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假跑真追-《晋柱》

  这正是参军阿奇的“杰作”。

  为了尽量延缓这两个“刺客”逃跑的速度,并为后续可能的抓捕创造机会,他“精心”挑选了府衙马厩里最老弱、最不堪用的两匹劣马。

  在这两匹艰难跋涉的劣马后方约一百步开外,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哗哗哗——!”

  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岸堤,密集而沉重的马蹄声震动着大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那是祁泰率领的一百多名精锐骑兵!

  他们如同钢铁洪流般紧追不舍,无数火把被高高擎起,熊熊燃烧的火焰连成一片炽热的光海,将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冲在最前面的,是方信、孔立、窦超等几个马清的心腹幕僚。他们扯着嗓子,声音在喧嚣的马蹄声中显得声嘶力竭,充满了焦虑和威胁:

  “不要伤了府君!万事好商量!”

  “府君若有分毫损伤,必将你二人碎尸万段!”

  “府君!府君您怎么样?!”

  ……

  马清开始时还能强打精神,扯着脖子回应:“本府很好!他们不敢为难本府!”

  架不住后方的人接二连三、此起彼伏的呼喊询问,到后来,他实在疲于应付,也为了维持被“挟持”的虚弱状态,便只用一个短促的“好!”字来搪塞。

  密集的马蹄声、甲胄的碰撞声、士兵的呼喝声、幕僚们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各种噪音在寂静的深夜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层层声浪,远远地扩散出去,几乎惊醒了整座沉睡的城市。

  沿途巡逻的各支小队闻声纷纷赶来,待看清是太守被挟持、大队骑兵追捕的阵势,又都慌忙地闪避到街道两旁,让开一条通道,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疾驰而过。

  不明真相的黑大汉,显然完全相信了马清是被自己师妹真正挟持的。

  他挥舞着那对沉重的铁鞭,在前方奋力“开路”。沉重的铁鞭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被他抡得呼呼作响,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呜呜——”破空声!

  那声音低沉而充满毁灭性的力量感,仿佛仅仅是鞭子搅动空气产生的风压,就能轻易地将人的头颅砸得粉碎!

  沉重的城门在命令下“吱吱嘎嘎”地缓缓开启。

  黑大汉骑着他那匹小毛驴似的蜀马,“滴答滴答”地颠簸着率先冲出了城门的阴影。紧接着,墨贞紧紧勾住马清的脖子,几乎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背上,迫使马清的身体前倾,以一种背负着她的姿态,也驾驭着那匹老迈的鲜卑马,踉跄着踏出了象征着安全的城门。

  城外十里,天地骤然开阔。一轮清冷的弯月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洒下如水的银辉,将原野上的树木、草丛、土丘都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后方一百步外,那片由数百支火把组成的炽热光海紧追而来,其亮度几乎与月光分庭抗礼!跳跃的火光如同流淌的熔岩,泼洒在银色的月华之上,给大地覆盖了一层妖异而跳动的、半红半银的光晕。

  草木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光怪陆离、不断变幻的暗影。

  “隆隆隆——!”

  如同闷雷滚过大地,密集的马蹄声带着无匹的威势席卷原野。这巨大的声响瞬间惊扰了夜间的生灵。草丛中原本此起彼伏的蟋蟀鸣唱、水洼边青蛙的鼓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清眯起眼睛,迅速判断着距离和光线。一百步外的骑兵们,在跳跃的火光和朦胧月色的双重作用下,只能勉强看清他们这两匹马的轮廓,以及马背上模糊不清的人影。细节是绝对看不清的。时机到了!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几乎擦到墨贞蒙着面纱的鬓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行了,我们在这里分手。让你师兄停下!”他能感觉到墨贞贴着他后背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下。

  前方的黑大汉,正全神贯注地试图驱策他那匹矮小的蜀马。

  他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马鞍上不停扭动,如同笨拙的熊在驾驭一只不听话的猴子。他粗壮的手臂用力地抖动着缰绳,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嗬!嗬!”声,试图让那匹已经筋疲力尽的小马再快一点。

  听到身后师妹的喊声,黑大汉猛地一勒缰绳。那匹可怜的蜀马痛苦地嘶鸣一声,小脑袋被缰绳勒得高高扬起,又随着他粗暴的转向动作猛地偏向一侧,仿佛脖子都要被扭断。它踉跄着,极其不情愿地调转了方向。

  黑大汉双腿狠狠一夹马腹.蜀马吃痛,发出一声哀鸣,歪歪斜斜地小跑了几步,最终横在了马清和女刺客所骑的老鲜卑马与后方追兵之间,形成了一道虽然单薄却充满威慑力的屏障。

  他右手将一柄沉重的铁鞭高高举起,护在胸前,左手则平伸出另一柄铁鞭,用那狰狞的、沾着泥污的鞭头,直直地指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追兵!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如同风箱般高高鼓起,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两只铜铃般的牛眼瞪得几乎要裂开。他猛地张开巨口,声音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带着无匹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隆隆的马蹄声,在追兵们的头顶轰然炸开:

  “停下——!!!”

  最前方疾驰的骑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所慑,下意识地猛勒缰绳!骑兵洪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骤然减速。

  举着火把的骑兵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向两侧展开队形,火光流动,瞬息间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呈半包围状的弧形火墙,在黑夜的原野上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火焰巨鹏!火光照耀下,可见密密麻麻的铁甲和矛尖,人数远远不止一百,粗看之下至少有五六百骑!跳动的火苗发出“呼呼”的燃烧声,混合着战马的响鼻和甲胄的摩擦声,如同无数条吐着信子的火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即将收拢的死亡之网。

  “他娘的!我们没有把你们怎么样!快放人啊——!”火光映照下,一身戎装的袁通策马冲到队列最前方,他一手提着长槊,槊尖在火光下寒光闪闪,另一只手则愤怒地指向挡路的黑大汉,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担忧而嘶哑变形,甚至出现了破音。

  这一刻,夜色更深了,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拉到极致。双方静默间的张力像拉满的弓弦,下一刻或将松开,箭便会撕裂夜与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