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十八节 醒不了的符师与道门的线-《牛牛道士在都市》

  青州医疗中心VIP病房套间里,死水般的寂静。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在厚重的防弹玻璃上投下模糊迷离的光斑。

  昂贵医疗设备的指示灯无声闪烁,显示屏上所有跳动的曲线和数据,都汇成一个冰冷的结论:

  体征平稳,生命无虞。

  无器质性病变,无神经损伤,无代谢紊乱。

  报告书被宋雪凝的手指捏得咯吱作响。

  她坐在病床旁的真皮陪护椅上,身上的高定套装早已被换下,只穿着简单柔软的亚麻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眼底的血丝和浓重的青黑色脂粉难掩。

  床上的周天,安静得像个仿真人偶。

  脸色不再是惨白,倒像是蒙了一层温润的青玉色,呼吸均匀绵长,胸口微微起伏。

  可无论仪器如何显示他“一切正常”,他却始终闭着眼,对外界毫无反应。

  甚至……连体温都偏低,触手微凉,如同沉寂的古玉。

  三天了。

  自那日在宋家静室里,他燃尽最后一点微光,将爷爷强行从鬼门关拉回半步,自己却如断线纸鸢般倒下,已经整整三天!

  宋老爷子宋擎苍不负众望地醒了。

  虽然依旧虚弱得说不出完整句子,但那双曾经浑浊的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他认得宋雪凝,会眨眼。

  医生说这是奇迹。

  可这奇迹的代价,此刻却沉沉地躺在这病床上,无声无息。

  “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宋雪凝失神地看着昏迷的周天,低声喃喃,如同自语。

  巨大的喜悦只短暂停留,便被更深沉的无力和愧疚吞噬。

  她把所有能请的顶尖专家都找来了,神经科、中医国手、基因工程……结论无一例外:查不出问题。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碰碰周天微凉的脸颊,又触电般缩回。

  三天前那破旧运动服袖口下露出的、惨烈晕倒时手臂触目的冰冷和微弱脉搏,让她心有余悸。

  嗡——嗡——

  私人加密手机在床头柜上执着地震动。屏幕亮起:【龙玥】。

  宋雪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拿起电话走到套间外的小会客厅。

  “喂。”

  “宋大总裁,你捡回去那‘符箓国宝’怎么样了?”

  龙玥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传来,“电话打了三天才接,我还以为你家那几房叔叔伯伯把他当唐僧肉拆零件了呢。”

  宋雪凝苦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没醒……三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

  龙玥的声音低沉了些:“一点反应没有?仪器查不出问题?”

  “嗯,所有的检查都做了,都……都正常。”

  宋雪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除了……体温比常人低点,怎么也叫不醒……就像……就像是……”

  “就像神魂离体,沉在最深的梦里了?”

  龙玥接口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者……像被自己点燃的那把‘火’,烧空了灯油,现在等着‘油’自己慢慢从天上流回来注满?”

  宋雪凝心头猛地一跳!龙玥的形容……过于贴切!就是这种感觉!

  “龙玥!你是不是……”她声音急切起来。

  “打住!”龙玥打断她,别指望我。

  我那点三脚猫坑蒙拐骗的功夫,坑个冤大头还行,救场‘神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声音压低了几分,“不过……”

  宋雪凝屏住呼吸。

  “这事邪门……也未必无路可走。”

  龙玥的声音带着点思索,“‘道门正宗’咱是不认识,但地底下刨洞久了,总有点别人不知道的犄角旮旯。

  你还记得青州老话里常提的那个西北边的‘云台山’吗?

  据说古早年月是座香火很旺的古道观?

  我爷爷当年在那片倒腾过一点‘硬土活儿’时,听土夫子圈子传过一耳朵……说山里深处,好像有个几十年不挪窝、死犟死犟的老道士,都管他叫‘张邋遢’?

  据说……懂点旁门左道?

  不是正派路子,但……说不准有点奇招歪理?”

  龙玥的语速不快,带着点讲陈年八卦的意味:“电话里说不清。你容我点时间,我找人打听打听这个‘张邋遢’窝里哪个洞最暖和。

  这种事儿,别指望医院了,没用。

  周天……他自己就是最怪的‘疑难杂症’。

  解铃,还看系铃人那条线上的家伙事。”

  她顿了顿,补充道,“等我信儿。别轻举妄动。”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余忙音。

  宋雪凝捏着电话站在空旷的会客厅里,窗外的霓虹灯光变幻不定,投在她脸上,明暗交织。

  龙玥的话如同在浓雾中突然点起了一盏微弱摇曳的油灯,虽然模糊,却让她窒息的心头终于透进了一丝空气。

  张邋遢?云台山?旁门左道?奇招歪理?

  听起来荒诞不经。

  可周天本身的存在,不正是超越常规的存在吗?

  现代医学的穹顶之下,已无答案。

  她缓缓转身,走回病床所在的里间。厚重的门无声关闭,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病房里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冰凉气味。

  周天安静地躺在白色被单下,轮廓在柔和壁灯的映照下有些脆弱,甚至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灯光下,他脸颊上那块像是随手抹上、朱砂没洗干净的淡淡红印子,被汗水浸了几天,反倒像是天然晕开的胭脂痕。

  宋雪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复杂地落在周天平静得过分的睡脸上。

  龙玥那句“等信儿”带来的微弱曙光,无法彻底驱散她心头沉重的阴霾。

  她拿起助理刚送来、被反复消毒温热的干净毛巾,犹豫了一下。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伸出手,动作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毛巾一角,一点点拭去周天额角和脖颈处因微弱代谢渗出的薄汗。

  动作极其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易碎的事物。

  指尖隔着温热的毛巾,传来他皮肤那种微凉而洁净的触感,像一块没有暖意的青玉。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医院消毒水之外一丝极其极其淡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像是陈年纸张、干燥的草药和冷冽山风糅合的味道。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她自己小心翼翼擦拭的微响。

  目光移到他身上那套不合身的病号服上。宋雪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这套特供的顶级进口纯棉病服,料子足够精细柔软,可穿在这个哪怕昏迷也透着一种天然自在、或者说格格不入气息的人身上,依旧显得……无比别扭。

  她想起他常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运动外套。

  袖口都磨得起了毛边。

  “周先生……”宋雪凝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自己的心绪,“你救我爷爷……那半壁江山……我不敢说还得起……”

  她的指尖停留在他领口上方,隔着薄薄一层毛巾布料,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脉动。

  “但你用自己换来的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投向病房一角,那里,窗外夜色正浓,城市灯火辉煌,“我一定……替你守住这片‘晴天’!不管用什么办法,也得把你从‘油尽’的地方……拉回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不是娇柔的承诺,而是如同立下的血誓!

  就在这时!

  她手中的温热毛巾,一角轻轻蹭过周天左眼紧闭的眼睑……

  极其极其轻微地,如同错觉一般,那浓密低垂的睫毛尖,似乎在她毛巾擦拭的力道牵扯下,极其短暂地……颤动了一下?!!

  宋雪凝的手猛地僵在空中!

  她的心脏,也随着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睫毛微颤,漏跳了一拍!

  灯光下,周天的脸依旧静谧如初。

  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颤动,只是光影流动造成的错觉。

  时间,在安静的病房里,凝固了数秒。

  窗帘缝隙外,一缕清冷的月光,悄然无声地爬上了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