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红裙 十-《听一个灵异故事》

  晨光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勉强撬开地下室的缝隙,在地面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如同垂死的微生物。

  我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瘫坐在法阵中央那片已然灰败、失去所有活性的污渍旁。匕首躺在手边,金属冰凉,不再有任何悸动。

  结束了。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抗议——脚踝肿得发亮,浑身上下布满擦伤和淤青,喉咙里是久久不散的血腥和污秽丹的恶臭。灵魂更像被掏空后又胡乱塞回一团冰冷的棉絮,沉重,麻木。

  “守夜人”收走了他的饵,清理了觊觎的鱼。我活下来了。像一个被风暴撕扯得破破烂烂的玩偶,侥幸没被彻底扯碎,被随手扔在角落。

  可为什么……感觉不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

  耳朵里还有幻听,是那种粘稠阴影被抹除时的绝对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刺耳。

  我挣扎着,用匕首当拐杖,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爬上水泥台阶,推开那扇被撞烂的木门,重新回到下水道弥漫的恶臭中。追捕者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只有污水依旧缓慢流淌。

  循着记忆和微弱的光线,我找到另一个出口,艰难地爬回地面。外面是条陌生的后巷,阳光猛烈,刺得眼睛生疼。行人远远避开我,捂着鼻子,眼神惊疑不定。

  像个真正的流浪汉,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哪里。家?学校?那些地方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手机早就扔了,身无分文。

  最终,我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倒下,看着树叶间隙里破碎的天空,意识昏沉。

  再次睁开眼,是被推醒的。

  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面前,眉头紧锁。是公园管理员还是警察?分不清。

  “喂!你不能睡这儿!起来!”

  我试图开口,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他们把我架起来,塞进一辆车子里。没有警灯,不是警车。车子开进了一栋看起来像社区医院的建筑,但更安静,窗户都装着铁栅。

  “轻度脱水,严重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脚踝扭伤,精神严重受创,伴有失语和幻觉倾向……”穿着白大褂的人对着表格打勾,语气平淡,“先观察,补充营养,稳定情绪。”

  我被换上一身粗糙的蓝色病号服,推进一个单间。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固定在地上的桌子,墙壁是柔软的材质。门关上后,从外面锁死。

  也好。这里没有会突然出现的阴影,没有冰冷的窃窃私语。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和绝对的寂静。

  我睡了很久,醒醒睡睡。有人送来寡淡的流食,给我脚踝换药。我很少动弹,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天花板上那块水渍的形状。

  心理医生来过几次,试图引导我说话。我张张嘴,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那些经历堵在喉咙里,像一团凝固的血块。她最终叹着气离开。

  他们给我做了很多检查,脑部扫描,血液分析。每次都有个穿着便服、眼神锐利的男人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我知道他是那边的人。李博士那边。

  检查结果似乎一切“正常”。除了极度虚弱和精神创伤,没有任何超自然残留。额角符印消失的地方,皮肤光滑,什么也检测不出。那把匕首被发现后,经过层层检测,也被认定为“只是样式古老的普通匕首”,最终作为个人物品,锁进了柜子。

  “守夜人”的手脚很干净。干净得可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一杯不断兑水的酒,越来越淡,越来越无味。

  偶尔,在深沉的睡眠里,没有梦,只有一片纯粹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有时,会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一个纯粹的、没有厚度的黑色剪影,抬起手,轻轻向下一按。

  然后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望着黑暗中柔软的四壁,确认自己还在这个封闭的“安全屋”里。

  他们开始允许我有限度地活动,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去一个小院子里晒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没有温度。

  林薇来看过我一次。她瘦了很多,眼神躲闪,坐在我对面,手指绞在一起。她断断续续地说,她退学了,家里给她找了心理医生,她还在吃很多药,晚上不敢关灯。

  “有时候……我好像还能听到……刮门的声音……”她声音发抖, quickly shook her head,“可能是幻觉吧。医生说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没坐多久就匆匆走了,像逃离什么一样。

  秦姨一直没有消息。师婆……愚巷……那个地方,我后来在地图上怎么都找不到,仿佛只是高烧时的臆想。

  一个月后,我被宣布“情况稳定”,可以出院,但需定期接受心理复查。那个便衣男人开车来接我,递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新的身份证、一点现金,还有一张车票。

  “给你安排了新的住处,离这儿很远。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他语气毫无波澜,像在交代一件物品的转移手续,“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对你好。”

  我接过信封,没说话。

  新的城市,新的身份,一套狭小但干净的公租房。社区给我安排了一个超市整理货架的简单工作。日子像设定好的程序,单调重复。

  我试图融入这种“正常”。和同事点头打招呼,吃着便利店的盒饭,晚上看着嘈杂的电视节目入睡。

  但有些东西,彻底改变了。

  我对黑暗变得异常敏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熟悉感。偶尔深夜下班,走在无人的巷子里,身后的脚步声会让我下意识地去摸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匕首早被收走了。

  有时对着镜子,看着额角那片光滑的皮肤,会产生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那个冰冷的符印还在,只是隐形了,仍在无声地向某个深渊发送着信号。

  最可怕的是那种剥离感。周围的喧嚣、人们的悲喜,都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墙。我像个旁观者,看着这个按部就班的世界,无法再真正融入。经历过那种纯粹的、超越常理的恶意和虚无后,日常的一切都显得……虚假而廉价。

  一天夜里,暴雨。我被雷声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骤亮的瞬间,我猛地看到——

  对面楼漆黑的窗户后面,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没有面孔,只是一个漆黑的、二维的剪影。

  就像那时在地下室里出现的那个。

  心脏骤停!

  我猛地扑到窗前,死死盯着对面。

  闪电再次撕裂夜空。

  对面窗户空空如也,只有雨水冲刷玻璃的痕迹。

  是幻觉吗?是光影的错觉吗?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雨水的声音敲打着耳膜。

  真的……都结束了吗?

  “守夜人”……他清理了“鱼”,收回了“饵”。

  可谁又能保证,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没有更深、更暗的东西,早已被惊动,正无声地蛰伏,等待着下一次……

  投饵的时刻?

  额角那片皮肤,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冷的幻痛。

  细微,却清晰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