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恐怖片”-《小美的平凡人生》

  方忆 修改于8.18

  好在近来黎远山打哈欠的次数渐渐多了,小美便瞅准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每当他张大嘴巴打哈欠的瞬间,她就赶紧用镊子夹起浸过氯化钠注射液的棉球,飞快地往他舌面上擦两下,动作稍慢些,往往就只能擦到一下。

  更要紧的是,镊子和棉球必须赶在他闭嘴前抽出来,不然被他下意识地狠命咬住,不仅取的时候费劲,还怕伤着他,每次都得捏着把汗。

  有好几回,她只能耐着性子等,直到他牙关松了些,才敢小心翼翼地把工具取出来。

  即便这般周折,小美也不敢省了这道工序。她清楚地知道,黎远山舌面上那层厚厚的黄色舌苔,若是不及时清理,只会越积越厚,往后更难打理。哪怕每次都做得手忙脚乱,她也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早晨李主任进来查房时,他刚走到病床边,小美就赶紧上前一步,轻声说了黎远山痰又变多的情况。李主任听完,略一沉吟道:“那封堵试验就先不做了,等痰少些再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临床上也有不做缝合的情况,但时间久了,对气道总归是不好的。”

  后面他又说了些“气道黏膜受损”“瘢痕增生风险”之类的专业术语,小美听得一知半解,但核心意思还是抓住了——能早做缝合总归是更稳妥的。

  她连忙接话:“是啊主任,我也想着,等他痰少了之后,最好还是能尽快缝合气道。”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清楚,这事儿从来由不得谁主观决定,最终还得看黎远山的病情能不能往好的方向发展,得看他身体能不能扛住。

  紧接着,小美像是想起什么,又跟他说道:“对了李主任,我感觉黎远山还是有知觉的。有时候我们说话,尤其是提到他的时候,他还会轻轻长出一口气,就跟叹气似的。”

  李主任听了,停下脚步琢磨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些细节。以前没太留意,不过现在看来,有些深度昏迷的病人确实会有这类反应,说不上是明确的意识,更像是一种。。。第六感觉吧,对周围的动静隐约能有所感知。”

  听着李主任这番侃侃而谈,小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罢了,看这意思,李主任怕是对黎远山能恢复知觉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每天查房时,林副护士长倒是雷打不动地会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轻轻拨开黎远山的眼皮照一照,然后轻声说一句“还没什么反射”,语气里总带着几分不放弃的认真。

  可小美留意到,李主任从来没亲自做过这个动作。或许在他心里,早已认定黎远山的双眼不会有任何反射了,又或许,他觉得每天听听林副护士长的观察报告也就足够了,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就像前天查房时,林副护士长正拿着小电筒照黎远山的眼睛,李主任恰好推门进来。她抬头看见他,便顺手把电筒递过去,说:“主任您也照照看看?”李主任却摆了摆手,干脆地说了句“不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小美正琢磨着这些事,胃里忽然又有些不舒服。昨天后半夜,她实在熬不住胃上的那股凉意,便把给黎远山暖手暖脚用的暖水袋重新灌了热水,小心地贴在自己胃上焐着。

  谁知水灌得太烫,刚贴上时那股灼热感直往皮肉里钻,反倒让胃里的不适更厉害了几分。

  她赶紧把暖水袋挪开,看了眼另一边床上刚输完液的黎远山,每次输完液,他只手总是冰的。于是便下去把暖水袋轻轻垫在他手下面,让热热的暖水袋慢慢焐热他的指尖。

  她拖着沉困的身子回到自己床上,蜷起身子用手掌一遍遍按着隐隐作痛的胃,掌心下的胃部像有块冰坨,那股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可她实在太困了,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没一会儿就抵不住倦意,沉沉睡了过去。

  可能是胃不舒服的原因,她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她好像换了份新工作,正坐在陌生的办公室里学习规章,忽然猛地想起家里的病人——黎远山已经回家了,她得赶回去给他喂饭。

  心里一急,脚步就乱了,不知怎么竟拐进了一家洗浴中心,里头雾气缭绕的,她稀里糊涂就进去洗浴。刚迈过门槛,就被个面无表情的服务员领进了后堂,那地方黑压压站着好多人,一个个眼神呆滞,像是被拐来的。

  小美心里猛地一沉,惊骇地看见有人正把那些人一个个往磅秤上推,磅秤的指针晃得人眼晕。四周的墙不知何时变成了斑驳的水泥,空气中飘着股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怪味,整个地方阴森得像座地下黑医院。

  她魂都吓飞了,转身就想逃,眼角瞥见有人正从一道没关紧的门缝里往外溜,她赶紧跟了上去。

  可推开门才发现,外面哪有什么路,竟是万丈深渊,唯一能落脚的只有窗台边那么窄的一条沿,底下云雾翻涌,隐约能看见散落的白色被单,被风吹得像招魂幡,里面还裹着些黑黢黢的东西,看着像骷髅。

  她刚想喊前面的人小心,喉咙却像被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抓她回去,她吓得浑身发抖,慌忙挤出笑脸说:“我。。。我这就回去。”话音刚落,人就猛地惊醒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病房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床头的输液架,还有病床上的丈夫黎远山。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只是一场梦,胸口的窒息感慢慢褪去,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还是现实好啊,再苦再累,也比那吓人的梦踏实。

  扭头看了眼黎远山,他醒着。看看腕上的表,已是清晨五点多,闹钟不知何时响过,她竟一点没听见。她赶紧爬起来,到洗手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找来小碗,去厨房舀出熬好的米粥上层的米汤,小心地给他打了鼻饲。

  又倒了尿袋里的尿液,处理干净后,才觉得倦意又涌了上来,赶紧躺回床上迷迷糊糊歇了会儿。到六点多,生物钟准时把她叫醒,新一天的忙碌,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