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双轨控凡心-《春生江上》

  蛇精驱策苏富归返故村,其深藏之鹄的,实乃锁定苏山之子——苏旺。

  彼时蛇精亦非未起念直取县令心神,然灵识电转间陡生忌惮:此县令乃上京侯府贵胄,岂同凡俗村愚可随意摆布?若其怀揣护身法器,己身妖术甫触即发,行藏必露,祸患立至!

  由是,蛇精决计行迂回之策,欲假苏旺为探路之卒,以窥县令府邸虚实深浅。

  此即蛇精心机所系,驱役苏富归村之本源——假“祭祖”之光明正大,行“近旺”之幽暗图谋。

  至于苏富此獠,其终局如何,蛇精视若草芥。

  茫茫尘世,愚氓如恒河沙数,择一驯顺傀儡代之,不过反掌之易。

  既定此谋,后续诸事遂如水赴壑,顺流而下。

  蛇精默运妖元,一缕惑心邪气如丝如缕,悄然侵入苏富泥丸。

  须臾间,苏富神昏志迷,酩酊欲死。

  蛇精复借其口中呓语,似真似幻,将当年如何构陷苏山殒命、以及那尊藏匿己身的诡秘石像之由来,点滴不漏,尽数灌入苏旺耳中。

  苏旺骤闻此滔天血仇,如遭雷殛。

  然其心念疾转,竟将此惊天秘辛紧锁心牢,片语未向其母吐露。

  缘由凿凿:其母秉性荏弱过甚,纵使血仇在耳,亦如惊雀惴惴,绝无胆气向苏富兴问罪之师。

  至于垂暮之祖父母,风烛残年,若闻此丧子剜心之痛,恐悲恸攻心,徒损残寿。

  故苏旺对至亲骨血,缄口如封,将此血海深仇,独自吞咽。

  然此恨岂能泯灭?其心念陡转,毒计暗生——遂将石像所蕴之妖异诡秘,如投饵般,泄于县令公子李念安。

  那李念安,早被其母柳氏骄纵得性情乖戾,顽劣不堪。

  而其父县令李牧之,心神尽系幼子李毓之锦绣前程,对此长子视若敝屣,管教几近于无。

  苏旺冷眼窥透此隙,遂生借刀杀人之念,欲假此纨绔恶少之手,雪其杀父血海之仇!

  其后诸事,尽入蛇精彀中。苏旺果将苏富身怀诡秘石像之讯,泄于李念安。

  苏旺本怀借刀雪恨之望,然李念安一双浊目,尽数黏着于苏富掌中那尊妖异石像之上,至于苏旺泣血之仇,直如清风过耳,未留半缕微澜。

  倘若此际李念安仍盘桓上京侯府,念其献讯微功,何须亲劳?侯府虎贲自会效鹰犬之勤,将苏富碾作齑粉。

  然斯地乃长亭僻县,李念安纵披县令公子之华裳,若擅动刀兵戕害黎庶,必为乃父引来塌天之祸。

  李念安虽庸碌,亦不至愚妄若斯,公然襄助苏旺构陷苏富。

  溯其自上京远赴长亭,身畔实随三名管事。此三人非出县令夫人柳氏之手笔,乃上京侯爷心腹死士。盖因李牧之外放,侯爷遂将满腔心血尽注此嫡长孙之身,恐其于穷乡僻壤受人轻侮,特拣选三名心腹如影随形,专司护持。

  此三名管事,皆身负奇能:其一,武功冠绝,虽非餐霞炼气之士,然掌中握有数件玄异法器,威能足可颉颃筑基修士,更兼一身登峰造极之武艺,纵遇筑基强敌,亦可缠斗周旋,不落下风;其二,胸藏丘壑,长于机谋擘画;其三,妙手回春,深谙岐黄秘术。

  三人于侯爷,忠心若磐石。既膺护卫之重托,自当沥胆披肝,效死以报。

  故得李念安隐晦授意后,虽不解少主何以注目一介芥藓草民,仍雷厉出手,将苏富悄然“料理”。行事之缜密周详,如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李念安未将此三人踪迹泄于其母柳氏,究其本源,实因离京之际,侯爷密室相召,切切叮咛。

  彼时,侯爷亲引三人觐见,厉色严令:纵是生身之父李牧之、慈母柳清雅当前,亦绝不可吐露三人身份半分。

  李念安虽懵懂于祖父深意,然慑于威仪,唯诺诺谨遵,将此绝密封缄心底,不泄毫芒。

  侯爷如此煞费周章,非因疑忌李牧之夫妇,实乃忌惮那三品隋姓大员之故!

  此隋姓大员,虽权柄稍逊侯府,然若倾其所有,遣死士暗行鸩杀李念安之举,亦非绝无可能之妄念。侯爷洞悉此危,故布此暗棋,将三名心腹巧扮寻常仆役,匿于随行队伍之中,专为于九幽暗处,拱卫李念安周全。

  至于苏旺之死,倒真属造化弄人,阴差阳错。

  苏旺因献石像秘闻,本已得李念安些许青眼,欲擢其为近身心腹。

  然苏富既毙,苏旺急欲归家,恨不能立时将沉冤昭雪之讯告慰血亲。

  奈何天公不悯,新雨初霁,河畔苔滑如脂。

  苏旺归心似箭,步履仓皇,竟失足跌入湍流。

  四野寂寂,援手无踪,可怜少年,终溺毙于冰冷浊水之中。

  眼见得悉石像根脚者皆已化作泉下幽魂,柳清雅眉间那缕无形锁链骤然崩解,神情为之一松。

  既无活口可泄天机,此尊诡谲石像,便成安儿囊中独享之秘,再无瓜分之虞。

  念及此前,柳清雅犹自切齿于李牧之将那满腔舐犊之情,尽数倾注于陆婉婉母子之身。

  然今有此邪异石像为凭,何止那对微贱母子将被踏落尘埃?便是上京侯府那位尊荣煊赫的老太爷,他日亦需仰承安儿鼻息,视其眼色而动!

  此等翻云覆雨、执掌乾坤的野望,如炽热岩浆在柳清雅胸中奔涌,然其面上却静若寒潭。

  此等机枢心曲,岂能与稚子安儿剖白?

  心念既定,柳清雅遂敛去眸中异彩,佯作漫不经心之态,对李念安轻挥云袖:

  “安儿,且去外间,再与为娘擒几只活鸡来。”

  李念安闻得母亲此令,灵台如电光石火般洞明——母亲此请,绝非为庖厨之需,实乃欲效己身所为,向那石像祈愿通神!

  窥见母亲眸底深藏的信任与跃跃欲试,李念安心中窃喜如沸。

  他当即应诺,足下生风般疾趋而出,未及喘息便厉声喝令阶下小厮,道:

  “木头,你速去购五只鲜活雄鸡来,你从后门去,切记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你。”

  木头应声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李念安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