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魂火之燎原-《侠骨忠魂:君无痕的家国征程》

  >楚墨尘强行引爆裂魂灵珠,终于摧毁墨渊的移魂阵。

  >重伤昏迷的他被铁牛背回江州城,苏瑶的灯盏碎片与灵珠残骸共鸣,竟映出玄风真人的警告——墨渊不过是魂域之主的先锋。

  >真正的危机,将在三个月后青铜灯盏合璧的望月之夜降临。

  >未等众人喘息,城主府地下密室突然传来凄厉惨叫——封印的魂兽,竟在古阵内部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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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薄光艰难地穿透江州城上空弥漫不散的灰烬与魂火余烟,空气里依旧浮动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腥甜混合的气息。苏瑶站在巍峨的城门楼最高处,纤瘦的身影几乎要被料峭的晨风卷走,唯有掌心紧贴的那半块青铜灯盏碎片,源源不绝地传来滚烫的暖意,成为她支撑在寒风中的唯一支点。

  目光死死锁住东北方黑风崖的方向,那片天空正经历着惊心动魄的蜕变。浓稠如墨、翻滚着无数不祥阴影的云层,正被一种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粗暴地撕开。道道刺目的金光穿透黑暗的帷幕,像一柄柄烧红的利刃,凶狠地刺入、搅动、净化。那盘踞的黑雾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寒冰,发出无声的嘶鸣,剧烈地翻腾、收缩,最终不甘地败退、消散,露出其下久违的、澄澈如洗的湛蓝天幕。

  成了!苏瑶几乎要虚脱,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灵力几近枯竭的眩晕。她身形微微一晃,指尖下意识地抠紧了冰冷的城墙垛口,粗糙的石砾摩擦着指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感。就在这时,怀中贴身收着的那半块玉佩毫无预兆地灼热起来,那热度穿透衣料,熨贴在胸口心尖的位置,与掌心灯盏碎片的脉动瞬间同频,如同两颗遥远星辰在深空之中骤然点亮,彼此呼唤,遥遥感应。

  “他回来了……”苏瑶低语出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瞬间就被城头的风吹散。但那双因灵力透支而略显黯淡的眼眸深处,却猛地燃起两簇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光。

  城门方向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短暂的死寂。铁牛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出现在下方城门洞的阴影里,每一步踏下都带着地面微不可察的震动。他宽阔的背上,伏着一个人影,玄色的衣衫被撕扯得褴褛不堪,沾染着大片大片凝固发黑的血迹和尘土,头颅无力地垂在铁牛肩侧,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正是楚墨尘。

  铁牛的状态同样骇人。他赤裸着的上半身,虬结的肌肉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新旧伤口。最刺目的,是左臂至肩头蔓延开来的诡异黑色纹路,如同某种活物在皮肤下蜿蜒爬行,边缘还隐隐闪烁着不祥的紫色魂火微芒。那是被墨渊移魂阵中逸散出的精纯魂域黑气侵蚀的痕迹,魂火毒正在疯狂啃噬他的血肉与灵力。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粗粝杂音,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苏姑娘!快!救他!”铁牛抬眼看到城门楼上的苏瑶,嘶哑地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难以掩饰的恐慌。他奋力迈开沉重的双腿,只想尽快把背上这个冰冷的、气息奄奄的兄弟送到那盏灯的光芒之下。

  苏瑶没有丝毫犹豫,强忍着眩晕和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转身便朝城下飞奔。白色的裙裾在残破的石阶上急促地翻飞,像一只扑向微弱光明的白蝶。

  伤营临时设置在城门内侧一片相对完好的空地上,用沾血的布幔勉强围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药草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魂火毒特有的、如同腐败甜腻花果的异臭。担架排开,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灵悦仙子正跪在一名年轻修士身边,她的药箱摊开在地,银针在指尖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那修士的脖颈和半边脸颊已完全被蛛网般的黑色纹路覆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黑色粘稠的血液从口鼻中涌出。灵悦的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专注得近乎冷酷,一枚银针精准地刺入修士头顶的百会穴,针尾轻颤,一缕细若游丝的黑气被强行逼出,落地化作一只米粒大小、疯狂扭动的魂虫。她看也不看,抬脚狠狠碾下,“噗嗤”一声轻响,虫体化为黑烟消散。

  “第七个……”灵悦拔出银针,疲惫地喘了口气,声音带着沙哑的无力感。她刚抬起头,目光就撞上了铁牛和他背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影。铁牛臂上那狰狞蔓延的黑色纹路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这边!”灵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她迅速推开身边沾血的药瓶和染黑的纱布,清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面。

  铁牛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楚墨尘放平。楚墨尘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胸前的衣襟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裂,露出下方皮肉翻卷的可怕爪痕,伤口边缘焦黑,残留着丝丝缕缕顽固的紫色魂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周围完好的血肉,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更诡异的是,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皮肤下,竟有淡淡的金色微光如同水波般缓缓流转,与那狰狞的魂火伤痕形成诡异的对抗。

  “是狱魂兽的爪伤!还有墨渊移魂阵的黑气!”灵悦只看了一眼,心便沉到了谷底。她迅速解开楚墨尘的衣襟,手指搭上他冰冷的手腕脉搏,眉头瞬间拧紧,“内腑重创,灵力枯竭,魂域侵蚀已深入经脉……这……”她猛地抬头看向铁牛,“他做了什么?!体内怎么会有如此精纯的灵珠本源之力在对抗魂毒?这简直是在油尽灯枯时又点了一把火!”

  铁牛喘着粗气,巨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他抹了一把脸上混着黑血的汗水,声音粗嘎:“他……他把那颗裂魂灵珠……爆了!炸了墨渊的狗屁大阵!救了崖顶上那些被捆着的乡亲!”他指了指自己臂上同样骇人的黑色纹路,“俺……俺也被那黑气扑了一下……”

  “裂魂灵珠自爆?!”灵悦倒抽一口冷气,看向楚墨尘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更深沉的忧虑。那等于是将自己最后的本源作为薪柴投入烈火!她不敢再耽搁,立刻打开药箱最底层一个密封的玉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枚细长的金针,针体上铭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符文,流转着温润的灵光。

  “扶住他!千万不能动!”灵悦对铁牛低喝,指尖已捻起三枚金针。她屏息凝神,眼中有淡青色的灵光一闪而逝,出手如电!

  第一针,刺入楚墨尘头顶正中的百会穴,针入三分,轻捻慢提。针尖的金芒瞬间大盛,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楚墨尘胸口伤口处残余的紫色魂火猛地一跳,发出尖锐的“嗤嗤”声,如同活物被灼烧般剧烈地扭动收缩起来。

  第二针,刺向心口膻中穴。金针落下瞬间,楚墨尘体内那些原本温和流转的金色微光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骤然变得汹涌澎湃,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向心脉!楚墨尘身体剧烈地一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急速转动,额角青筋暴起。

  “稳住他!”灵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毫不犹豫地落下第三针,直刺楚墨尘丹田气海!这一针带着某种奇异的震颤之力,针尾急速抖动,发出低沉嗡鸣。狂暴的金色灵力洪流被这丹田一针强行约束、疏导,如同狂暴的野马被套上了缰绳,开始沿着受损的经脉艰难地循环起来,主动围剿那些侵入的魂域黑气。三枚金针形成微妙的三角,针尾的金芒交相辉映,在他身体上方形成一个淡金色的、不断旋转的小型光锥。

  就在这时,苏瑶冲进了军营。她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生死不知的楚墨尘和那三枚颤动的金针,心猛地揪紧。但更强烈的共鸣瞬间攫住了她——她掌心的青铜灯盏碎片和怀中那半块玉佩同时变得滚烫无比,并且剧烈地震动起来!

  嗡!

  一声只有她能清晰感知的奇异嗡鸣响起。她掌心的灯盏碎片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辉!这光芒纯净、浩大,带着驱散一切阴霾的温暖力量。它不再仅仅是一块碎片的光芒,而像是一盏完整的古灯被瞬间点燃!银辉如同水银泻地,瞬间铺满了整个伤营空地,温柔地笼罩在楚墨尘身上。

  奇迹发生了。

  那三枚金针形成的金色光锥,在接触到灯盏银辉的刹那,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活力,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光芒暴涨!楚墨尘胸口伤口处那些顽固扭动的紫色魂火,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天敌克星,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无声尖啸,疯狂地试图钻回伤口深处,却在那无孔不入的银辉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恶臭的青烟彻底消散!连带着他皮肤下那些若隐若现的黑色侵蚀纹路,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飞快地淡化、消失。

  “呃……”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楚墨尘口中溢出。他那如同刷了金纸般的脸上,终于艰难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在抵抗着千钧重压,终于,缓缓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目光先是涣散无神,如同蒙着一层厚重的雾气,茫然地扫过周围晃动的人影和刺目的银光。几息的挣扎后,那涣散的瞳孔才艰难地、一点点地凝聚起焦点,最终,定格在跪坐在他身边、掌心托着那团温暖而耀眼银辉的苏瑶脸上。

  她的脸色比他好不了多少,苍白如雪,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迹,那是灵力严重透支、心神耗尽后的枯槁。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亮得惊人,仿佛燃尽了自身最后的光源,只为确认他的存在。

  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极其艰难地在他干裂的唇边扯开。没有声音,但那眼神里的东西,苏瑶读懂了。

  铁牛一直紧绷如岩石的身体终于晃了一下,巨大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猛地冲出喉咙,如同卸下了万斤重担。他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里,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狠狠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拳头捶了一下地面:“娘的……吓死老子了!”

  灵悦缓缓收回捻着金针的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看着那在银辉下迅速愈合、连疤痕都未曾留下的伤口,又看看苏瑶掌心那块仿佛拥有无穷生机的灯盏碎片,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复杂的探究。这力量……已远超她的理解范畴。

  楚墨尘的视线艰难地移动,扫过铁牛臂上依旧狰狞的黑色纹路,最终落回苏瑶脸上,用尽力气,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碎片……”

  苏瑶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托着灯盏碎片靠近铁牛那条被魂域黑气侵蚀的手臂。纯净的银辉如同温润的水流,轻柔地覆盖上那扭曲蠕动的黑色纹路。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阵更加剧烈、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铁牛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整条手臂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那黑色纹路在银辉下疯狂地扭动、挣扎,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物,散发出浓烈的焦臭黑烟。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收缩,最终退缩到肩胛骨下方一小块区域,顽固地盘踞着,颜色变得更深沉幽暗,如同烙铁留下的丑陋烙印,但总算停止了继续蔓延侵蚀。

  “呼……呼……”铁牛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虽然剧痛依旧,那股阴冷蚀骨的麻木感和灵力被吞噬的虚弱感却大大减轻了。他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嘿……舒服多了!苏姑娘,你这灯……真是神了!”

  “只是暂时压制,根子还在。”灵悦仔细检查了铁牛肩头那团顽固的黑印,眉头紧锁,“魂域本源的黑气极为难缠,已深入骨髓筋络。灯盏之力虽能克制,但要彻底拔除,还需另寻他法,否则一旦再次接触浓烈魂气,极易复发反噬。”她转向楚墨尘,语气凝重,“你的情况更凶险。灵珠自爆,本源几近枯竭,虽得灯盏之力护住心脉驱散魂毒,但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遭洪水冲刷过的焦土,脆弱不堪。短时间内,绝不能再妄动灵力!”

  楚墨尘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再次睁开时,眼底的虚弱依旧浓重,却已重新凝聚起那熟悉的、磐石般的冷静。他没有回应灵悦的警告,目光直接投向铁牛:“……东西……”

  铁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他一层层揭开油布,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最终,半块边缘参差不齐、布满古老绿锈的青铜碎片显露出来。它静静地躺在铁牛宽厚粗糙的手掌中,形状与苏瑶掌心的那半块灯盏碎片惊人的相似,断裂处的纹路隐隐呼应,仿佛天生就该是一体。碎片表面,还残留着黑风崖顶祭坛上沾染的、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嗡!

  当这半块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苏瑶掌心那半块碎片的光芒骤然暴涨!银辉如同沸腾的液体,激烈地跳跃、升腾,几乎要脱离她的掌控。两块碎片隔着咫尺空间,同时发出强烈的、渴望合一的共鸣震颤,空气中无形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古老韵律。

  苏瑶强忍着碎片传递来的巨大吸力,脸色更白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楚墨尘。

  楚墨尘的视线紧紧锁住铁牛掌心的碎片,又缓缓移向苏瑶手中的另一半。两块碎片断口处那几乎完美契合的轮廓,祭坛上古老而熟悉的符文……无数线索碎片在他疲惫却高速运转的脑海中飞速拼接、组合。当最后一块拼图落下,玄风真人那张在灵珠残影中浮现的、充满疲惫与急迫的面容,以及那石破天惊的警告——“墨渊只是先锋,真正的魂域之主……正在用青铜灯盏的碎片重铸通道。三个月后的望月夜,所有碎片会在江州城上空合璧……”——如同惊雷般在他识海中轰然炸响!

  “合璧……望月夜……”楚墨尘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洞悉了巨大阴谋的冰冷寒意,“墨渊……不过是……抛出来的棋子……他背后的东西……要借灯盏……重开天门!”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伤营这片小小的空间里激起了千层浪!铁牛倒吸一口冷气,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灵悦仙子捻着金针的手指猛地一颤,针尖差点刺破自己的指腹,脸上血色尽褪。连周围几个意识尚存的受伤修士,听到这如同诅咒般的预言,都忍不住发出了恐惧的抽气声。三个月后,望月之夜,江州城上空……青铜灯盏合璧之日,即是灭顶之灾降临之时!

  “那……那咋办?”铁牛的声音都变了调,巨大的斧柄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仿佛想从中汲取对抗这滔天恐惧的力量,“咱们……咱们把它砸了?藏起来?”他看着手中那半块仿佛蕴藏着无尽灾厄的碎片,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没用的。”苏瑶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凝视着掌中光芒流转、渴望合一的碎片,感受着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呼唤与牵引,“我能感觉到……它在苏醒,在召唤散落的部分。就像江河注定要奔向大海……这合璧,是宿命,是它存在的意义。强行阻止或破坏,或许只会引发更不可测的反噬与灾难。”她抬起眼,看向楚墨尘,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下——那是洞悉命运后的决绝,“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在合璧发生之前,找到所有碎片,掌控它!或者……在合璧降临的那一刻,拥有足以斩断那‘天门’、直面魂域之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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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营里一片死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每个人的脚踝,向上蔓延。三个月,望月之夜,魂域之主……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沉重的死寂。楚墨尘用手背掩着嘴,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猩红。灵悦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查看。楚墨尘却摆摆手,艰难地撑起半边身体,目光扫过众人惨淡的脸,最终落在铁牛臂上那团顽固的黑色烙印和苏瑶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那眼神里的虚弱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于绝境之后的、冰冷而坚韧的寒芒。

  “三个月……足够了。”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疗伤……锻体……布阵……备战!”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苏瑶掌心的灯盏碎片上,“这灯盏……就是钥匙!找到它……掌控它!”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如同钢针般猛地刺穿了伤营沉重的空气!声音的来源,赫然是城主府地下密室的方向!那叫声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和痛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扼断了喉咙!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阴冷魂气,混合着浓重无比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浪,猛地从城主府地下轰然爆发,穿透层层岩石与土壤,席卷了整个伤营!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无数细密爪牙刮挠岩石的“沙沙”声,这声音并非来自外部,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厚重的岩层之下、在那座号称最安全的地下密室古阵内部……苏醒!

  楚墨尘、苏瑶、灵悦、铁牛……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剧变!比面对狱魂兽、比听到望月夜预言时更加难看!

  地下密室!那是昨夜灵悦仙子亲自护送最后一批老弱妇孺进入的地方!是依托着江州城古老地脉、由历代城主加持、号称固若金汤的最终避难所!天玑老人之前还曾检查过,其核心的“磐石镇魂阵”运转良好,足以抵御高阶魂兽的冲击!

  怎么可能?!

  “磐石古阵……内部!”灵悦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魂气……是从阵法核心……爆出来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守护的屏障,在内部变成了囚笼的锁链!意味着最安全的地方,瞬间化作了最血腥的屠场!

  “救人!”楚墨尘猛地低喝一声,试图强行撑起身体。但重伤和枯竭的身体背叛了他,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留下唇边刺目的红痕。

  铁牛反应最快,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低吼一声,抄起靠在旁边的巨斧就朝城主府方向冲去!那斧刃上刚修补好的陨铁,在感应到浓烈魂气的瞬间,竟自发地亮起一层微弱的、带着锋锐煞气的红光!

  苏瑶一把按住挣扎欲起的楚墨尘,掌心灯盏碎片的银辉再次亮起,强行注入一丝温养的力量稳住他紊乱的气息:“你留下!我和灵悦去!”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灵悦已经飞快地收拾好药箱,将几瓶标注着“烈阳散”、“驱邪丸”的药瓶塞进袖中,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磐石阵内部生变……这绝不是意外!铁牛,小心!里面可能……”她的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内奸!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苏瑶不再耽搁,一手紧握光芒流转的灯盏碎片,一手搀扶着灵力同样透支的灵悦,紧跟在如同一座移动堡垒般的铁牛身后,朝着血腥味与魂气最浓烈的城主府废墟疾奔而去。

  伤营里只剩下楚墨尘和几个重伤无法移动的修士。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阴冷魂气,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角落。楚墨尘死死盯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身体如同被拆碎的木偶,灵力枯竭,经脉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般的痛楚。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灼烧、翻腾。力量!他需要力量!足以撕碎一切阴谋、守护身后所有人的力量!

  就在他心神激荡、意志几乎被虚弱和焦灼撕裂的刹那,异变陡生!

  意识深处,那片因为灵珠自爆而变得死寂荒芜、布满焦黑裂痕的“土地”上,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色星芒,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顽强与纯粹。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自身那近乎枯竭的本源最深处,倔强地渗透出来!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如同初春时节顽强钻出冻土的嫩芽,星星点点地在那片焦黑的意识荒原上浮现!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如同初融的雪水,悄然自他丹田最深处滋生、流淌,缓缓浸润着那些焦枯、布满裂痕的经脉。这力量……不属于灵力,甚至不属于他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形式。它古老、内敛、生机勃勃,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厚重感,与他体内残存的裂魂灵珠气息、与苏瑶灯盏碎片注入的银辉,都截然不同!

  楚墨尘心神剧震!这是什么?是灵珠自爆后的残余?还是……身体在濒死绝境下,被那青铜灯盏的宿命预言所刺激,所激发出的……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他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引导那丝丝缕缕的金色暖流。

  就在他心神沉入体内异变的瞬间,伤营角落那片堆积着废弃染血纱布和破碎药瓶的阴影里,一只枯瘦、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和草药碎屑的手,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那只手的主人隐在更深的暗处,只露出小半张脸,眼神阴鸷而贪婪地扫过楚墨尘因为专注内视而略显恍惚的脸庞,最终,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灵悦遗留在旁边矮几上的一个青玉小药瓶——瓶身上,清晰地刻着一个篆体的“谷”字。那是灵悦从师门灵谷带出的无根水容器。

  阴影中,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稍纵即逝。随即,那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退入后方更浓重的黑暗里,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从城主府地下深处传来!紧接着,是铁牛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狂暴怒吼,斧刃劈砍在某种坚硬甲壳上的刺耳爆鸣,以及苏瑶急促的清叱和灯盏银辉爆发时特有的嗡鸣!

  激战已在地下密室深处爆发!

  楚墨尘猛地从内视状态惊醒,体内那刚刚滋生的微弱暖流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波动搅乱。他强撑着想要起身,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伤营入口那片晃动的布帘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贴着地面飞快地掠过,瞬息间消失在通往城外的方向。那黑雾的气息……竟与黑风崖顶墨渊催动移魂阵时的本源魂气,隐隐相似!

  墨渊?!

  楚墨尘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难道……

  城主府地下密室的入口,已化作地狱的甬道。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魂兽特有的腥甜恶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汹涌地向外喷发。巨大的青石门扉向内洞开,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爪痕和撞击的凹坑,原本铭刻其上的镇邪符文早已黯淡无光,甚至有几处被腐蚀得模糊不清。铁牛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巨斧挥舞成一片带着血色煞气的狂风,每一次劈砍都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将数条从门内黑暗中疾射而出的、布满吸盘和倒刺的暗红色藤蔓狠狠斩断!

  那些藤蔓断口处喷溅出的并非汁液,而是粘稠腥臭的黑血!断落的藤蔓在地上疯狂扭曲,断裂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试图再生出新的尖端!

  “是‘血藤魂花’!砍不完!小心别被缠上!”铁牛的吼声带着一丝焦躁,他臂膀上那团被灯盏之力压制住的黑印,在浓烈魂气的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一条格外粗壮的藤蔓狡猾地避开斧锋,如同毒蛇般卷向他的脚踝!

  嗤——!

  一道纯净的银色光束如同破晓的利剑,后发先至,精准地斩在那条藤蔓的中段!苏瑶站在铁牛侧后方,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透支而微微颤抖,但托着灯盏碎片的手却稳如磐石。银辉过处,藤蔓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被斩断的部分瞬间枯萎焦黑,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枯草,失去了所有活性,再也无法再生。断口处残留的银光如同附骨之蛆,阻止着其再生。

  “门内……全是!”苏瑶的声音带着喘息,借着银辉瞬间的照耀,她看清了门后甬道内的景象——目光所及,甬道的墙壁、地面、天花板,密密麻麻爬满了这种暗红色的嗜血藤蔓!它们如同巨蟒般蠕动纠缠,藤蔓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和不断开合的吸盘状口器,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魂气。一些藤蔓的节点处,还生长着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紫黑色花苞,每一次搏动,都喷吐出大量带着致幻孢子的惨绿色雾气!

  而在甬道深处,那原本应该是避难大厅的地方,磐石镇魂阵的核心阵盘位置,正传来令人心悸的咀嚼和骨骼碎裂的恐怖声响!隐约可见数头体型比噬魂獠更加庞大、形态扭曲、覆盖着厚重骨甲的魂兽轮廓,正趴伏在……残破的肢体之上!

  “阵眼被破坏了!核心阵盘被魂兽的污血浸透,反向催化了这些寄生的魂植!”灵悦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迅速从袖中取出几张赤红色的符箓,咬破指尖,将血珠飞快地抹在符纸上。“用火!血藤惧火!铁牛,开路!”

  “好!”铁牛狂吼一声,全身仅存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双臂,本就贲张的肌肉再次膨胀一圈,巨斧抡圆了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气势,狠狠劈向堵在门口最密集的藤蔓丛!

  轰!

  赤红色的符箓紧随而至,在斧风撕开的空隙中爆开!熊熊烈焰瞬间腾起,带着灵悦精血催化的纯阳之力,猛烈地灼烧着那些扭曲的藤蔓!火焰中,藤蔓发出凄厉的尖啸(虽然无声,但那灵魂层面的痛苦嘶鸣足以让靠近者头痛欲裂),疯狂地退缩、卷曲。

  “走!”铁牛顶着火焰与藤蔓碎片,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硬生生撞开一条通路!苏瑶和灵悦紧随其后,灯盏的银辉在苏瑶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将弥漫的惨绿色毒雾隔绝在外。

  甬道内如同炼狱。脚下是粘稠湿滑的黑血和断裂的藤蔓,墙壁上残留着喷溅状的、尚未干涸的血迹和零碎的人体组织。越靠近大厅,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就越发清晰,混杂着魂兽低沉满足的嘶吼。浓烈的惨绿色毒雾几乎凝成实质,视线受阻。

  “小心!”苏瑶突然厉声示警,灯盏光芒猛地照向前方拐角!

  只见拐角处,几株被火焰逼退的血藤魂花,巨大的紫黑色花苞竟在毒雾的刺激下骤然膨胀到极限,然后猛地爆裂开来!噗!噗!噗!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尖刺,如同暴雨梨花针般,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三人劈头盖脸地攒射而来!这些尖刺显然蕴含着剧毒的魂力和致幻孢子!

  铁牛怒吼一声,巨斧横在身前,宽大的斧面如同盾牌!叮叮当当!密集如雨的撞击声响起,大部分毒刺被斧面弹开,但仍有不少穿透了斧面残留的缝隙和铁牛挥舞斧头时露出的空档!

  嗤!嗤!铁牛闷哼一声,肩头和大腿瞬间多了几个细小的血洞,伤口周围瞬间泛起诡异的幽蓝色,麻痹感和眩晕感立刻袭来。灵悦挥袖甩出一片青蒙蒙的光罩,勉强挡住射向自己的毒刺,光罩剧烈波动,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千钧一发之际,苏瑶猛地踏前一步,将掌心的灯盏碎片高高举起!她闭上双眼,所有的意念、所有残存的灵力,甚至是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守护的执念,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之中!

  “净!”

  一声清叱,如同九天梵音!

  嗡——!

  灯盏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辉!那已不再是柔和温润的银辉,而是如同正午骄阳般的、纯粹到极致、威严到令人不敢逼视的白金光芒!光芒以苏瑶为中心,如同怒放的光之莲花,轰然绽放、席卷!

  光芒所及之处,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那漫天激射、闪烁着致命幽蓝的毒刺,如同投入烈火的雪花,在接触到白金光焰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那些疯狂蠕动、喷吐毒雾的藤蔓和花苞,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物,发出凄厉到灵魂层面的无声尖啸,在白金光芒的照耀下剧烈地抽搐、萎缩,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灰白的石质,然后寸寸碎裂,化为簌簌落下的灰烬!

  就连弥漫整个甬道、凝如实质的惨绿色毒雾,也如同冰雪遇到了骄阳,在白金光焰的扫荡下飞快地消散、净化!视线骤然变得清晰!

  光芒的核心,苏瑶的身影沐浴在无尽的白金烈焰之中,衣袂与长发无风自动,如同降世的神只。然而,这神迹般的一击,代价亦是惨重。当光芒达到顶点后迅速回落、收敛回灯盏碎片时,苏瑶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只有那紧紧握着碎片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苏姑娘!”灵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瘫软的身体,迅速将一颗保命的灵丹塞入她口中。

  “俺……俺去剁了那些畜生!”铁牛双眼赤红,看着被净化一清的前路和那清晰传来的咀嚼声,狂暴的怒火彻底压倒了毒刺带来的麻痹。他如同出闸的凶兽,拖着受伤的腿,咆哮着冲过拐角,巨斧带着碾碎一切的仇恨,狠狠劈向大厅深处那几头正在饕餮的庞大阴影!

  灵悦扶着昏迷的苏瑶,看着铁牛冲入那片血腥的修罗场,又低头看了看苏瑶手中那块光芒黯淡下去、边缘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分的灯盏碎片,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碎片的力量……太强,也太不可控了。而使用它的代价……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地上那些被净化后留下的灰白色藤蔓粉末,瞳孔突然微微一缩。

  在那些粉末中,靠近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黑血边缘,残留着几个极其模糊、几乎被污血掩盖的脚印。那脚印很小巧,绝非成年男子所有,更不属于魂兽。脚印旁,似乎还掉落了一小片沾着泥土的、某种坚韧草叶的碎片——那是城外黑风崖下特有的“铁线草”!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灵悦的心脏。昨夜……是谁最后检查并封闭的密室入口?又是谁……有机会在阵盘上动手脚?那铁线草……那脚印……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城主府废墟之外,江州城那依旧被护城大阵金光笼罩、却仿佛处处潜藏着无形危机的街巷深处。寒意,比地下密室的魂气更加刺骨。

  而此刻,在江州城最高的了望塔那布满灰尘的阴影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城主府废墟上弥漫的魂气与混乱。这双眼睛的主人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破旧的灰色斗篷里,身形佝偻枯瘦,只露出一只枯槁得如同鹰爪般的手。那只手的指间,正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青玉质地的药瓶。瓶身温润,上面刻着的篆体“谷”字,在塔楼阴影里,反射着下方护城大阵投上来的、冰冷而微弱的金光。

  斗篷的阴影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笑。那笑声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灯盏……灵珠……还有那倔强的种子……”沙哑的声音如同夜枭的低语,在空旷的塔楼里消散,“都在挣扎……都在生长……很好……挣扎得越用力……望月之夜……结出的果实……才越甘美……”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伤营中那个正挣扎于虚弱与体内莫名新生之力中的身影上,又似乎越过了江州城,投向了更加遥远、更加不可测的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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