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三途浪,执念沉-《炎灵珠》

  小茉领着白璃与白竹进入正殿。

  星琅正坐在玉案前。

  玉案上,镇国公赠予的猫爪玉佩正泛着温润的光。

  星琅指尖拂过玉佩,上面的猫爪纹路突然渗出一滴黑水,在案上凝成一条细小的河流,河水中漂浮着无数虚影——有哭嚎的亡魂,有挣扎的渡客,还有艘破船在浪里沉浮,船头立着个撑篙的老翁,面容模糊不清。

  “又来!”小茉真的不想这么赶,她这些天都没有进入识海看看,也没有去注意小紫,还有那两位器灵。

  “又要离开。”小茉不想坐下了。

  她知道星琅一定又要叫上她一起去。

  果然。

  “这是三途河的水。”星琅指了指玉案上的黑水滴,目光看向她。

  赤焰靠近玉案,牛蹄想轻点黑水,刚要碰到黑水滴,影像里面的水面立刻泛起血红色的涟漪。

  “这河是冥界的界河,这黑水滴是界河的水,亡魂过了河才算真的入了阴间,可这水滴怎么会跑到咱们殿里来?”赤焰这是把紫府当自己家了。

  星琅摇头。

  他也不清楚。

  赤焰夔牛凑到水滴边,牛鼻对着虚影轻嗅,突然打了个寒颤:“这水里有‘噬魂藻’!是冥界的凶物,能把亡魂的记忆啃得一干二净!上次在万尸窟听白骨女说过,三途河的藻要是疯长,连轮回道都会被堵住!”

  小茉指尖的淡紫金色灵力丝顺着水流游走,虚影中浮现出更清晰的画面:三途河的水面上涨了数丈,原本该引渡亡魂的渡船翻了好几艘,船板上沾着墨绿色的藻叶。河中央的“奈何桥”被藻藤缠住,桥栏上的“轮回灯”灭了大半,只有一盏残灯还在风中摇晃,照着个蹲在桥头的女鬼,她正用手捞着河里的藻,嘴里喃喃着“阿郎”。

  “是这届‘孟婆’的侍女‘阿芷’。”星琅的声音沉了下来,灵力触到了女鬼手腕上的同心结。

  那同心结上绣着的“郎”字已经褪色。

  “她五百年前在三途河等未归的夫君,等成了望夫石,后来望夫石碎成魂,就一直守在桥头,用自己的怨气喂养噬魂藻,说是‘要让负心人都记不得回家的路’。”

  星琅话音刚落。

  万象匣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匣身的金纹与九块玄晶同时亮起,冥界的方向传来一阵钟鸣,比幽冥钟更沉闷。

  星琅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有些感慨,“这是三途河的‘镇河钟’,钟响意味着河底的‘守河兽’快醒了,那兽以噬魂藻为食,醒了就会把整条河的亡魂都当点心。”

  小茉只觉得这界面的三界真乱,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前,这界面的管理者能不能调好这界面的三界平衡。

  她觉得应该是三界分明才好。

  “那就去冥界吧!又不是第一次去。”小茉将案上的黑水收入玉瓶。

  星琅指尖的灵力开始流转,“是该尽快去,三途河堵了,阳间的亡魂投不了胎,阳寿未尽的人也会被滞留的阴魂缠上,不出三日,凡界就得乱套。”

  ……

  此时三途河的河水是暗红色的。

  那些水像遇热融化之后的血水,浪头卷着墨绿色的噬魂藻,藻叶上还挂着亡魂的碎衣片,在河面上起起落落。

  小茉的灵力结界外,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抓着过往的渡魂船,漆黑的指甲缝里还嵌着藻泥。

  那些被藻缠住的亡魂,想爬上岸却越陷越深。

  小茉知道这不归她管。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白璃低喝一声,龙爪拍碎一团扑来的藻叶,叶片炸开时散发出腥甜的气味,“这里气味好奇怪!”

  白璃觉得这里的气息太怪了,他以为这里经过上次之后,会恢复正常。

  星琅只想找到祸端源头,他继续向前,“阿芷就在桥那头,她的怨气已经化成了黑雾,把整座桥都裹住了!守河兽的影子也在河底晃……”

  星琅话音未落,赤焰的声音已经盖过他的声音,“那畜生的眼睛比灯笼还大!”

  小茉与星琅还没有攻击。

  赤焰夔牛已喷出火焰烧向藻藤,火焰与藻叶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藻叶被烧得蜷缩起来,却很快又从水里冒出新的嫩芽。

  赤焰不敢用噬灵紫焰,这里可是冥界,他担心噬灵紫焰会吞噬这些魂魄:“这破藻烧不尽!我的火只能烧断表面,根还在河底扎着!星琅,怎么办?”

  他甩甩尾巴,蹄子在冥界的黑土地上打了个滑,只是他的蹄子大且厚重,瞬间稳住了身形。

  “再等会儿,守河兽一出来,那些魂儿会不会都得成它的开胃菜!”

  小茉的目光穿过黑雾,落在奈何桥头。

  此时阿芷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她的头发已经和藻藤缠在了一起,手里正抓着个刚上岸的亡魂,把噬魂藻往他嘴里塞:“记不得?那就永远别记了!像我家阿郎一样,连自己的娘子都能忘,再转世为人也没有什么意思!”

  小茉不知道冥界此时的管理者在哪?在做什么?

  这里都这样了,他们还不出现。

  那些亡魂在藻叶的啃噬下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的记忆被一点点抽离,眼睛里的神采渐渐变成空洞,最后像个木偶般走向轮回道,连孟婆汤都不需要喝。

  “阿芷!”孟婆的声音从桥尾传来,她拄着拐杖,手里的汤碗已经空了,“你看看这河!看看这些亡魂!你夫君要是在这里,绝不会让你这么做!”

  阿芷猛地转头,黑雾中露出张憔悴的脸,眼眶里淌着血泪:“他要是有心,怎么会五百年不回来?当年他说打完仗就来娶我,我在桥头等了三十年,从青丝等到白发,等来的却是他成了状元郎,娶了丞相千金的消息!”

  她猛地将手里的藻藤往河里一甩,三途河的浪头突然暴涨,河底的黑影越来越清晰,守河兽的嘶吼声从水底传来,震得桥身都在晃。

  “我等不到他,别人也别想好过!这河堵了才好,让所有负心人都困在这儿,永远记得自己的债!”

  小茉其实在黑水滴里看到了整个故事。

  那男的其实已经战死沙场。

  “他回来过的。”小茉的声音穿透黑雾,淡紫金色的灵力化作一道光桥,搭在奈何桥的断口处,“三百年前他轮回转世,被征兵入伍,打第一场仗就中了埋伏,尸骨埋在乱葬岗,魂魄被敌军下了‘锁魂咒’,一直困在阳间,去年才被一个老道士解了咒,现在就在轮回道门口等你。”

  阿芷的动作猛地僵住,头发里的藻藤停止了生长:“你骗我……他要是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因为他不记得你了。”星琅的光丝缠上阿芷的手腕,万象匣的金纹在她周围亮起,水镜从光丝中浮现,镜中一个穿着破旧铠甲的魂魄正站在轮回道前,焦急地搓着手,时不时朝着奈何桥的方向张望。

  “锁魂咒伤了他的灵识,他只记得要等一个叫‘阿芷’的姑娘,却忘了她长什么样,忘了该去哪。”

  水镜里的魂魄突然朝着奈何桥的方向鞠了一躬,声音隔着阴阳传来,带着穿透岁月的温柔:“阿芷,我回来了。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我记不得回家的路了,你能来接接我吗?”

  阿芷的眼泪突然决堤,抓着藻藤的手松开了,那些被她塞进亡魂嘴里的藻叶纷纷掉落,在地上化作灰烬。她望着水镜里的魂魄,头发里的藻藤开始枯萎,露出下面花白的发丝:“是他……是我的阿郎……他的声音没变……”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桥尾跑去,每跑一步,身上的黑雾就淡一分,缠在脚上的藻藤就断一截。跑到轮回道门口时,她已经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穿着当年的红嫁衣,对着铠甲魂魄伸出手:“阿郎,我在这儿。”

  阿郎魂魄的眼睛亮了,他朝着阿芷跑来,却在快要碰到她时停住脚步,挠了挠头:“姑娘,你认识我吗?我好像……忘了很多事。”

  “我认识你。”阿芷笑着擦去眼泪,握住他的手,“我叫阿芷,是你未过门的娘子。你记不得没关系,我慢慢讲给你听,从你第一次在桃花树下给我递帕子讲起。”

  两道身影手牵着手,慢慢走进轮回道,身影消失的地方,开出两朵白色的花,花瓣上还沾着三途河的水,却带着淡淡的清香。

  随着阿芷的离开,三途河的浪头渐渐平息,噬魂藻开始大片大片地枯萎,河底的黑影也慢慢沉了下去,守河兽的嘶吼声越来越远。孟婆赶紧指挥着渡魂翁修补渡船,重新点燃轮回灯,奈何桥上的藻藤自动退去,露出原本青灰色的桥身。

  “多谢仙子。”孟婆对着小茉深深鞠躬,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奈何桥的石板上突然冒出新的青苔,“这三途河堵了三十年,老身实在没办法,要不是你们,再过几日,连老身都要被藻藤缠住了。”

  小茉想问这里的管理者在哪,但又不想见,就不想问了。

  她笑着摇头,指了指河面上重新泛起的清波:“是阿芷自己想通了。执念这东西,困住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是啊!要是阿芷执着于前两世阿郎的背叛不放过自己,她还是无法去轮回转世,而如今他们一同进轮回道,或许是兄妹。

  孟婆叹了口气,重新舀起孟婆汤,递给刚上岸的亡魂:“可不是嘛。当年她要是肯喝了我的汤,早就投胎转世,说不定还能和她夫君再续前缘,何苦在这儿熬五百年。”

  离开冥界时,小茉回头望了一眼。三途河的渡船上又亮起了灯火,孟婆的汤碗冒着热气,奈何桥上的轮回灯一盏盏重新点亮,像串起的星辰,照着亡魂们的归途。守河兽的黑影彻底沉入河底,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以后我死了会不会来这里。”赤焰夔牛甩了甩尾巴,蹄子上的冥界黑泥已经干结,“这三途河比万毒沼还让人憋得慌,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听得我牛耳朵都快起茧了。”

  “希望我以后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会!”星琅望着三途河中央,他的白衣身影闪烁,而万象匣的金纹也泛着温润的光芒。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竹说道:“人这辈子,谁还没点放不下的事。但放不放得下,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她自己也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是这样吗?!”白璃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冥界晨光——那是与阳间不同的暗红色霞光,照在三途河上,像铺了层碎金。

  他也有执念,他拿不到炎灵珠,他是不会回冰域的。

  小茉也有执念,她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

  小茉身上淡紫金色的灵力在她周围化为温暖的光圈。

  众人穿过冥界的黑雾。

  到了结界。

  小茉带着白璃与白竹峰瞬移回到紫府云殿。

  星琅也带着赤焰瞬移到紫府云殿。

  而此时阿芷与她的阿郎,已出生在凡界,融入渐渐平凡的人间烟火里。

  三途河的浪声渐渐恢复原样。

  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亘古的道理:所有的等待,若不是为了重逢,就是为了放下。

  小茉进入正殿。

  紫府云殿的玉案上,那滴三途河水已经蒸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河痕。像是写过一行字,因岁月久这而被抹去的字迹。

  外面的日光射进来,在玉案头反射出七彩光剑,透着灵气外放的温暖。

  “主子!我要去桃林看看。”白竹看着白璃,“他和我一起去。”

  小茉抬头看着白璃,她差不多要忘记白璃化人形时的皮相了。

  “我去。”白璃点头。

  他以为小茉是问他要不要去。

  其实小茉也想去,她想再去看看那干枯的桃树,但她想进紫府云殿后面看看。

  还有那山崖,她也想去看看。

  她希望在这里可以恢复一些记忆。

  “你们去吧!我想看看小紫。”小紫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

  “我们走!”白璃似乎比白竹还想去桃林。

  小茉望着白璃与白竹离开。

  一青衣少女,一黑龙,一前一后飞出去,看起来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