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08章 庭中树,坟下妻(一)-《十二只SSS级鬼宠,你管这叫差班生》

  “喂!宋老蔫!出来挖坑了!新鲜的‘货’!”

  “哈哈哈,趁热乎,说不定还能用用?”

  “……”

  哄笑声中,几人扬长而去。

  宋老蔫从地里回来,看到地上的麻袋,默默地拿起锄头去挖坑。

  当他像往常一样,解开麻袋准备抱出尸体时,伸出的手却猛地顿住了。

  他迟疑了一下,蹲下身,探了探那“尸体”的鼻息…他的手指,在尘土和汗水常年的浸染下黝黑粗糙,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惊疑的确认。

  他探到了,一丝微弱到快要断绝的气息…

  他那双长久木讷的眼睛里,顿时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变化!

  他几乎是用抢的速度,一把扔开锄头,把那个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女人从麻袋里抱了出来!动作快速却无比克制,仿佛抱着的是易碎的玻璃……

  他抱着女人,撞进了窝棚,将她轻轻放在了自己那张、仅铺着干草和席子的破木板床上,给她喂水……

  “咳…咳咳!”

  喂进去的水马上变成红色呛出来,她嘴里的舌头被剪掉了一截,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伤,双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双手十指血肉模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无法想象的痛苦。

  宋老蔫那双宽厚的手有些抖。

  他能感受到一个生命正在面前流逝。

  他放下水,转身跑了出去,在地垄边拔了几种常见的野草,一股脑的塞进嘴里用力咀嚼。

  苦涩的汁液充满口腔,他毫不在意。

  又赶忙跑回来冲到土灶旁,扒开冷灰,抓了一把细腻的草木灰。

  他将嚼烂的草糊和草木灰混在一起,捧到女人嘴边。

  “啊…啊…”女人因剧痛而发出模糊的呻吟,嘴唇干裂紧闭。

  宋老蔫黝黑粗糙的手指,沾了那种糊糊,轻轻抹在女人流血的舌根上。

  女人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要躲,却虚弱得动弹不得,只能闭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呜咽。

  宋老蔫没有停下,他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像在修复一件从不离手的农具,他用那土方子糊住了女人舌头上伤口,然后是她血肉模糊的手指,然后是她断裂的双腿……

  处理完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扯起自己那条又破又硬的被子,盖在了女人冰冷颤抖的身上,掖住被角。

  然后,他转身去生火,添柴,煮了一锅比平时粘些的苞米糊糊。

  土灶里红彤彤的火光,照亮了他布满汗水和泥土的脸庞,也照见了床上昏沉不醒的女人。

  在这座简陋的窝棚里,第一次,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和柴火的噼啪声,有了另一个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

  日子,在绿茵茵的烟霞中无声流淌。

  女人活了下来,但如同一个残破的布偶。

  她终日躺在板床上,眼神死寂,对周遭的一切充满恐惧和戒备。

  只要宋老蔫靠近,哪怕只是递一碗水,她都会惊恐地瑟缩、发抖,仓惶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宋老蔫对此视若无睹。

  他依旧沉默。

  该下地下地,该挖坑埋尸就去挖坑。

  唯一的不同是,这座简陋的窝棚里确乎多了一个人。

  他每天煮苞米糊糊,会多放些苞米,多舀半瓢水。

  吃饭时,他先盛好一碗糊糊,放在床边一个矮凳上,然后自己端着碗坐到门口,背对着里面大口吞咽。

  每晚睡前,他会放一个用来方便的瓦罐在床边,然后自己一声不吭地在窝棚角落铺上干草,和衣入睡。

  他不再靠近那张板床,除了每天必须的一次…帮女人清理身下污秽的草垫,倒掉排泄物。

  他总低着头,动作尽可能快而轻,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寻常的农活。

  女人初时会抗拒,发出不成声音的哭叫,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血痕。

  宋老蔫从不吭声,也不阻止,只是沉默着、迅速地做完一切,然后退出去。

  时间…是唯一的药,也是沉默的桥梁。

  女人身上的外伤,在宋老蔫粗糙却又细心的持续照料下,极其缓慢地愈合着。

  双腿的骨头长歪了,算是废了。

  但她的眼睛,那仿佛死寂的潭水,终于开始有了细微的涟漪。

  她不再像受惊的兔子般时刻紧绷,她会在宋老蔫沉默坐在门口吃饭时,偷偷打量那敦厚如山石的背影。

  帮她清理污秽时,她虽然身体依旧僵硬,但那双抗拒的手,却渐渐没了动作。

  绿茵茵的烟霞变幻,一个寻常的日子。

  宋老蔫照例出门,很晚才回来。

  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动作有些呵护的遮掩。

  他走进窝棚,从破旧的外衫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只毛茸茸、嫩黄的小鸡仔。

  两只小鸡仔“唧唧”叫着,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

  女人躺在床上,原本空洞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过去,流露出一种久违的、近乎惊喜的微弱波动。

  宋老蔫没有解释小鸡的来历,只是闷头找了个破筐,铺上干草,将两只小鸡仔放了进去。

  然后,他拿起锄头,将几粒宝贵的苞米粒捣碎,投喂给小鸡。

  之后的日子,宋老蔫变得更加忙碌。

  天不亮就出门,天擦黑才回来,回来时往往灰头土脸,肩膀上、背上甚至能看到渗血的伤痕,和磨破的血泡。

  他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多了一丝疲惫的坚持。每天不管回来多晚,哪怕浑身像散了架,也会撑着做饭,帮女人清理个人卫生。

  女人从不问他去做什么,但可以确信的是,破旧的窝棚里有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了两只幼小鲜活的生命在蹦跳。

  女人躺在床上不再只是望着屋顶发呆,不再像是等死…她试着撑起上半身,伸长手臂去够床边矮凳上,宋老蔫留下的那碗苞米碎粒,然后学着宋老蔫的样子,一粒一粒地撒给小鸡仔吃。

  一粒粒看着小鸡啄食,一天天看着它们长出羽毛,她眼中那死寂的冰层,在微弱的生机下悄然融化…宋老蔫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连续大半个月都早出晚归。

  直到后来女人才知道,为了换到这两只小鸡仔,宋老蔫答应帮王金水搬运石头修猪圈。

  终于,

  在一天清晨,鸡笼子里多了一枚小小的、带着余温的蛋。

  宋老蔫煮了那枚蛋,递给女人。

  女人有些愣住,

  准确的说是愣了好久。

  她看着那枚白生生的蛋,又抬头看宋老蔫那张布满风霜的,木讷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几声模糊的“啊…啊…”声。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蛋,而是比划着什么,把蛋轻轻推回到宋老蔫面前。

  宋老蔫试着理解女人的意思,好像理解到了,又好像没理解。

  他把手里的鸡蛋在碗边磕破,剥开一半蛋壳,露出里面嫩滑的蛋白。

  他自己分下一小块,把剩下的还带着热气的鸡蛋,放回女人手中。

  女人捧着那大半枚鸡蛋,温热的触感顺着她孱弱的指尖传遍了全身。

  她低下头,吃鸡蛋,泪水却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

  那泪水中,有痛楚,有委屈,也有一种遗失太久的、被当作人看待的…或者叫做希望的东西。

  绿茵茵的烟霞,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变幻,画面中的日子在柴米油盐和鸡鸣中缓缓流淌。

  女人脸上的气色渐渐好起来,但长期卧床和无法自理,使她后背,臀腿,生了痤疮。

  某一天,她在床边看到了两根用木头和破布条仔细缠绑而成的拐杖。

  那是宋老蔫利用晚上的时间,一点点精制出来的。

  宋老蔫出门后,女人的目光落在拐杖上,长久而沉默的凝望。

  对她而言,那不是死的器物,而是通往某种“可能”的希望。

  她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挪到床边,抓住了那副拐杖…

  她那颤抖的、使不上力气的脚,终于试探着,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冰冷的地面。

  冥冥中却仿佛有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传遍全身!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阔别已久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狂喜淹没了她!

  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虚弱,忘记了双腿的残废,她试图站立起来…那孱弱的身体却如同散了架的木偶,径直向前栽倒!

  砰!

  她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带来绝望。

  相反,她趴在地上,触碰着近在咫尺的泥土,突然笑了出来,眼泪和笑容混在一起,喉咙里哽咽着发出“嗬…嗬…”的的呜咽声…那是属于她在床上僵卧了两个春夏的,一瞬间涌现出来的无法言喻的喜极而泣!

  她重新触碰到了大地!

  她靠自己挪动了…哪怕只有一步,哪怕重重的摔倒了…

  窝棚的门被猛地撞开!

  宋老蔫像一头野牛冲了进来!

  他手里还拿着锄头,显然是听到动静直接扔下农活跑回来的…

  他看到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女人,脸上的木讷转化为一种沉默的急切…他扔掉锄头,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是本能的伸出那双沾满泥土、粗糙有力的手臂,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女人没有挣扎。

  在宋老蔫抱起她的瞬间,她伸出自己双臂,紧紧搂住了宋老蔫那粗壮、汗湿、散发着泥土与朴实气息的脖颈!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厚实的肩膀,那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阻碍,通过残缺的舌头,变成一种嘶哑、破碎、如同幼兽初生般的呜咽…

  “呃…呃呃…嗬…”

  宋老蔫的身体僵住了。

  他清晰地感受着怀里这具身体的颤抖,感受着那滚烫的泪水浸透自己肩头破旧的衣衫。

  那双习惯了挥动锄头、埋葬尸体的手臂,此刻却僵在半空,抱着女人,不知该如何安放。

  僵了许久…他黝黑粗糙的脸庞上,肌肉微微抽动,那双总是低垂着、带着木讷的眼眶,竟翻起些微波澜。

  最终,他只是轻微地收拢了一下手臂,将女人抱得更稳了些,一步步走回床边,将她轻轻放下。

  他没说什么,那天晚上,他煨了一炉鸡汤。

  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窝棚里,带来一丝宁静与暖意。

  晚饭后,宋老蔫收拾好,像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铺开地上的干草,和衣躺下。

  清冷的月光,穿透窗户和窝棚顶的破洞,如同水银般流淌进来,静静的泻落在床边,桌边,灶边。

  女人躺在板床上,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背对着她的、沉默的背影。

  银亮的月光勾勒出那肩膀的宽厚轮廓,也照亮了她眼中涌起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寂静,在月光中蔓延。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呃…”

  躺在床上的女人张了张嘴,发出如同蚊蚋般的沙哑气音,打破月光与寂静筑起的围墙。

  宋老蔫沉默着睁眼,起身,熟练的去端旁边的尿罐。

  “呃…呃…”

  女人却对他摆手,然后,她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来的床板位置。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无声的,难言的,又好像无需多言的什么。

  宋老蔫端着尿罐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愣愣地看着床板上的女人,又看看自己简陋的地铺,那张黝黑木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遇到了比开垦荒地更难百倍的难题。

  他迟疑着,最终还是放下了尿罐,动作僵硬得像木头,慢慢的挪步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简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慢吞吞的躺下去,僵硬的身躯贴着床沿。

  两人就那样并排躺着,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谁也没说话。

  只有银亮的月光在床边移动,心跳,呼吸,在寂静中被放大。

  许久,许久…

  久到月光要移到床尾,女人才又发出了一点声音,她侧过头,看向宋老蔫在阴影里的侧脸,“呃…呃…嗯?”(你…叫…啥?)

  她的声音因为舌头的残缺而含糊不清,说话像是含着一口粗粝的沙子。

  宋老蔫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才像是老牛反刍般,低沉的、缓慢的吐出几个字。

  “宋…老…蔫。”

  带着浓重的泥土气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报完名字,又陷入了沉默。

  窝棚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还有风吹着窝棚外面的庄稼,发出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老蔫才微微侧过头,木讷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女人,他重复了一遍女人的句式,只不过声音更低沉些,“…你呢?”

  “嘻…奴…”女人缓慢、而又含糊地回答。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她的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苦涩,屈辱,以及其他什么…

  “喜…奴…”宋老蔫有些费力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音节,似乎觉得有些拗口。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仔细咀嚼和理解这个名字,然后,用一种异常朴实的声音,轻轻的吐出一个新的称呼。

  “…小…喜?”

  “嗬……”

  万籁俱寂中,喜奴…或者说,小喜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流泻的月光,与静默的昏暗中,小喜的眼睛睁大,逐渐蓄起水光,那是一种难以描摹的、被重新赋予了人格、与尊严的颤动!

  床板,被月光染成了银色。

  时间仿佛在这座银暗的窝棚里,变得粘稠、缓慢。

  一片沉寂之中,只有两人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在协震。

  不知过了多久。

  小喜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朝着宋老蔫的方向,挪动过去。

  她挪得很慢,有些吃力,如同一条在岸上挪动的鱼。

  就那样一点点距离,她每一点微小的挪动,却都牵扯着残废的身体,和重新滚烫起来的灵魂。

  最终,她冰凉的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地…触碰到了宋老蔫那布满厚茧、粗糙温热的大手。

  宋老蔫的身体像是被烙铁烫到般,为之一颤!

  但他没有躲开。

  他那双习惯了紧握锄头、布满风霜的大手,在银暗的夜色中僵硬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寻找和小心翼翼…翻转过来,捉住了小喜那只冰凉、枯瘦、布满伤疤的手…轻轻的、坚定地…将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

  银色的月光如同流水穿过窗窟窿,轻柔的覆盖在这两个…被世界遗忘的人身上。

  在这片死寂的乱坟坡、在这座破败的窝棚,在夜风的沙沙声,和月光的静默流淌下,一个沉默敦厚的挖坟人,和一个重获新生的两脚奴,如同两棵在寒风中沉默交叠的树,终于找到了彼此在这宏大而又冰冷的世界上…

  唯一的依靠。

  宋老蔫那宽厚的身躯微微侧转,带着泥土和汗水的气息,第一次…不是出于照料的,而是源于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将小喜那单薄残缺的身躯,轻轻地、珍重地…拥入了自己温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