤立的点——岩石的摆放、山脊的走向、扭曲的星光——用某种无形的线连接起来时，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极致的图案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他的感知中！那图案的核心，正是丹人退入的峡谷！而这个巨大图案散发出的气息，绝非保护或隔绝，而是……吞噬、湮灭！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以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为棋布的恐怖陷阱！
“这……这是……”菜骇得脸色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一种观测方法，”滨放下手，眼中的异光散去，“从那些‘无毛猴子’——人类那里学来的。他们称其为‘观星定脉’或‘风水堪舆’。而他们，据说最初是从观察丹人的某些遗迹和习惯中学到的皮毛。”
菜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是震惊于这个陷阱的恐怖和庞大；二是震惊于滨的话——人类？那些被他们视为落后、弱小、只是思维跳脱奇怪的“无毛猴子”？他们居然有这种东西？而且滨，一个尼人精英，竟然违背尼人至高无上的传统规则，不仅学习了其他种族（尤其是人类）的知识，还将其纳入了自己的永久记忆存储，甚至练习使用？！这在尼人看来是极大的禁忌，祖先认为尼人的道法是最高级的，必须保持纯粹，不能被其他种族的“低级”知识所“污染”！
“你……你怎么敢学习人类的东西？！还永久记忆？！”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滨转过头，看着菜，眼神锐利：“为什么不敢？菜，你觉得我们尼人真的是最完美的吗？如果完美，为何会被迫南迁？如果完美，为何会被丹人压制千年？如果完美，为何需要依靠神木，还会被记忆存储所困？史认为，真正的强大在于学习和适应。人类很弱，但他们的思维……天马行空，他们好奇一切，学习一切，模仿一切，甚至改进一切。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繁衍的原因。而我们，已经走向了灭亡！”
菜感到了滨的悲哀，但是他可是站在上万尼人的附近啊，怎么会有绝望？怎么该有呢？
滨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这个峡谷，根本就不是丹人的发源地，或者说，不完全是。它是丹人最古老的祭坛，也是最恐怖的杀戮场。神巫·决以为他看透了丹人的虚弱，实则正一步步带领所有人踏入死亡。丹人是在让尼人进入陷阱，他们牺牲外围力量，就是为了将我们主力全部引入这个星辰大阵的核心！”
菜感到浑身冰冷：“必须告诉神巫！必须停止进攻！”
滨苦涩地摇摇头：“没用的。我们（他和史，以及一些持相同观点的尼人）早就试图劝说过。但神巫决意复仇，夺回故土和资源的诱惑太大了。他认为我们的言论是怯懦和对传统的背叛，甚至怀疑我们受到了人类思想的‘污染’。我们无法阻止他。事实上，我们已经被边缘化，我们都不在作战的队伍之中。”
他看着菜，语气诚恳：“菜，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别的尼人有些不同。你父亲给你传递了记忆，你帮那些小部落存储记忆……你心里有比单纯部落更大的东西。史和我们找到了一条可能不同的路，或许能摆脱对神木的绝对依赖，或许能解决记忆困境，那需要更开放的思想。离开吧，菜，带着你存储的记忆离开。明天的战斗，尼人将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你是很多小部落传承的希望。”
菜愣住了。离开？在种族决战的前夜，像个逃兵一样离开？他确实被人类影响了很多，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对“种族”的整体概念强于普通以家庭部落为单位的尼人，他内心有更广泛的责任感，这让他无法接受临阵脱逃。
“不！”菜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走！我必须去警告神巫！就算他不信，我也要试试！”
滨叹了口气，似乎早有预料：“我就知道……但接近神巫的营帐几乎不可能，他身边的护卫不会让你靠近的。更何况……你没有证据，除了你那‘有问题’的记忆和一块骨头。”他看了一眼菜紧握的牛骨。
“总得试试！”菜固执地说。
滨不再劝说，只是拍了拍菜的肩膀：“保重吧，菜。希望你能活下来。”说完，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菜试图去找根长巫，找任何能接触到高层的人，但都被粗暴地拦下了。他试图大声呼喊，发出的意识流却被周围喧闹的战前准备和强大的军团联合意识场所淹没，如同石子投入大海。绝望感一点点吞噬着他。
凌晨，最深沉的黑暗即将过去的那一刻。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划破寂静，传遍四方。
神巫·决的意念如同雷霆般在所有尼人脑海中炸响：“进攻！为了尼人的荣耀！碾碎他们！”
庞大的尼人军团动了！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裹挟着无数道法的光芒——石肤术的黄光、巨力术的红芒、疾风术的青光、以及各种攻击性道法凝聚的火球、冰枪、地刺——如同怒涛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座沉寂的、被能量屏障笼罩的星辰峡谷！
菜和磐石等幸存者也被裹挟在第二梯队中，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菜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看着远处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峡谷，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尼人身影，看着那笼罩峡谷的、被尼人大巫们引以为傲的能量屏障……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
“陷阱！那是陷阱！”
然而，战争的巨轮已经无情地碾过他的呼喊，带着整个尼人族群最精锐的力量，冲向了那片被丹人精心布置了千年、以日月星辰为祭品的死亡之地。
决战的序幕，在一片绚烂而致命的道法光芒中，轰然拉开。而菜，只是这洪流中一颗无力而绝望的水滴，怀揣着无数人的记忆和沉重的预感，被迫前行。
突然，地面传来轻微却密集的震动。
起初很微弱，像是遥远的心跳，但迅速变得清晰、有力，最终汇成一片沉闷而恐怖的雷鸣，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幸存的尼人都惊愕地抬起头，望向震动传来的南方。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那黑线迅速变宽、蔓延，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而来！
那不是潮水，是军队！无穷无尽的尼安德特人军队！
战旗飘扬，那是象征着不同大部族的图腾——猛犸、剑齿虎、洞熊、巨犀……每一面战旗下，都是军容严整、装备精良的尼人战士。他们披着厚实的复合皮甲，许多甲胄上镶嵌着微微发光的神木碎片，闪烁着道法加持的微光。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简陋的石斧骨矛，而是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骨制法器、经过精心炼制的石兵，甚至还有一些造型奇特、似乎是模仿丹人风格的星辰金属武器。
这支大军沉默地行进，步伐整齐划一，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那三百丹人。他们的数量……一眼望不到尽头，绝对超过万人，这恐怕真的是全部的尼人都集结了！磅礴的气血之力连成一片，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天空的寒意都驱散了几分。强大的意识流在他们上空交织，形成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
菜和磐石，以及所有第一波进攻的幸存者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浑身浴血，疲惫不堪，装备残破，与这支新出现的、如同神兵天降的大军相比，他们简直就像是一群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乞丐。
瞬间，一切都明白了。
为什么根如此急切地集结他们这些边缘小部落；
为什么所谓的“精英”只有他们这些实力普通的战士和小家族；
为什么大巫们只是让他们冲锋，却没有给予更多战术指导甚至有效的保护；
为什么丹人初次交锋如此强悍，却最终“被迫”退入峡谷……
他们根本就不是主力！他们甚至不是先锋！他们是诱饵，是弃子，是用来测试丹人锋锐、消耗丹人力量的炮灰！根费尽心思给他的“惊喜”，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送死之旅！祖先记忆里确实提到丹人极其注重初次战斗的结果，会倾尽全力打击对手的锐气，尼人高层对此心知肚明，并且冷酷地利用了这一点！
磐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然后是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看向远处，根正恭敬地跟在一群气息更加深邃恐怖的巫身后，指向峡谷方向说着什么，对那些幸存下来的、他“集结”来的部落惨状，甚至没有投来一瞥。
菜的心里也是一片冰凉。他看着那些倒下的兄弟，他们的死亡变得如此轻描淡写，仅仅是为了验证“丹人实力已经锐减”这个结论。一种被彻底背叛和利用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这时，一股浩瀚如同星海般的意识流温和却不容抗拒地覆盖了整个区域，包括幸存者和那支新来的大军。
“我的孩子们。”
那意识流平静、古老，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权威和淡漠。
“你们证明了勇气，也为族群做出了贡献。丹人的爪牙依旧锋利，但他们的力量，确实已远逊千年之前。他们的虚弱，已被我看穿。”
菜感到一阵战栗。这就是尼人现在的最高领袖——神巫·决！他的意识流如此强大，以至于菜根本无法感知其深浅，只觉得如同面对整个星空，渺小无比。
神巫·决继续传达：“现在，真正的复仇时刻到来。他们退入了最后的巢穴——也是他们传说中的发源地，这座星辰峡谷。我们将包围这里，断绝他们与星辰大地的一切联系，然后，碾碎他们！”
庞大的尼人军团开始高效地行动起来。一队队精锐战士在外围布防，设置警戒和障碍。更多的战士则开始围绕着那座幽深的峡谷，构建简单的工事和法阵节点。数名气息堪比山、根的大巫，甚至还有几位更加苍老、气息如同深渊的巫，联手施展庞大的道法。肉眼可见的能量屏障开始在空中凝聚，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缓缓笼罩向整个峡谷区域，试图隔绝内外。各种压制、干扰性的符文被刻画在峡谷周围的地面上，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决战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迫在每一个尼人心头。
幸存的杂兵们被要求退到后方休整，实际上是被边缘化了。他们看着那支强大的主力军团忙碌，心情复杂。悲伤、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尼人基因里无法磨灭的、对战争和胜利的渴望。
也正是在这种绝望与压抑交织的氛围下，磐石和菜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是根下属另一个部落的族长，岩锤。这个部落与磐石的家族素有仇怨，为了猎场和几株低级神木，过去发生过不少冲突。岩锤本人也是个强悍但傲慢的战士。
然而此刻，岩锤脸上却找不到丝毫往日的倨傲。他带着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族人，找到正在简陋营地休息的磐石和菜，姿态放得极低。
“磐石……”岩锤的意识有些干涩，带着犹豫和尴尬，“我们……我们部落损失很大，老祭司也战死了……他存储了很多家族记忆和古老的战技……”
磐石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岩锤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过去有矛盾。但现在……为了部落的记忆能传承下去……我听说你的儿子，菜，”他看向菜，眼神复杂，“他虽然……调取记忆有点问题，但他的存储量……很大。我们……我们恳请你，让菜帮忙，保留我们部落的核心记忆。我们不能……让传承断在这里。”
磐石沉默了。他看了一眼菜，又看了看岩锤和他身后眼中带着绝望和恳求的族人。家族的仇怨在种族存亡的战争和传承面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了。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以。但记忆内容需经过我的检查，不能有危害我家族的东西。”
岩锤如释重负，连忙答应。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在幸存的小部落中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而且越传越离谱。很快，菜变成了一个“拥有无限记忆容量、能够安全保管传承的特殊尼人”。于是，一个接一个小部落的幸存者，甚至是主力军团中一些来自小部落、担心自己无法从决战中生还的战士，都纷纷找来，低声下气地恳求菜，希望他能帮忙保存自己家族的记忆。
菜一下子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坐在一块大石上，不断有尼人上前，恭敬地（甚至带着一丝迷信般的崇拜）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或肩膀，将那些视若生命的家族历史、狩猎技巧、修行体悟、独特道法……一股脑地传递过来。菜的脑袋仿佛要炸开，海量的、杂乱的信息涌入他的记忆库，使得他本就有些问题的记忆调取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他理解这份沉重，这是一种托付，更是一种绝望下的希望。
磐石在一旁守护着，心情复杂。他看着儿子痛苦却坚持的样子，看着那些平日或许有仇怨、或许不相干的尼人此刻都将希望寄托在菜的身上，他深深感到这场战争的残酷和诡异。
两天后的夜晚，决战的前夜。庞大的尼人军团已经完成了对星辰峡谷的包围，巨大的能量屏障彻底形成，如同一个半透明的暗色巨碗倒扣在峡谷之上，隔绝了星光，也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峡谷内一片死寂，丹人没有任何动静。
菜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不安。他独自一人爬上营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丘，远远眺望那座被封锁的峡谷。
月光和星光被能量屏障扭曲，洒在峡谷周围，形成诡异的光晕。峡谷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如同大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菜下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块牛肩胛骨，上面的符号在月光下似乎有微光流转。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丹人太安静了。他们的退却，他们放弃外围的抵抗，真的只是因为力量衰减吗？这块骨片上的符号，似乎和峡谷周围某些天然的地形……有一种隐隐的联系？
他努力回想父亲和那些部落传递来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到关于丹人、关于星辰、关于符文的记载，但信息太多太杂，他一时理不清头绪。他只能凭借一种模糊的本能去观察。
忽然，一个清凉的意识注入他的脑海中：“你也感觉到了，是吗？”
菜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尼人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是滨！
“滨？你怎么在这里？”菜警惕地问道。滨应该属于主力军团中的精锐，此刻应该在包围圈的重要岗位上。
滨没有回答，而是走到菜身边，同样望向峡谷。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双手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并非尼人传统的任何一种道法起手式。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微弱的、不同于神木能量的清冷光辉。
“看那里，”滨低声说，指向峡谷入口处几块看似杂乱无章的巨大岩石，“还有那里，”他又指向远处一座雪山的轮廓，“以及天空，被屏障扭曲的星辰方位。”
菜顺着他的指引，集中精神看去。起初看不出什么，但渐渐地，当他将那些看似孤立的点——岩石的摆放、山脊的走向、扭曲的星光——用某种无形的线连接起来时，一个巨大无比、复杂到极致的图案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他的感知中！那图案的核心，正是丹人退入的峡谷！而这个巨大图案散发出的气息，绝非保护或隔绝，而是……吞噬、湮灭！这是一个陷阱！一个以天地山川、日月星辰为棋布的恐怖陷阱！
“这……这是……”菜骇得脸色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一种观测方法，”滨放下手，眼中的异光散去，“从那些‘无毛猴子’——人类那里学来的。他们称其为‘观星定脉’或‘风水堪舆’。而他们，据说最初是从观察丹人的某些遗迹和习惯中学到的皮毛。”
菜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是震惊于这个陷阱的恐怖和庞大；二是震惊于滨的话——人类？那些被他们视为落后、弱小、只是思维跳脱奇怪的“无毛猴子”？他们居然有这种东西？而且滨，一个尼人精英，竟然违背尼人至高无上的传统规则，不仅学习了其他种族（尤其是人类）的知识，还将其纳入了自己的永久记忆存储，甚至练习使用？！这在尼人看来是极大的禁忌，祖先认为尼人的道法是最高级的，必须保持纯粹，不能被其他种族的“低级”知识所“污染”！
“你……你怎么敢学习人类的东西？！还永久记忆？！”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滨转过头，看着菜，眼神锐利：“为什么不敢？菜，你觉得我们尼人真的是最完美的吗？如果完美，为何会被迫南迁？如果完美，为何会被丹人压制千年？如果完美，为何需要依靠神木，还会被记忆存储所困？史认为，真正的强大在于学习和适应。人类很弱，但他们的思维……天马行空，他们好奇一切，学习一切，模仿一切，甚至改进一切。这或许就是他们能在恶劣环境中生存繁衍的原因。而我们，已经走向了灭亡！”
菜感到了滨的悲哀，但是他可是站在上万尼人的附近啊，怎么会有绝望？怎么该有呢？
滨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这个峡谷，根本就不是丹人的发源地，或者说，不完全是。它是丹人最古老的祭坛，也是最恐怖的杀戮场。神巫·决以为他看透了丹人的虚弱，实则正一步步带领所有人踏入死亡。丹人是在让尼人进入陷阱，他们牺牲外围力量，就是为了将我们主力全部引入这个星辰大阵的核心！”
菜感到浑身冰冷：“必须告诉神巫！必须停止进攻！”
滨苦涩地摇摇头：“没用的。我们（他和史，以及一些持相同观点的尼人）早就试图劝说过。但神巫决意复仇，夺回故土和资源的诱惑太大了。他认为我们的言论是怯懦和对传统的背叛，甚至怀疑我们受到了人类思想的‘污染’。我们无法阻止他。事实上，我们已经被边缘化，我们都不在作战的队伍之中。”
他看着菜，语气诚恳：“菜，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和别的尼人有些不同。你父亲给你传递了记忆，你帮那些小部落存储记忆……你心里有比单纯部落更大的东西。史和我们找到了一条可能不同的路，或许能摆脱对神木的绝对依赖，或许能解决记忆困境，那需要更开放的思想。离开吧，菜，带着你存储的记忆离开。明天的战斗，尼人将会遭遇前所未有的惨败，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你是很多小部落传承的希望。”
菜愣住了。离开？在种族决战的前夜，像个逃兵一样离开？他确实被人类影响了很多，他自己都未察觉——他对“种族”的整体概念强于普通以家庭部落为单位的尼人，他内心有更广泛的责任感，这让他无法接受临阵脱逃。
“不！”菜坚定地摇头，“我不能走！我必须去警告神巫！就算他不信，我也要试试！”
滨叹了口气，似乎早有预料：“我就知道……但接近神巫的营帐几乎不可能，他身边的护卫不会让你靠近的。更何况……你没有证据，除了你那‘有问题’的记忆和一块骨头。”他看了一眼菜紧握的牛骨。
“总得试试！”菜固执地说。
滨不再劝说，只是拍了拍菜的肩膀：“保重吧，菜。希望你能活下来。”说完，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菜试图去找根长巫，找任何能接触到高层的人，但都被粗暴地拦下了。他试图大声呼喊，发出的意识流却被周围喧闹的战前准备和强大的军团联合意识场所淹没，如同石子投入大海。绝望感一点点吞噬着他。
凌晨，最深沉的黑暗即将过去的那一刻。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划破寂静，传遍四方。
神巫·决的意念如同雷霆般在所有尼人脑海中炸响：“进攻！为了尼人的荣耀！碾碎他们！”
庞大的尼人军团动了！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裹挟着无数道法的光芒——石肤术的黄光、巨力术的红芒、疾风术的青光、以及各种攻击性道法凝聚的火球、冰枪、地刺——如同怒涛般，从四面八方，涌向那座沉寂的、被能量屏障笼罩的星辰峡谷！
菜和磐石等幸存者也被裹挟在第二梯队中，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菜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看着远处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峡谷，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尼人身影，看着那笼罩峡谷的、被尼人大巫们引以为傲的能量屏障……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
“陷阱！那是陷阱！”
然而，战争的巨轮已经无情地碾过他的呼喊，带着整个尼人族群最精锐的力量，冲向了那片被丹人精心布置了千年、以日月星辰为祭品的死亡之地。
决战的序幕，在一片绚烂而致命的道法光芒中，轰然拉开。而菜，只是这洪流中一颗无力而绝望的水滴，怀揣着无数人的记忆和沉重的预感，被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