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集:《苗医与产后康复》-《医圣传》

  月满苗香

  一、白兰花开的午后

  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林晚就被推进了这间朝南的套房。飘窗上摆着两盆白兰,花瓣在空调风里轻轻颤,香气混着月嫂熬的黑鱼汤味,在空气里拧成一股别扭的绳。

  "林小姐,这是张医师。"护士长笑着侧身,露出身后穿靛蓝对襟衫的女人。她头发在脑后挽成圆髻,发簪是支雕花木簪,走动时鬓角银饰叮当作响,像把碎光撒在了地板上。

  林晚下意识拢了拢病号服领口。剖腹产的伤口还在渗血,护士刚换的产褥垫又洇出暗红。她看着张医师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倒出铜盆、粗布巾,还有个巴掌大的竹篮,里面码着晒干的草药,叶片边缘卷着细毛,像被阳光吻过的痕迹。

  "这是艾蒿、紫苏、防风。"张医师的手指划过草药,指甲缝里嵌着点洗不净的绿,"苗家女人坐月,三天就用这三样煮水熏。"她抬眼时,林晚看见她眼尾有几道细密的笑纹,"你伤口没长好,我调了方子,加了止血的仙鹤草。"

  月嫂端着汤碗进来,瓷勺碰碗沿的声响格外脆。"林小姐,趁热喝了吧,王姐说这汤催奶最管用。"

  奶白色的汤面上漂着层油花,林晚胃里猛地一缩。怀孕时吐到五个月,现在闻着荤腥就犯恶心,可婆婆早上刚发来语音,说"不下奶就是当妈的不称职"。

  "先熏药吧。"张医师忽然开口,往铜盆里舀了三大勺草药,"熏完再喝也不迟。"她转身去卫生间调试水温,竹篮里的草药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泛黄纸页,像是本手抄的方子。

  蒸汽在磨砂玻璃后慢慢浓起来,带着点草木的腥甜。林晚看着张医师把躺椅搬到卫生间门口,椅面上铺着块蓝底绣花的粗布,针脚里还卡着点草屑。

  "脱了裤子趴好,盖好这块布。"张医师递来条长巾,边角绣着歪歪扭扭的蝴蝶,"别让风钻进去。"

  蒸汽裹着药香漫出来时,林晚忽然松了口气。热度像只温软的手,轻轻按在腰腹间,剖腹产的伤口在暖烘烘的雾气里渐渐不疼了。她听见张医师在外面翻书,纸页翻动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白兰花瓣落地的轻响。

  "你们苗家坐月子,都不用喝这些油腻东西?"林晚的声音被蒸汽泡得发黏。

  "喝啊,喝小米粥,喝南瓜汤。"张医师推门进来,往铜盆里添了瓢热水,"我奶奶说,女人刚生了娃,肠子像被揉过的布,哪能灌那些油乎乎的东西。"她蹲下来调火候,鬓角银饰垂到林晚眼前,"你看这紫苏,既能驱寒,又能发奶,比肉汤温和多了。"

  蒸汽里的药香越来越浓,林晚忽然觉得眼皮发沉。生产时熬了两天两夜,此刻在暖融融的香气里,她终于能松开攥紧的拳头。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张医师在哼支调子,歌词里有"月亮草药妈妈的手",像首古老的摇篮曲。

  二、竹篮里的光阴

  第三次药熏时,林晚终于敢问那个盘桓多日的问题。

  "张医师,您这手艺,是家传的?"她趴在躺椅上,看张医师把新采的薄荷放进竹篮。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到篮底,洇湿了垫着的牛皮纸。

  张医师往铜盆里撒草药的手顿了顿。"我妈在我十二岁那年没的。"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生我弟弟时大出血,寨子里的老医师赶山路摔断了腿。"

  蒸汽在两人之间弥漫成白茫茫的雾。林晚忽然想起自己进产房前,丈夫发抖的手。那时她还笑他,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哪还会有危险。

  "我奶奶把我带大的。"张医师的声音从雾里钻出来,"她教我认草药,说女人的身子,要像照料药田那样用心。"她往火上添了块木炭,"这些方子,都是她一笔一划抄在烟盒纸上的。"

  林晚侧过头,看见竹篮边压着个塑封的烟盒,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产后风,用艾叶三钱、生姜五片",字迹歪歪扭扭,像个孩子写的。

  "后来我去卫校学护理。"张医师把毛巾浸进药水里,拧干时手臂肌肉绷紧,露出几道浅疤,"老师说苗医不科学,可我见着城里产妇喝那些油腻的汤,吐得比我妈当年还厉害。"

  蒸汽渐渐淡下去,林晚腰腹间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张医师用粗布巾帮她擦干身子,动作轻得像拂过花瓣。"你看,"她指着林晚小腹上的伤口,"这疤开始长平了,比用烤灯恢复得快吧?"

  走廊里传来婴儿的哭声,月嫂抱着孩子跑进来。"林小姐,宝宝饿了!"小家伙闭着眼睛乱蹬,小脸皱成个红苹果。

  林晚刚要起身,张医师按住她肩膀。"我来。"她洗了手,轻轻抱起婴儿,动作熟稔得不像个没结婚的人,"你刚熏完药,别着凉。"

  小家伙在张医师怀里居然不哭了,小鼻子嗅了嗅,好像闻到了她身上的草药香。林晚看着张医师低头哄孩子的样子,鬓角银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忽然想起住院时护工说的,张医师是月子中心专门从黔东南请来的,光机票就花了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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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喜欢你。"林晚笑了。

  "小孩子鼻子灵。"张医师把宝宝放进林晚怀里,指尖无意中碰到林晚的手臂,带着点草药的凉意,"我带大过五个侄子侄女,他们都爱闻我身上的药味。"

  宝宝含住乳头的瞬间,林晚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几天涨奶的疼、伤口的痛、婆婆的念叨,好像都在这温热的触碰里融化了。她低头看着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忽然明白张医师说的"女人的身子要用心照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不速之客

  婆婆是突然闯进来的。

  那天张医师正给林晚熏药,铜盆里的紫苏叶翻滚着,香气漫到走廊里。老太太拎着保温桶推门进来,看见林晚只穿了条内裤趴在躺椅上,当即变了脸色。

  "这是干什么?!"保温桶"咚"地砸在桌上,里面的猪蹄汤洒出来,在白桌布上晕开片黄渍,"光屁股躺着吹冷气,想落下月子病吗?"

  张医师正往火上添柴,闻言转过身。"阿姨,这是药熏疗法,驱寒的。"她声音平静,手里还捏着根没燃尽的艾条。

  "什么疗法?我看是胡闹!"老太太指着铜盆里的草药,"这些野草能比老母鸡管用?我当年生建军,一天喝三碗鸡汤,出了月子就能下地干活!"

  林晚拽过毯子盖住腿,伤口被扯得生疼。"妈,这是月子中心安排的......"

  "安排也不行!"老太太打断她,从保温桶里舀出碗汤,油花在碗里晃来晃去,"你看你这几天瘦的,奶都不够孩子吃!昨天建军跟我说,宝宝夜里总哭,肯定是没吃饱!"

  张医师把火调小了些,蒸汽慢慢弱下去。"阿姨,产妇刚生产完,脾胃虚弱,喝太多油腻的汤反而不消化。"她拿起片紫苏叶,"这草药能发奶,还不伤胃,林小姐这几天奶量不是增加了吗?"

  "增加?我看是你咒我孙子吃不饱!"老太太把汤碗往林晚面前一递,"喝!今天必须喝完!"

  林晚看着那碗油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几天用张医师的方子,她确实舒服多了,夜里涨奶也没那么疼了,可在婆婆眼里,好像只有喝肉汤才是正经坐月子。

  "妈,我真的喝不下......"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太太把碗重重一放,汤汁溅到林晚手背上,"我辛辛苦苦给你熬汤,你还不领情?是不是觉得我们老两口跟不上时代了?"

  张医师忽然走过来,拿起那碗汤倒进了铜盆。草药在油汤里翻滚着,发出滋滋的声响。"阿姨,汤里的油会破坏药效。"她看着老太太,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您要是担心孙子吃不饱,我可以教您做紫苏蛋花汤,既催奶又清淡。"

  老太太愣住了,大概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你......你是什么人?敢这么放肆!"

  "我是苗医张月。"张医师的银饰在灯光下闪着光,"我奶奶说,坐月子是女人的大事,得听女人自己的感受。"她转向林晚,"你要是不想喝油腻的汤,就不喝。"

  林晚看着张医师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了底气。"妈,张医师说得对。"她坐起身,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心里却很敞亮,"我这几天用她的法子,确实舒服多了。奶量的事,医生说够宝宝吃了。"

  老太太气得发抖,指着门说:"好!好!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走!"她拎起保温桶,摔门时震得窗台上的白兰花瓣落了一地。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铜盆里的草药还在咕嘟作响。张医师往火里添了块炭,说:"我奶奶当年跟我爷爷吵架,就敢把他的米酒倒进药锅里。"

  林晚忍不住笑了,眼角的泪却掉了下来。结婚三年,她总在努力做个好妻子、好儿媳,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真正被理解。

  "谢谢你,张医师。"

  "谢什么。"张医师笑了,眼尾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花,"我奶奶说,女人帮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四、草药里的传承

  出院前一天,林晚早早就醒了。窗外的白兰开得正盛,她看见张医师蹲在楼下的花坛边,手里拿着个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着什么。

  "张医师,您在找什么?"林晚推开窗户,晨风吹起她的头发。

  张医师抬起头,手里捏着株三叶草,叶片上还沾着泥土。"找这个。"她举起草叶,"苗家叫它'奶浆草',煮水喝能通乳。"

  林晚忽然想起,昨天护士说张医师的妈妈就是因为产后缺奶,才急着喝了太多油腻的汤,引发了大出血。原来那些看似简单的草药里,藏着这么多故事。

  "您为什么会来广州呢?"林晚靠在窗边,看着张医师把草药放进竹篮。

  "五年前,我在贵阳培训,遇到个广州来的老师。"张医师拍了拍手上的土,"她说城里产妇坐月子太遭罪,要么被逼着喝油腻的汤,要么天天躺着不敢动。"她抬头望向晨光里的月子中心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她说,苗家的法子或许能帮她们。"

  林晚想起自己刚住院时,护士每天来压肚子,疼得她直掉眼泪。张医师来了之后,改用草药热敷,虽然也疼,但舒服多了。那些祖辈传下来的智慧,好像比冰冷的医疗器械更懂女人的身体。

  "我奶奶一开始不同意。"张医师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她说苗医的法子不能外传,可我觉得,能帮到人的法子,就该让更多人知道。"她从竹篮里拿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晒干的草药,还有张手写的方子,字迹娟秀,和那个烟盒上的字很像。"这是我改良的坐月方,回家也能自己熏。"张医师指着方子上的字,"这个是五指毛桃,广州这边多,能代替我们那边的黄芪,补气又不燥。"

  林晚捏着那个布包,里面的草药硌得手心发痒,像握着一把来自远山的阳光。她忽然想起张医师说过,她奶奶把毕生所学都抄在烟盒纸上,后来那些纸被雨水泡烂了,她就凭着记忆重新写下来。

  "这些方子,您会一直传下去吗?"

  "当然。"张医师望着远处的白云山,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在寨子里办了个培训班,教年轻姑娘认草药。上个月还有个广州姑娘去学呢,说要回来开个苗医月子中心。"

  说话间,月嫂抱着宝宝过来了。小家伙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张医师伸手逗他,银饰的叮当声里,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

  "你看,"张医师抬头对林晚说,"好东西总会有人懂的。"

  林晚看着阳光下的张医师,看着她鬓角闪闪的银饰,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原来坐月子不是遭罪,不是被迫喝下一碗碗油腻的汤,而是像照料那些草药一样,温柔地对待自己的身体。

  五、白兰与艾草

  离别的那天,张医师送了林晚一束晒干的艾草。褐色的草叶捆在蓝布条里,像束特别的花。

  "回家熏的时候,记得关紧门窗。"张医师帮她把布包放进包里,"宝宝要是哭,就把这艾草放在他枕边,安神。"

  林晚抱着宝宝,忽然想起第一次药熏时,张医师哼的那首摇篮曲。"您能再唱次那首歌吗?"

  张医师愣了愣,随即笑了。她轻轻晃着身子,银饰叮当地响,歌声像山间的溪流,慢慢淌出来:

  "月亮光光,照进药筐。

  妈妈的手,揉着艾香。

  宝宝睡吧,不怕风凉。

  草药青青,陪着你长。"

  宝宝在歌声里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往林晚怀里蹭了蹭。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张医师的蓝布衫上,像撒了层金粉。

  回家后的第一个周末,林晚按照张医师的方子熏药。铜盆里的艾草和紫苏冒着热气,香气漫满了整个房间。她忽然发现,婆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个空碗。

  "这......这能管用吗?"老太太的声音有点不自在。

  林晚笑着往药盆里加了把五指毛桃。"张医师说,这个比鸡汤管用。"她往婆婆手里塞了个勺子,"妈,您也来试试?"

  老太太犹豫着伸出手,在蒸汽上试了试温度。"当年我生建军,要是有这法子就好了。"她忽然叹了口气,"那时候喝的鸡汤,腥得我直想吐。"

  林晚看着婆婆眼里的落寞,忽然明白了张医师说的"女人帮女人"。那些代代相传的草药方子,不只是治病的良药,更是女人之间无声的理解与扶持。

  蒸汽里,她仿佛看见遥远的黔东南,白发的老奶奶在药田里弯腰,年轻的姑娘背着竹篮追赶蝴蝶,而广州的窗台上,白兰花正静静地开着,香气里混着淡淡的艾草香。

  也许就像张医师说的,大地有药,而那些懂药的人,其实是懂了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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